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氣氛好,天氣也作美,做|愛仿佛順理成章。之前欠了個形式,這回都補上,陸言蹊明顯覺得顧旻比平時還要主動,抱着他就不放,敞開身體任他擺弄,落在額角鼻尖的吻就沒有斷過,直到最後,陸言蹊錯覺在夢裏。
陸言蹊累極了,一翻身從背後擁住顧旻,把他翻了個面兒,讓他朝着自己。沒開燈的房間昏暗,只從落地窗外落進一點星光,只夠他看清顧旻的眉眼。
顧旻眯着眼,唇微張着,倦沉沉的表情,懶散餍足,一對上他就笑笑,是陸言蹊熟悉的弧度。他不信還有其他人看過,反複地揉捏顧旻腰側,對方要躲,他就湊到他耳邊低聲誘惑說:“免得你明天難受,為你好。”
比不上任何專業的按摩手法,陸言蹊在他光裸的腰側後背摸了個遍。顧旻揪着他的鼻梁,唇微微撅着,無聲撒嬌。
陸言蹊拍他腰窩:“算了不折騰你,明天還開工嗎?”
他們剛脫了衣服那會兒樓陌打過一個電話,顧旻匆匆敷衍了幾句就挂了,後來陸言蹊看他側躺在床邊回微信,應該已經處理過。
顧旻說:“沒什麽正經事,明天他們要補尹白岺的鏡頭,和我沒關系。我們不如坐車去小樽,那邊玻璃制品有名,我想給朋友買點紀念品。”
他交心的朋友不多,陸言蹊剛好都知道,一個蘇夙一個旬肇寧,如果再寬泛一些,旬肇寧樂隊裏的其他幾個也算——旬肇寧晚顧旻一年畢業,後來雖找了個正經工作,樂隊也一直沒放下,還在當年他們相遇的酒吧偶爾唱歌。
島國地域狹小,相鄰的兩個市一天來回綽綽有餘。陸言蹊一揚眉:“那你快睡吧,免得明早起不來。”
顧旻瞪了他一眼,把被子往身下卷了卷防止漏風,雙眼一閉,作勢再也不和他說話。
這一天對顧旻而言的确心力交瘁,大起大落。先是吹了大半日的海風,而後陸言蹊來了這麽一出,不僅搶走他思想準備好幾天的詞,還直接砸了個戒指,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恍惚,連睡着都在做死循環的夢。
夢裏他先一個勁地跑,但周遭景物變來變去,只有無可奈何的循環。像進入死胡同,他越跑腿腳卻沉,灌了鉛似的,天卻在這時如山崩般朝他塌下來——
顧旻猛地睜開眼睛,額角冷汗涔涔。他急喘幾口氣,胸口竟也和夢裏一樣被什麽壓着似的沉重,仿佛呼吸管都被掐住了。他不自禁地一揮手,剛到半截,被一只溫暖的手掌握住了手腕,壓迫心口的一股氣突然出了出來。
陸言蹊跨坐在他腰上,俯身親了口顧旻的唇角:“終于醒啦?”
噩夢的始作俑者就在面前,昨夜的旖旎和告白又徘徊不去,兩種情緒在他心裏來回打轉,擰得顧旻一陣複雜。他作勢要打陸言蹊,一起身把人掀了下去,陸言蹊不罷休,又摟住他的腰,把他拖在床上不讓走。
顧旻無奈又惱火:“陸言蹊——”
對方抓住他的五指,掰開一條一條地數罪狀:“讨厭,走開,煩人,別吵……這些我都幫你說了,還有嗎?”
