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顧旻把他晉升為陸言蹊男朋友的事告訴了蘇夙,句末尤其嘚瑟:“以後別把我歸為和你一樣的單身狗,我談戀愛了!”

一字一頓,恨不能天上地下所有人都趕緊知道,從此其他桃花他都不要,只專專心心守着一朵過完餘生。他很少有這麽生動的表情,蘇夙雖然早有預感,但也差點瞎了。

他喝了口水壓驚,突然記起什麽,霎時間又咳了個天昏地暗。

顧旻還沒見色忘友,關切問他:“怎麽了,有人在你杯子裏放黃連嗎?”

蘇夙苦大仇深地瞪他一眼,然後瑟瑟發抖地拿手機:“得把以前我圈你的那些微博都删了,現在你轉正了,我倆的CP趁早別營業吧。待會兒我去看看存款剩多少……我還年輕,陸總可別想不開玩封殺。”

“什麽時候跟你營業過?”顧旻翻着手機相冊,把蛋糕往自己這邊拿,“大家都是被逼無奈,你別說得跟自作多情似的——你那微博也別删了,弄得我倆好像真有那麽回事兒一樣,就你戲多。”

在各位迷妹的口口相傳中,蘇夙有個綽號叫圈人狂魔。

他的圈內好友挺多,最初一起參加選秀的紅到現在只有兩三個,關系都不錯,一直有聯系。後來他簽了光華,師兄師姐照顧他,幹什麽都帶着,蘇夙對看得順眼的後輩也好,微博互關一堆,平時看到什麽好玩的事就喜歡@別人,搞得不像大V,像個朋友圈。

顧旻出道後自己微博沒發多少,但別人的@他都會回複。因為蘇夙本性難移,他就經常活躍在蘇夙的評論裏,加上秦屹總把他倆往一堆湊,以至于兩人無心營業,拉郎配居然還插柳成蔭,生機勃勃到至今都沒有衰退的氣勢。

此刻蘇夙一邊删微博一邊念叨:“拒絕拉郎,拒絕營業,我只喜歡過初中同桌,誰要跟你這個小基佬不清不楚……”

顧旻:“……”

他見蘇夙一本正經地胡鬧,剛要上手打人,目光瞥了眼放在桌面的手機,正好不知道誰轉到首頁的一條微博中出現了蘇夙的名字。顧旻暫且放過了他,轉而認真地看完了原微博下的截圖。

顧旻:“阿夙,這好像和你有關。”

伺機偷走了顧旻小蛋糕上一顆櫻桃的蘇夙正得意,聞言毫不在意地拿過他手機看。屏幕在日頭下反光,他側了側身,才看清內容。

是個知乎帖子,在問“和明星做同學/朋友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蘇夙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轉眼去瞧內容。前幾張截圖都是在說別人,不少還是自己認識的,他差點笑得前仰後合,心不在焉地劃到最後一張。

匿名用戶:我初中和蘇S是同桌,他那時候特別愛欺負人,經常找各種理由借我的墨水筆三角板什麽的,還抄我作業。後來有次被他鬧得煩了,我就把他桌子踹翻。不過他現在看着比以前順眼多了,不知道為啥以前這麽幼稚。現在一想,和明星坐同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他在我心裏就是個小學生。

最後還加了個“呵呵”的顏文字。

而評論一水兒的:“這大概就是青少年的愛情喲答主!”

蘇夙,男,25歲,卒于十年前無疾而終的初戀。

顧旻見他笑容全僵在了臉上,明知故問:“這說的不會是你吧,這麽湊巧……哎,我冒昧問一句,你同桌是姑娘還是男孩兒啊?”

他的好友把手機還給他,面無表情站起來,罵完一句“顧旻你大爺”後同手同腳地走出了休息室。那天下午,顧旻聽說蘇夙找夏姿嚎啕了半個小時,最後夏姿被他吵得不行,找到原博主威逼利誘人家□□才算完。

微博删了,梗卻源遠流長地傳承下去,蘇夙短時間內估計是過不去這個坎了。

給旬肇寧的禮物顧旻寄去了北京。

那人回了他一封郵件,說自己一切都好,只是最近男朋友出國有點擔心異地會滋生小三,憤懑地寫了好幾首歌,在附件裏給他聽。

聽着旬肇寧新寫的歌,好像已經沒有念書時那種意氣風發和年少輕狂了。他們那些年都不出名,在一座教學樓的屋頂彈琴,寫的歌詞裏燈紅酒綠,好像對世界都能不屑一顧。而今回想那段日子,桀骜是真的,空虛也是真的。

顧旻暗想時間到底還是會消磨掉意志,一點一點,潛移默化地把在酒吧裏唱搖滾的少年打磨成努力和這個世界妥協的青年。其實他心裏有點為旬肇寧可惜,他本可以不這樣。

他陷入念書時的回憶裏,一時無法自拔,連陸言蹊靠近都不知道。

“喝一杯嗎?”陸言蹊把一個桌子放在顧旻手邊,他肩膀一抖,茫然地回頭,那表情太有意思,陸言蹊便捏着顧旻耳垂揉了把,“在做什麽?”

