第1章
陸言蹊打開門時,看見顧旻正在往一塊化妝棉上倒卸妝水。
他剛結束了最後一場巡演,疲倦得站着也能睡着,徑直從演唱會現場回到酒店,恨不能就此長眠。可惜他不僅沒法睡,還得強撐着裏三層外三層去卸妝——如今但凡自诩偶像大部分都得靠臉吃飯,顧旻天生好皮相,一朝真的毀了容,恐怕前途也得玩兒完。
手機撂在一旁放音樂,開得大了些就沒聽見門口的動靜。突然擡頭時鏡子裏多出一個人,顧旻險些吓飛了魂,卸妝水立刻倒得滿手都是。
等看清了來人,他又平靜下來,嘆口氣:“陸總,您走路沒聲兒的?”
陸言蹊笑道:“酒店地毯太厚。我以為你睡了,不願意驚動你——怎麽,還沒休息?”
顧旻收拾好了剛才的狼藉,又重新拿了片化妝棉,沒吐槽“如果休息了那你來幹嗎”,兀自說:“我沒蘇夙那種百毒不侵的皮膚,下臺就睡明早起來會見不得人……您去坐一會兒,很快就出來了。”
陸言蹊往洗手間門框上一靠,怪腔怪調地說:“我沒見你卸過妝,你繼續,我看着。別說,化了妝好像确實跟平時不一樣?”
顧旻随他去,把化妝棉按在一只眼睛上,打預防針說:“這是舞臺妝,我眼皮都睜不開了——待會兒可別吓到。”
他說的倒是實話,平常在外的時間多有狗仔跟拍。顧旻皮膚敏感,一星半點的問題都會無限放大,為防拍出不堪的照片,但凡出門臉上不是遮得嚴實,就是帶點底妝。男藝人雖然不比女藝人講究,隔壁某人時常幹的“大素顏出去撸串”,顧旻萬萬做不出。
若是朋友聚會的私下場合,那倒不必忌諱。換做平時,陸言蹊見他的樣子總是純素顏,時間久了以為他就那樣。可今天演唱會妝感太重,于是卸妝的效果堪比整容。
細細算來,哪怕金主大人也極少見他從舞臺妝到素顏的樣子。顧旻不怕他幻滅,即使內心是有點不情願的。
他速度果真很快,眼妝卸掉一半時,陸言蹊拉長聲音“哎”了一聲,顧旻把化妝棉按在另外一邊眼皮上,瞪他說:“所以叫你出去等。”
陸言蹊雙手抱在胸前,仍舊在笑:“沒見過突然的變化……也好看的。”
顧旻懶得和他争論細節,只把妝卸了臉洗了。頂燈太明亮,照出了他額頭上幾個小痘痘和憔悴的臉色。顧旻拍了拍臉,似乎很不滿意,懶得再照鏡子,頂着兩個媲美國寶的黑眼圈推陸言蹊出去,順手關了洗手間的燈。
他這才見了房間擺設,居然是個标間,頓時笑出聲:“底下的人怎麽辦事的,你一個人住還要兩張床?”
顧旻:“準備演唱會時很多東西都往另張床上扔……今晚留下過夜嗎?”
這問題似是随口一說,陸言蹊卻聽出他其實緊張,于是在旁邊坐下,看着顧旻把亂七八糟的衣服都攏成一團,扔到箱子上——還和以前一樣完全不會做家政活。他單手托腮,點着自己的下巴:“你想我留下嗎?”
“我明天還要飛北京。”顧旻跟他打了個太極。
陸言蹊故作正經地“哦”了聲,眼看他坐在床邊,自己卻站起來按滅了房間光源,只留一盞床頭燈昏黃。然後在顧旻的愕然中,他低笑:“明天就飛……那我怎麽能走。”
顧旻說結束好睡覺,話音剛落,床邊陷下重量,還不容他反應過來,連床頭燈一起熄了。
手被按住時他先是一愣,還沒來得及瑟縮,陸言蹊拉着他按在自己腰間,熱烈的吻立時淹沒了他的理智。
顧旻平時就說話不多,這種時候更加少言寡語,陸言蹊不滿意,變本加厲地折磨他。聽不到幾句貼心話,整場性事好似了無生趣。
陸言蹊掐着他的腰,貼着顧旻嘴唇吻了又吻,總算從他嘴裏聽來一句吝啬的想念。
滿足了的陸言蹊恨恨地想,“這可是反了天,還得我哄他?”