晨光熹微,從窗簾縫中漏進來,雪後的冷香與床頭香薰燈氣息混雜在一起,格外靜谧。顧旻盯着床角一條金色的光斑,背後貼的是陸言蹊溫熱胸膛,他在自己耳邊有一下沒一下地吻,把他當成很重要的寶貝似的。
顧旻鬼使神差,突然反握住陸言蹊。飽脹的情感撐得他眼角一酸,有句話順理成章地就出來了:“……我愛你。”
沒鬧夠的陸言蹊因這來之不易的三個字頓時住了手,他扳過顧旻和他對視,目光澄澈又直白。他張了張嘴,顧旻以為他要說話,但陸言蹊沒出聲,牢牢地把他抱在了懷裏。
心跳撲通,是同樣的頻率。
從函館去小樽要在劄幌轉一次JR,陸言蹊本意在酒店租車,顧旻說他倆都不懂日語,萬一開錯了路就只能車裏一日游了。于是陸言蹊捏着鼻子去酒店咨詢處問了詳細的路程,顧旻專心記在手機裏。
他們出了國就不再像在國內那樣,什麽事都有人幫忙置辦了。陸言蹊倒還習慣,這會兒拖了個路癡的小累贅,反而挺開心。
一日游時重點全不在風景,陸言蹊拿手機拍了一堆照,有人有景。吃飯時顧旻湊過去看,撿了幾張拍得不錯的發給自己,随便裁剪過,和起先幾天拍的風景一起發了個九宮格微博。他看發送成功後就關了機,對陸言蹊說:“怕被小樓姐唠叨。”
這次旅行沒報備過,有種隐秘的愉悅。從車站一路沿着河走,城市很小,在冬天連行人都稀疏了。陸言蹊買了碗沙冰,一邊埋怨“你什麽毛病”一邊給顧旻捧着,自己手指都凍紅了,臉上卻還笑着。
漫步天地間,好似白雲客。沒有小橋流水的景致,街邊冰雪未消,陸言蹊卻突然覺得他們這樣才像一對真正的戀人,在沐浴春光。
步行街裏有不少玻璃制品的作坊,小物件精巧卻脆弱,顧旻拿起來看時都十分小心。他托着一只十公分左右的玻璃瓶,歪頭看陸言蹊:“喜不喜歡?”
陸言蹊說實話:“這麽小能裝什麽,不實用。”
顧旻于是放了回去,轉而抓了旁邊大的那個。瓶頸細長,瓶底有一層藍色,帶着細密的閃,像夏夜的星空,配套的還有兩個小杯子,顧旻端詳片刻說:“這個實用了,帶回家喝酒時能用,平時你那瓶伏特加裝進去也好看。”
陸言蹊可寶貝他的酒,提醒說:“你酒量不好,少動那瓶。”
顧旻一撇嘴,示意他拿好,等下結賬。他在這家小作坊裏挑來挑去,除了瓶瓶罐罐還有不少漂亮的工藝品,做的動物植物之類,栩栩如生,當擺件似乎不錯。顧旻拿了個巴掌大的小羊,問陸言蹊:“我給阿夙帶這個行吧?”
他和蘇夙都屬羊,兩人生日前後只差了一個月,為什麽買這個不言而喻。
陸言蹊當然說可以,之後顧旻每選個東西都要回頭問問他的意見,雖然麻煩,陸言蹊卻頗有點樂在其中。之前顧旻對他的态度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最近緩和許多可還是被動居多,這回讓他參與到自己的小世界,陸言蹊最後一道心牆才輕輕消失。
沒有身不由己和任何的不甘願,他說的“我愛你”一點也不違心。
兩人把小樽轉了個遍,臨走時陸言蹊要去洗手間,顧旻幫他拿着東西在街口等。他百無聊賴,低頭把幾個小禮物盒數過,空蕩蕩地站在原地發呆。
做音樂的耳朵都靈,顧旻還沒回味過自己的心情,忽然聽見風送來的一陣清脆聲響。他眉頭一皺,情不自禁循聲而去,轉過一個拐角,那聲音越來越大,仿佛藏在雪後的春水從山巅潺潺而下,沿途催開了萬紫千紅。
顧旻看着面前這個小小的店鋪,沉吟片刻後一掀簾子進去了。
櫃臺上就是他聽到的那陣旋律來源,顧旻停下仔細打量,擡頭對上老板和善的微笑,想了想,用英語問:“這個能賣嗎?”
