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說是同居,其實顧旻沒怎麽搬家,他拿了幾件衣服放在陸言蹊那裏,其餘的東西都沒動。反倒陸言蹊事多,非要大刀闊斧地給他隔一間琴房,在家裏好一番東挪西湊,又換了主卧的床,鬧得雞犬不寧。
顧旻說:“以前那張就不錯,你怎麽老換來換去?”
陸言蹊沒把這句話當回事,笑着說:“你終于肯住過來,當然得換更好的。而且上次你不是說我那張床太硬嗎,換了軟的,今晚試一試。”
前面聽着還像是人話,最後一句又拐到不着邊際的地方去了。顧旻瞪了他一眼,陸言蹊毫不隐瞞自己的狼子野心,趁着家政在廚房做飯的工夫,攬過他的腰,抵在牆壁上好一通吻,直到顧旻眼角紅紅地小聲讓他放開才收手。
陸言蹊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出口:“還是好容易害羞……都這麽久了,該習慣了吧。小旻,你太可愛了。”
他說得缱绻,顧旻卻如雷貫耳。
對時間,顧旻一向沒有概念。他忙起來的時候日夜颠倒是常有的事,工作性質,平時穿搭都不用他操心,經常要助理提醒他私下注意加減衣服,顧旻才懵懂記起好像有“換季”這麽個東西。陸言蹊對他而言,好像是過了一個又一個溫暖的冬天,而細細算來,三年實在是個尴尬的長度。
若說長久,連七年之庠都比不過,可如果嫌短,一千多個日夜加在一起,也是好一段令人回味無窮的時光了。
他從一文不名到國內當紅,事業正在上升期,出道沒多久已經發行了一張原創專輯和兩張EP,寫了很多首歌,口碑始終保持着上佳水準。托陸言蹊的福,秦屹還為他辦了許多歌手要更長的時間才得以實現的巡回演唱會。
這些并不都是陸言蹊給的,可陸言蹊對他有知遇之恩。也正是因為他們倆難以啓齒的關系,公司的人對他不敢怠慢。
顧旻想起這些有點感慨,回神時陸言蹊的臉近在咫尺。原本的慨嘆加上他對陸言蹊越發濃烈又不敢言說的喜歡,顧旻情不自禁,湊得近些,主動親吻他的唇角。
雙唇分開,顧旻認真打量陸言蹊。
他長得不能說不好,五官端正,眉骨高眼窩深,有種混血的氣質。因為出身好,帶着一股錦繡叢中的風流氣,舉手投足都自信倨傲,偏生說話溫文爾雅,如果不是公事的場合,更加含情脈脈。而這會兒,難以言喻的深情的眼裏,只有他一個人。
顧旻眨了眨眼,突然問:“你聽過《心火》嗎?”
“蘇夙的歌,你寫的。”陸言蹊笑了,平時顯得冷漠銳利的眉眼立時春風十裏,“我當然聽過,很喜歡間奏那段鋼琴,看你采訪,說是自己彈的?”
顧旻倒不知道他還看采訪,點頭。陸言蹊說:“曲好,詞也好,就是有點傷感……你給蘇夙寫了好多首歌,怎麽不自己唱?”
顧旻渾不在意:“他能唱出感覺,我自己反倒……欠點火候。”
他沒說是因為感同身受唱不下去,想起提這首歌的原因,擡眼時顯得生動活潑:“告訴你一個秘密,《心火》不是寫給蘇夙,是寫給你的。”
“我嗎?”陸言蹊驚喜地反問,随後顧旻立刻趁他不注意掙脫開,好整以暇地鑽進那間琴房,裝模作樣地找譜子了。
他方才說了大實話,只是顧旻似乎沒往心裏去——顧旻是創作歌手,他最開始因一首歌打動了陸言蹊,後來自然也關注着他的每一首原創,包括這首由蘇夙演繹的、曾經在權威周榜上霸占了整整兩個月的歌。
陸言蹊待在原地,靜靜地回憶《心火》的歌詞,驀然有些刺痛感——唱的是求而不得,全是心酸,賺了好多人的眼淚。
可他來不及思索更多,心下許多種顧慮和盤算加在一起,使得這短暫的刺痛又消失了。陸言蹊探頭探腦,去看顧旻鎮定地收拾他的琴房。他應當很開心,輕輕哼着歌,手中整理譜子,陽光正好,從窗外灑下,傾斜的、長長的溫暖。
他在這一刻參透了顧旻的心思,可卻惡趣味地想等一等,看誰先按捺不住。
商人本性作祟了一會兒,到底敗給了他心底湧上來的柔和。陸言蹊在原地靜靜地站了片刻,走過去摟住顧旻,立在一地陽光中,放肆地吻他的側臉。
顧旻偏過頭,眼中有光閃爍:“怎麽了?”