大約還是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短,剛好他又那麽喜歡顧旻平常的樣子,事業上沒有過分照顧他,只能在床上多寵些,不然會失了平衡。
等到後來,顧旻一晚上開巡演的體力消耗已經極大,經過這麽一出,簡直累得手指頭都動不了,腦袋往他肩窩一埋,不多時呼吸綿長,俨然已經睡熟了。
陸言蹊卻還睜着眼,這段日子為着他的巡演,兩個人聚少離多,好不容易可以親近一夜,他實在不忍就這麽睡過去。
陸言蹊擡頭望着天花板,酒店的床軟和得整個人陷進去,幾乎能消磨掉全部的奮鬥心,讓他有一瞬間不太願意去想第二天繁忙的工作和迫在眉睫的分別。
他把被子掖緊了,低頭見顧旻睡着時萬分乖巧,仍舊是安靜的樣子,卻比剛才更親密的時候還要讓他心動。
陸言蹊忍不住低頭,在顧旻額頭上親了親。
第二天顧旻起來時,陸言蹊已經不在了。他瞥過床頭,整齊地放着杯清水和一張卡,陸言蹊給他留了張字條,上頭寫“密碼你知道”。
顧旻想了想,最近不缺錢,但并不妨礙他收下這張卡。他沒感覺多不合适,雖然剛開始确實說不出的別扭,而仔細一想可不就該這樣麽,他和陸言蹊建立的是純潔的金錢交易,不需要付出感情這麽麻煩。
他們之間的約會一直像偷情。顧旻如今紅了,經常在外面過夜。遇到剛好共處一個城市,陸言蹊要是想他了,便會很晚過來,在房間裏休息一夜,清早時再離開。
之所以害怕,并非因為“周一見”。娛記拍到無所謂,可以壓下來,卻擔心不相幹的人說閑話——這種關系總歸不太好聽,尤其是顧旻身邊的人知道了,對他會戴有色眼鏡。這正是陸言蹊一直竭力避免的。
剛開始顧旻覺得一晚上就為打炮着實好煩,時間久了,沒有人陪着賴床的清晨反而讓他自在些。他忙,陸言蹊更忙,兩個同樣少有閑暇時間的人湊在一起,溫情聊勝于無。
陸言蹊是個合格的情人,他允許顧旻滲入自己的生活,但又把感情藏得剛好。由于一筆是一筆的帳,顧旻從沒有過不切實際的妄想。
顧旻穿着浴袍刷牙時,助理慕容來幫他收拾東西,路過垃圾桶掃了眼,老臉一紅,旋即問他:“昨天晚上陸先生過來了?怎麽都不跟我說聲?”
顧旻彎了彎眼,滿嘴的泡沫,說不出話。
“不說就不說吧,反正你自己有分寸。”慕容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衣服我給你放床邊了,你出來換……哦,那個自己遮一遮,不然莎莎姐又要數落你了。”
莎莎姐是他的造型師,人美聲甜,可惜嘴太碎了,唱歌也跑調。顧旻“唔”了聲,提醒他自己聽到了。
慕容看見了那張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卡,長籲短嘆:“陸先生最近給你發零花錢的頻率越來越高了,人家號稱絕不浪費一分錢投資,在你身上這原則就跟說來玩兒似的,沒當回事。這有兩年了吧,我看他還是超喜歡你的。再者你跟他那掌上明珠的關系又那麽好,說不定以後真能長久……”
顧旻聽到他說得開心,不由得一愣,這種看似圓滿的結局他還真沒想過。
他倆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李莎莎便來了。她走進房間時,顧旻笨手笨腳地往脖子上吻痕抹遮瑕的樣子撞了個正着,登時她氣不打一處來,厲聲說:“過來!”