老板不言不語地望着他,好像沒聽懂,于是顧旻打開手機裏的機翻軟件。他看見這句話的日語,用自家母語的邏輯分析了一下好像不太生硬,将屏幕給老板看。果然老板示意他跟自己去,走過櫃臺,後面制作間很大。
擺着各式八音盒,每個都做工精細,稍微一動,發出的旋律不盡相同,但如出一轍的輕快悠揚,音色幹淨。
顧旻一眼看見櫥窗邊放的那個八音盒,上頭放着個玻璃球,中間是縮小了的很日式的庭院裝潢,頗有幾分禪意,做成微縮版的樹上粉色花朵太小了,看不清到底是什麽品種,但應該是櫻花。他走過去拿起來聽,跟着哼了幾句後對老板表示:“就它了。”
揣着包好的禮物回到等陸言蹊的路口,又過了會兒,顧旻才等來了他。
“這麽久?”他毫不客氣地嘲諷陸言蹊,“老陸你不行。”
陸言蹊屈指在他腦門兒上賞了個彈指神功:“想什麽呢,我行不行雖然得你說了算也別造謠啊——走了三條街才找到廁所。”
他被陸言蹊摟着肩膀,順來時的路緩緩往回走。天光已經放晴了,初冬的雪堆在路邊薄薄一層冰,偶爾腳下不慎還會打個滑,顧旻大夏天去黃山都要戴口罩,這會兒仗着沒人認識,放肆地左顧右盼,拉着陸言蹊的手不放。
可算有點年輕人的樣子了。老陸欣慰地想,又火急火燎地拽住顧旻:“你別去踩那冰!”
晚上顧旻回到函館,當面遇上的是個在車站蹲點、快要瘋了的樓陌。
這事真是顧旻不厚道。他淩晨一點多打了聲招呼,第二天一早就跑了,根本沒有要樓陌同意的意思,一走就是整天,期間電話還是國內卡怎麽也打不通,樓陌想聯系陸言蹊,才發現她壓根兒忘了要陸總新換的日本號碼。
顧旻甫一出車站,樓陌一聲尖叫朝他沖過來,風刮過似的,擡手就要打人。顧旻脖子一縮,沒容她說話,自己先認錯:“對不起,小樓姐我再也不敢了。”
樓陌要發作,一扭頭看見旁邊還站着春風滿面的陸言蹊,頓時忘了此人金貴,直接進行一輪無差別攻擊:“你還學會逃班了?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兒都不給我說一聲,你看你自己發的那是什麽微信!‘我明天要出去玩’,去哪說了嗎,什麽時候回來呢?我擔心死了——陸總您笑什麽,您怎麽不幫他聯系我!他路也不認識日語也不會說,英語水平還在大學六級,萬一出意外我拿人頭交差嗎?您設身處地幫我們這些打工的想想,行嗎?!”
顧旻無言以對,默默地把頭扭到一邊,陸言蹊握了下他的手,對樓陌溫和地說:“知道了,這次是我沒做好,該批評,下次一定提前知會。”
聽了這句人話樓陌先松了口氣,等回過神來時又快炸了:“——還有下次?!”
“當然有下次了。”顧旻小聲嘀咕了一句,眼看樓陌一腔怒火朝他噴射,不敢怠慢,一抓陸言蹊就貓腰鑽進來接他的車裏。他在車子發動前完成了開音樂戴耳機裝睡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多年經驗絕對做不到。
顧旻半死不活地倒在後排,做出個無論別人說什麽他都聽不見的懶樣,樓陌有心唠叨,區區耳機擋不住她。只是她剛要說話,手裏突然被塞了個盒子。
陸言蹊笑眯眯地說:“小旻給你買的禮物,消消氣,他真知錯了。”
他眼裏的情緒明顯不一樣,樓陌恍惚了片刻,組織好的語言斷成好幾截,再要撿起來就不那麽順暢,氣勢上首先輸了,她只好放棄教訓顧旻的念頭。樓陌扒開盒子看了一眼,玻璃飾品的表面閃過一層夜色與燈光。
樓陌從前排探頭,正好見到陸言蹊把顧旻輕輕地攏在胸口讓他靠着舒服些,然後他捏着顧旻的手指,揣進了自己外套口袋中。
她納悶地想:“現在金主都這麽溫柔體貼的嗎?簡直像男朋友了。”
顧旻離開的那天唐韶齊拍了什麽他不得而知,只是後一天在酒店大堂集合時,唐韶齊的臉色還不太好,比淩晨四點的天空還黑。尹白岺一反和大集體站在一起的常态,與自己經紀人、助理一道跟在最後面。
他想問別人,但相熟的幾個諸如收音師和副導演都滿臉的諱莫如深,樓陌昨天在車站蹲他從早到晚,也一無所知。
這種狀态直到上了飛機,去東京轉機的航程很短,故而沒買頭等艙,顧旻終于有機會拉住慕容恒問:“唐導怎麽了,昨天發生了什麽?”