陸言蹊喟嘆一般埋在他頸側:“只是剛剛突然想,這種夏天有你真好。”
此前沸沸揚揚的顧旻和洛喬安的緋聞最終結束在夏天的開始。
洛喬安的經紀公司發了一條微博駁斥楊蒙及其工作室斷章取義的行徑,還發了律師函,要起訴楊蒙诋毀造謠,影響了洛喬安聲譽。第二天,洛喬安親自宣布了個重磅消息,足以讓她的粉絲心情複雜許久——她早就有戀愛對象了。
男方不是顧旻,是圈外某官二代,兩人自小就認識,她出道沒多久便确認了關系,相戀多年,目前已有計劃結婚。
洛喬安本意是訂婚後再公布,她想要借結婚慢慢地隐退,還沒找到契機。這會兒剛好撞上緋聞,于是順水推舟了。
和好友的午休小聚上,陸言蹊聽朋友提起,非常寬容地笑,馬後炮地說:“我早就跟你講,小旻不可能和洛喬安有什麽。要說寫歌,他寫給蘇夙的還多一些。”
陳遇生無奈,最初是他在陸言蹊面前亂嚼舌根,說來也是八卦慣了,現在只得認輸。他聳了聳肩:“算我錯怪你的小朋友。”
他敏銳地注意到,提起顧旻時陸言蹊笑意頓生,連帶眼角都有細紋出現,端的是一個異常開心,于是一癟嘴:“我說言蹊,你什麽時候打算收手啊?”
陸言蹊笑還挂在臉上,眼神卻先一步因為這話冷了下來:“什麽?”
陳遇生認真地說:“總要收心結婚的吧?一直這麽下去……你爸媽能同意?就算有之遙了,你都不知道他們背後怎麽說你……喜當爹,還養着金絲雀。”
陸言蹊嚴肅起來:“之遙的事已經過去了,既然她已經是我的女兒,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長大。至于收不收心,結不結婚,以後再說吧。現在不急,這事老爺子知道,他都沒說我什麽,你也別操心了。”
陳遇生無比擔憂地嘆了口氣,點燃一支煙:“就像養只小寵物……怎麽可能一輩子。”
那點笑徹底消弭,陸言蹊盯着陳遇生,直接擡手熄了他的煙:“怎麽不可能?我挺喜歡他的——以後在我面前不要抽煙了,沾上味道回去他不高興。”
陳遇生好似覺得他無可救藥了,午休時間已到,他也要回去坐辦公室。站起來拍了把陸言蹊的肩膀,陳遇生意味深長地說:“人家或許沒你這麽多情,把你當墊腳石往上爬呢。這種事先付出真心的最後總會一敗塗地,言蹊,好自為之。”
“是啊陳總,”陸言蹊淩厲地反駁他,“說的不就是你自己麽?”
陳遇生被他這句話勾起傷心事,又發不起脾氣,只得苦笑:“但願你別也步我後塵。”
陸言蹊篤定道:“顧旻不是那樣的人。”
送走了意味深長的陳遇生,陸言蹊歪在沙發裏,手指不自覺地在沙發上打出節奏。陳遇生說的那些他倒是想過,可他連自己的心都認不清。
也許是時間久了,也許是習慣了,陸言蹊不太能接受未來沒有顧旻的陪伴。
可這也算作喜歡嗎?他的小朋友那麽沒安全感,又怎麽去确認不止他一個人想要更長久的未來呢?
陸言蹊在午休結束時路過女秘書的電腦,驚鴻一瞥,突然看見了顧旻的臉。他自然地停下來,指着屏幕上的設計圖說:“Jessica,那是什麽?”
女秘書先是愣了,随後吓了一跳,想起這并不算上班摸魚被老板發現,松了口氣說:“陸總,我刷微博看到的。顧旻生日就在下個月底,很快了,這是他粉絲做的LED應援公告——容我多嘴,您知道應援嗎?”
陸言蹊平時沒事也刷微博,他露出一種“你當我是出土文物嗎”的表情:“我只是忙,不是落伍。這些流行文化聽陳遇生說了不少,當然知道。不過這麽早就開始做應援,還有一個多月吧?”