救星到場,顧旻本身也不喜歡自己動手,于是乖乖地坐到她面前的凳子上。還沒等李莎莎發落,顧旻立刻擡頭望向她,可憐巴巴地認錯,還無比純熟地沖她眨眼睛。
這個嬌撒得毫無預兆,殺傷力爆表。李莎莎在“泛濫的母性”和“職業的操守”中糾結了一會兒,敗給了前者,認命地接過遮瑕膏,覺得這小子越來越會拿捏自己的心軟。
李莎莎一邊給他化妝一邊念叨:“下次提醒陸先生注意點。”
顧旻乖巧:“謝謝莎莎姐。”
“你的這張臉哦,”李莎莎意猶未盡地在還沒上粉底的臉上吃了把嫩豆腐,感嘆道,“要不怎麽說細皮嫩肉的,吃不得一點苦……”
慕容插嘴:“莎莎姐,我看您恨不得把他這張皮剝給自己。”
李莎莎:“邊兒去!——小顧你的痘痘怎麽突然好了,怎麽,有良藥吃也跟姐姐說一聲,下次吸取經驗啊。”
顧旻這才說:“不曉得,可能是昨天陸先生來過。”
他這話實在意味深長,偏偏語氣無辜,聽着純潔得很。李莎莎啐了他一口,身邊工作人員知道他有人捧,偶爾頗有微詞,不過遇到機會要背後數落陸先生的壞話,只能是顧旻說得,他們說不得。
李莎莎顧左右而言他道:“昨天不是靠牆都想睡覺,他還舍得讓你這麽累?——別動你指甲邊上的倒刺,祖宗!”
顧旻立刻改為去摸手機,眯着眼睛讓她折騰,慢條斯理地說:“他來了我就有錢拿,幹嗎和人民幣過不去?”
李莎莎笑着拍了下他的腦袋:“陸先生哪有這麽薄情,也別把自己說得好掉價。”
顧旻笑而不語。
經她那“薄情”二字,顧旻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小事。他打開微信,在置頂的對話框裏打了幾個字,想了想,加上個表情:記得陪遙遙過生日[可愛]。
他發出這條後,手機就被慕容沒收了:“小樓姐要來,別玩了。”
小樓姐名字叫樓陌,是個王牌經紀人,時常說顧旻是她帶過最差的一個,可也刀子嘴豆腐心地拉扯他到現在,要求很嚴,工作時間禁止當低頭族。
後面的行程充滿了相機鏡頭和話筒,顧旻先是在酒店房間裏接受了一個門戶視頻網站對他前一天演唱會的采訪,然後奔赴機場。上海飛北京,送機的粉絲絡繹不絕,公司給他請的保镖都攔不住這麽多熱情。
顧旻沒戴墨鏡,感覺明亮寬敞的落地窗外,陽光略微的刺眼。
他記得要時刻微笑,不能表現出任何不耐煩。飛機上他喝了杯咖啡,看完這天的報紙,拿出iPad聽了兩段前些日子寫的和弦,動手改了幾個音符。
直到落地後又擠了一波喪屍片拍攝現場似的人山人海,突出重圍坐到保姆車上,顧旻才短暫地從慕容手中接管了自己的手機。
陸言蹊回他信息的時間是一個小時前,他在飛機上,被耳鳴和颠簸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給她帶了你買的玩具,她抱着就不撒手。”
附上來的照片裏,紮着小辮兒的女孩子笑得無比燦爛,懷裏是顧旻挑的兔子玩偶,一早就托陸言蹊帶給了她。
顧旻說:“喜歡就好。我到北京了,一會兒去酒店,然後核對行程,太忙,就不一一彙報了,休息前跟你打電話。替我問遙遙好。”
這次的回複倒是很快。
備注為“先生”的人說:“遙遙說她好愛你。我問她想不想要你當小爸爸,她答應了,你答應嗎?”
顧旻打字飛快,瞬間在輸入框裏拼出“童言無忌”。手機屏幕黑下去,這條信息也沒按下發送鍵。他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機,想,這到底算不算告白?
斟酌了好幾遍,顧旻覺得大約還是不算的。他把手機還給慕容保管,倚在車窗上,随着汽車跑動的嗡嗡聲,有片刻的迷茫。
陸言蹊越來越喜歡跟他開玩笑了。
然而剛才須臾心跳加速,他又在期待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金主設定本身不讨論三觀,求同存異即可。
無原型,當代架空設定,請勿代入三次元人物。
拖油瓶非親生(P.S:“拖油瓶”是我對文中攻受小孩的統一愛稱ˊ_>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