摘下半邊耳機,顧旻說:“肇寧發來的曲子,我突然發現有一年多沒見他了。”

他在音樂學院的時候離群索居,大二那年,新生旬肇寧偶然路過琴房聽見他彈琴,就硬要拉顧旻玩電子琴做鍵盤手。最終鍵盤手沒做成,陰差陽錯地開發了他唱歌的潛力,旬肇寧是他最好的,僅有的朋友之一,一直被分外看重。

陸言蹊拉了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之前北京場肇寧去看了吧,我記得你在朋友圈發過和他的合影——唔,他好像變了不少,頭發是不是剪短了?”

他和旬肇寧僅僅見過幾次,因為對方不太待見他。旬肇寧總覺得陸言蹊誘拐顧旻,心術不正,顧旻跟他到上海後,他更是莫名有種“人被搶了”的敵意。但陸總比小旬大十歲,不和小孩子計較,何況顧旻人是他的,現在心也是他的了。

“是剪了個寸頭,他現在好像替人編曲……我在快遞裏給他寫了個紙條,說我跟你在一起了,他剛才還在郵件裏讨伐你。”顧旻把郵箱打開給陸言蹊看,屏幕裏一行字上蹿下跳,是标準的娘家人用語:

“他要是對你不好就告訴我,我飛到上海把他堵在小巷子裏打!”

陸言蹊失笑:“這麽一看也沒怎麽變……還是不喜歡我。”

顧旻誇張地一聳肩,關掉了郵箱界面,目光落在那杯酒上。杯子用的是他們在小樽買的那一套,和想象中沒區別,透明顏色的酒倒進去,杯底那片深藍更加閃爍了。

他端起來嗅了嗅,一股略刺鼻的酒香,有點奇特。顧旻又晃蕩一下,問陸言蹊:“這哪一瓶?上次陳總送你的白葡萄酒嗎?”

陸言蹊矜持地靠在座椅後背,故弄玄虛片刻後點點頭。

顧旻不太愛喝酒,會影響他嗓子,酒量也理所當然的不好,只是偶爾小酌能放松心情,陸言蹊的酒櫃全年都是滿的,對他偷喝的行為聽之任之。這時他眼見顧旻警惕地再聞了聞那杯酒,不着痕跡地掩蓋掉自己的笑意。

剛吞下去時一股香料味争先恐後地湧進鼻腔,顧旻剎那想吐,可一張嘴,酒又全都被咽進肚子。那股奇異的味道好似從胃裏一路翻江倒海地逼到喉嚨,顧旻猛地把被子敦在桌面,彎腰幹嘔幾聲,擡頭眼睛都紅了。

他忍着嘴裏那股苦澀的甘甜:“這什麽?”

陸言蹊乖巧回答:“茴香酒,短飲嘛偶爾喝一點也可以……這個是用白葡萄酒的原料發酵的,所以你非要說是白葡也可以。好喝嗎,下次拿去公司整別人?”

他居然就這麽直言不諱地承認是個惡作劇,顧旻反而失去了理論的立場。他捂着喉嚨瞪陸言蹊,惡向膽邊生,磨刀霍霍,有點欲殺之而後快。

顧旻:“我要喝水……”

陸言蹊把自己手裏那杯給他遞過去,這次顧旻長了個心眼,只沾了舌尖,頓時從椅子上彈起來,捏着陸言蹊兩邊年一邊搓一邊罵:“是人嗎!還是人嗎!我要喝酒你給我茴香的,要喝水了給伏特加,你要害死我然後繼承我的專輯嗎!”

被他揉得兩頰通紅,陸言蹊握住顧旻的手腕,放到唇邊咬了一口,在他手腕內側留下個小小的牙印:“你專輯都錄好了?”

“MV還差一首,唐導讓我自己挑,估計得下個月才能全部完工。”顧旻提到正事就不鬧他,掰着指頭數日子,“本來定好情人節發售,估計又要延遲。”

陸言蹊嘗了口酒:“電子版還是唱片?”