慕容恒怨念地看着他,仿佛在無聲地質問你為什麽要把我推進火坑。顧旻一再眼神暗示,他才無可奈何地壓低了聲音,示意顧旻附耳過來:
“昨天我們不是在街頭取景嗎,你不在,唐導喊我過去幫幫忙,我想着反正有工錢就去了……下午吃過飯繼續開工,我們雜工先布置場地,結果沒一會兒看見唐導罵罵咧咧地從包廂裏出來,後面跟着尹白岺。之後全程他倆零交流,唐導删了他好多鏡頭。”
尹白岺鏡頭本來就沒幾個,再被大刀闊斧地删掉之後,估計在這個MV裏只有打醬油的份兒了。顧旻眉頭一皺:“他幹什麽了?”
慕容恒遞給他一個“你懂”的眼神:“八成是想被潛規則吧,比起那個曾總,唐導才華橫溢,貌美如花。”
他話說得小聲極了,顧旻卻震驚地望向了尹白岺的方向,好似第一次聽說潛規則還有被動态。慕容恒連忙拉了他一把:“別看啊,被他發現你知道了估計要羞憤欲死!”
顧旻和尹白岺沒有蘇夙那麽不對付,但也并不算友好。他從善如流地收回視線,作勢打量飛機窗外厚重雲層,長嘆一口氣。
慕容恒還在喋喋不休:“蘇夙跟我八卦過,曾總估計就覺得要能把尹白岺再次捧紅自己有成就感,得讓他感激涕零好幾年……人家有妻有子的,怎麽可能跟一個藝人認真——你說你到底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遇到一個陸總。”
他說的這些放在幾天前,顧旻可能還會浮想聯翩一大堆,進而又傷春悲秋一陣子。但現在關系不同,他朝慕容無比燦爛地笑笑:“是啊,他特別好。”
話還有大半截全被自己咽了回去,慕容吞了口唾沫,伸手試顧旻的額頭溫度:“……突然笑得跟個傻子一樣,你沒發燒吧?”
顧旻拍開他:“我要睡覺了!”
話雖這麽說了,他靠在椅背上,從前排座椅間的一點縫隙看見陸言蹊的身影,他個兒高,頂上還能看見一撮頭發。顧旻伸手揉了那撮翹起來的頭發,陸言蹊扭過頭:“怎麽?”
“沒事,”他在慕容的驚詫中說,“突然想你。”
陸言蹊的眼睛一彎,想摸摸他的頭,手卻在半途收了回去——飛機上有中國人,他還不想被看見——對顧旻說:“人就在你面前,別想了。”
慕容恒:“……”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沒讓下巴掉在地上,扶了扶眼鏡,心想回頭就跟蘇夙八卦去。
來時顧旻思緒萬千,飛機轟鳴都受不了,一邊裝鴕鳥一邊忐忑他會不會接受捧出去的一片心。回去時天氣不比那天晴朗,可顧旻有恃無恐地和他說前言不搭後語的閑話,在小桌板上模拟彈鋼琴的動作,口中哼着《飲歌》的調子。
“但我共你黑暗中彼此找尋”,他回憶起寫這句的心情。那會兒懸在半空無所适從,此刻終于腳踏實地了。
節氣立冬,顧旻下飛機時,上海的霧剛剛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