Jessica笑着說:“這跟廣告商位是一樣的啊陸總。有的持續時間長,就要盡早……”她手下啪嗒打字,很快搜出了一個界面給陸言蹊看,“喏,這個地鐵燈箱的,從下周一開始一直到顧旻生日結束。他的粉絲真是舍得花錢。”
陸言蹊想起那個LED,好像算整個上海都十分昂貴的地段,又看Jessica揶揄的神情,問她:“你也追星嗎?上次不是剛見過顧旻。”
他還記得顧旻偶然一次在下班時間來公司等自己,被加班的Jessica看見,尖叫聲幾乎劃破天際,後來被她拽着又簽名又合影,她恨不能把全公司的小姑娘都招來圍觀。陸言蹊暗自喝了好大一缸醋,再也不讓顧旻來了。
Jessica也想起這事,不好意思地說:“他……大衆偶像嘛,那麽好看歌又好聽,陸總,您可真是賺翻了,能藏在家裏慢慢看。”
陸言蹊毫不愧疚地接受了這個表揚,目光又掃過那些粉絲精心設計的生日禮物,突發奇想,問她:“那如果我也要送他這些禮物,現在辦還來得及?”
Jessica雙手合十:“少爺,您放過我們吧!娛記先不提,被陸董發現您拿錢做這些,不論多少,肯定又要借題發揮。”
“那可怎麽辦?”輪到陸言蹊好整以暇,貓玩耗子,“他生日我送什麽好?”
Jessica想了很久,最終放棄道:“……我怎麽知道,好像顧旻什麽都有,什麽也不在意。你在,他又什麽都不缺。不過他鼻敏感,您要送花的話,還得三思而行。”
陸言蹊奇怪地問:“他過敏?”
Jessica:“尤其對花粉,會不停打噴嚏——都寫在百度百科裏了啊,還有采訪幾乎都提到。您沒發現他出道這麽久,真的很少和鮮花拍過合照嗎?……陸總?”
送過好幾次玫瑰花、家裏還有個小型玫瑰園的陸言蹊一言不發,轉頭就走,好把自己尴尬的狼狽掩蓋過去。
他憤憤地想,顧旻怎麽就不說!
“我忘記了。”顧旻誠實地回答了陸言蹊的憤怒,然後在他“這都能忘”的不可思議中,思來想去,恍然大悟地問,“所以那束玫瑰花是你送的嗎?”
陸言蹊捂臉:“最開始的……我本來是想送你個聖誕節禮物,我也不是想……就告訴朋友,他們以為我在追人,都說送花最靠譜。那會兒不好直接送,就托人快遞到你手裏了。”
顧旻完全不知道這人那時就想泡他還是真的直男思想,徑直扭頭彈了段老柴的《悲怆》,表達自己的心情:“你就傻吧。”
他近日對陸言蹊越發不客氣,還是從搬進陸家的小別墅開始。
距離感在此時顯示出了十足的優越性,陸言蹊每次和他約會也好、上床也好,來時必然西裝革履,或者收拾妥當,鬧得顧旻一度以為他很不真實,仿佛範本裏走出來的霸道總裁。等住在一起了,才發現陸言蹊鬧騰起來也夠嗆。
生物鐘晝夜颠倒,煙酒不忌(這點倒是因為家中有兒童改了不少),每天要喝好幾杯黑咖啡,顧旻看着都覺得胃疼。還有一點最要命,不愛吃早餐。所有的這些加在一起,簡直是标準的自己作死。
因這些缺點,陸言蹊仿佛一下子就和他拉近了許多,也讓顧旻越發有恃無恐——我固然不是完人,那他不也缺點一堆嗎?
“家政阿姨都是中午來的。”陸言蹊說得理所當然,“早上之遙有面包吃,我又不愛洋玩意兒,當年留學的時候都吃膩了。”
他說這話時,顧旻正守着一個鍋熬白粥。
往鍋裏細細地撒了一把鹽,顧旻難得地展現尖酸刻薄:“你還留學呢?沒餓死?”
陸言蹊裝作聽不出他言外之意,頗為自豪地說:“那是,我是CFA呢,專業人才,你不要覺得我二世祖。”
他的畢業學校有全美排名前三的商學院,金字招牌顧旻知道,大約看慣了他整天無所事事的樣子,一時無法接受,于是選擇轉移話題:“你去看看之遙起來了沒有……我做飯也只有‘餓不死’水準,別流着哈喇子等。”
陸言蹊從這話中嗅到了一絲日常的意思,得寸進尺地湊過去在顧旻臉上親了一下,才拿着雞毛當令箭地去管教某少年兒童。
樓上傳來雞飛狗跳,那對父女又開始互掐,一個扯着嗓子說“我要小旻”,另一個說“小旻是我的”,聲音傳到顧旻耳朵裏時,他驀然感覺這日子和最近的陸言蹊一樣不真實。
他守着一鍋微微冒着熱氣的白粥,靠在竈臺邊,無聊地跟蘇夙說起最近的情況,包括他全部的忐忑和惶恐。
蘇夙:“不要在我面前秀恩愛,滾!”
顧旻有苦說不出,怎麽誤會都行,但他真沒有秀恩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