顧旻:“數字音樂這兩年還不是主流,Johnny建議嘗試一下,唱片推遲一周上市,小樓姐害怕影響銷量。她要實體先發行。”

陸言蹊:“我倒不這麽覺得,數字專輯便宜,只要嚴格控制音源,解決盜版問題,數字版肯定好賣多了……你之前那張專輯賣了多少?”

快兩年前的事了,顧旻對這個漠不關心,想不起數量,只好說:“年初發行的占了便宜,數量不如蘇夙那年的三輯……你可別提那張了,簡直黑歷史。”

國內唱片一向不如歐美賣得多,白金認證的标準一降再降,蘇夙這種頂級流量幾年來張張精品,口碑爆棚,離拿白金也還差一步。所以顧旻那張流水專輯成績其實還算不錯,比起首專銷量翻了一倍,已經讓很多同期的新人歌手羨慕了。他粉絲裏土豪多,一擲千金砸出這麽個成績。

陸言蹊自己也買了許多,當時陸續送給了公司員工,以至于公司裏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以為老板追星,鬧了好大的笑話。

對這問題他專程了解過,還是不如行內人,陸言蹊聽他口氣悵然,反駁說:“怎麽就黑歷史了,我覺得裏面的歌都好聽。”

“你當然覺得可以。”顧旻說,“否則還不早一腳踹開了?”

陸言蹊把那杯伏特加喝完,轉而将就杯子給顧旻倒了杯水,裏面殘留着淡淡酒香,顧旻不挑了,一飲而盡。他微微仰頭時下颌在燈下顯出冷硬卻優雅的線條,眼中光一閃,之後就望了過來,那畫面像夢中花。

“是真心實意覺得你好,你鬧一輩子脾氣都能忍。”陸言蹊按住他握杯的手。

顧旻不說話,表情卻是柔和的,眼睫忽閃,這時比往日任何一個瞬間都更名正言順的是戀人絮語:“我也很早就喜歡上了,不敢說,怕你嫌棄,有了這句話就挺值得的。”

氣氛頂好,陸言蹊剛要湊上去與他接吻,樓下卻傳來了女孩清脆的聲音:“爸!爸我餓了,我要吃銀耳羹——”

兩人同時笑出來,顧旻直起身:“我去給她弄,你忙你的。”

陸言蹊滿足地靠在桌邊目送他開門答應之遙,搖搖頭,滿足地想所謂齊人之福,所謂現世安穩,找對了人,日子過得再單調都能充滿新鮮感。

陳遇生羨慕他,那時陸言蹊不置可否,如今才發覺自己真是掉進了蜜罐。

翌日顧旻還是去了公司。他之前巡演的藍光碟賣了個不錯的成績,粉絲翹首以盼新專輯,樓陌決定趁熱打鐵,給他錄幾期公司內的日常。

這是光華不成文的傳統之一,每個人都會定期更新一點視頻,沒有活動的時候這也是提高曝光度的一種手段,算不上綜藝,最多就是粉絲看,有些好玩的片段會被營銷號剪輯出來反複轉載,不少師弟師妹就靠這個擺脫練習生生涯。

顧旻在琴房練習,慕容恒問他點事,他一邊翻譜子一邊答。他的粉絲喜歡死了這種貴公子調調,覺得他又文青又高冷,簡直夢中男神。

拍完一段,顧旻出門就看見蘇夙靠着牆聽歌。蘇夙揚了揚下巴,就算打了個招呼。

蘇夙沒從前幾天的陰影裏走出來,整個人蔫頭耷腦,全無平時的開朗,也沒心情擠對誰了。顧旻撸了把他的頭發:“你不去錄歌?”

“等師弟用完錄音室。”平時蘇夙在光華說一不二,哪有這種道理,但他今天居然忍了,還忍得平心靜氣沒有一點不滿。

顧旻覺得稀奇:“大度啊,師兄。”

蘇夙拍他腦袋一巴掌:“一直很大度。你看你,從函館回來後就得意洋洋的成天跟只小孔雀似的招搖過市……怎麽樣,是不是陸總突然變得特溫柔如水了?”

顧旻實話實說:“沒有,還和以前一樣,就是他現在問我的事多一點。”

确實沒有什麽過分甜膩的言辭和表情,哪怕說起陸言蹊的那個“他”都和以前沒區別的平鋪直敘,但蘇夙平白無故有點齁。他妄圖從顧旻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波動,但對方不知是天生還是确實不覺得有什麽,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

“算了,”蘇夙敗下陣來,“你覺得好就行——卧槽!”

最後一聲莫名其妙,可顧旻一擡頭就知道了問題所在:

走廊兩端分別琴房和練舞室,中間樓梯口挨着電梯間。樓層本就人來人往,這個時間段沒人訓練卻還不到飯點,于是穿梭其中的人更多些。剛和助理路過的就是尹白岺,蘇夙看見他就條件反射地炸毛。

尹白岺最近事業開始回升,接了一個熱門綜藝第二季的主持,高層還打算把他塞進一個電影劇組。顧旻聽蘇夙說了一耳朵八卦,最後被他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你看你,跟陸總都在一起了,還是成天只想着專輯!”

“不怪他,我自己幹不來別的。”顧旻說,餘光卻打量等電梯的尹白岺。

照理說春風得意馬蹄疾,縱使不至于一日看盡長安花,按尹白岺的性子也會翹起狐貍尾巴不拿正眼看人,可他等電梯時靠在牆上玩手機,目光竟然有點呆滞。

顧旻一推蘇夙:“他怎麽了?狀态還不如以前。”

蘇夙沒好氣:“我哪兒知道啊!人家現在有高層護着,少來打聽!”

這話音量太大惹來一堆人側目,其他名不見經傳的練習生惹不起蘇夙,紛紛作“我有點瞎沒聽清”狀,惟獨尹白岺朝他們望來,旋即皺眉,大踏步停在了蘇夙面前。兩人都不好善罷甘休,顧旻把蘇夙往自己背後拉,怕他主動惹事。

哪知這次惹事的竟是尹白岺。

“背後說人閑話,蘇夙你停工久了連人都不會做?”尹白岺冷笑一聲,“平時少說些得了,這時候來造謠生事,真以為我怕你?”

蘇夙剛要開口,顧旻一捏他胳膊,說:“對不起,阿夙不是有意的。”

尹白岺的目光移到他臉上,不知想了些什麽,表情立時變得譏诮:“喲,這是誰啊,秦總面前的紅人,惹不起——顧旻,你也別一臉正氣凜然來幫他說話,蘇夙貶低我好歹沒藏過,你又好到哪裏去?裝什麽裝?”

他今天仿佛吃了□□,一開口那炸開的火光都在眼前晃。顧旻還沒回過神來,蘇夙已經揮開他揪住尹白岺的衣領:“你他媽有資格在這兒咬人嗎!”

尹白岺被他抓住反而笑了:“怎麽,太子爺要為他出頭?”

蘇夙:“你——”

他被尹白岺打斷,尖銳目光直逼顧旻:“平時是我不好說,大家都知道的事,裝什麽白蓮花?怎麽到這個位置的你自己清楚,靠什麽綁住陸先生不用我多說吧!說我爬床,你就很幹淨?!姓陸的寵你能有多久,還不是看你年輕——”

一聲悶響。

尹白岺弓身捂住腹部,發出劇烈的咳嗽,他手撐着牆好不容易站穩。而蘇夙驚訝地睜大了眼,仿佛不相信剛才動手的是顧旻。

站在他面前,顧旻只蹙起眉,眼中卻像凍住的湖面:“一碼歸一碼,背後議論你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但我記仇,我們倆不存在‘冰釋前嫌’,也做不成朋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今天當着幾位的面梁子算結下了,之後我不會說你半個字,你要還敢拿那人說事,別怪我翻臉。”

說完這些,他冷冰冰地掃過周圍一圈。衆人沒見過他發脾氣,更不知道他還會動手,這時都噤若寒蟬,恨不能表忠心說剛才失憶,發生什麽一概不知。

顧旻按了電梯往下的鍵,又回頭對尹白岺說:“少想着拿我和他的關系去爆料,我手裏也有你的把柄。如果把事情鬧大,你說是曾總不要你,還是陸總不要我?”

黑洞洞的門打開,他一步走進去,随後很重地拍下關門鍵,把其他人和聲音都隔絕在外。電梯一層一層往下,走得急了從腳底湧起輕微的失重感。

時間突然有了實體,從他手中流逝。

顧旻緩了一會兒,抵達他按下的樓層時他已經徹底平複了。他拿手機打電話,接通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本能按下了誰的號碼。

陸言蹊那邊還放着悠揚的薩克斯:“喂,想我啦?要我去接你嗎?……嗯,小顧同學,小旻,說話呀——有事?有人欺負你?”

顧旻吐出一口氣,胸腔的郁結被他的聲音纡解了一大半:“……我沒事,你來接我吧,現在就來好嗎?”

他期待安穩,在光華待足三年半,還是第一次這麽急着逃離。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原則是不牽扯直男。

蘇夙,本文單身狗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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