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真是累壞了,但也只是累而已,他自己心裏有數,要是醒着說什麽也不會讓他們請衛生員過來的。
悲劇的是就想睡覺的成才實在睡不成一個囫囵覺,先是被梁輝死命搖晃的差點吐了這會兒又被憤怒的咆哮聲吵起來——
等會兒,這聲音怎麽就這麽耳熟呢?!
聽出是誰掙紮着剛支起上半身的成才居然萌生了“老天你快讓我再暈過去吧”的窩囊念頭。
“我最後說一遍,不要再胡攪蠻纏了,你老婆跑了跟我們班長一點關系都沒有!”
成才眼前一黑死死摳着門框才沒讓自己直接栽一跟頭,那個誰,那個誰,薛林!你把嘴給我閉上!你以為你很幽默啊!什麽叫“你老婆跑了跟我們班長一點關系都沒有”!這是義正言辭嗎是嗎?!
“就是他!除了他還能有誰!方圓幾百裏就你們一夥當兵的,你讓他出來!”
“我們班長病了在休息,要見他改天吧!”
“他病了?我老婆還跑了呢!我錢沒了老婆沒了!他病了他休息,他病了算個屁?!跟誰裝呢?!他病死了才好呢!他不死我也整死他我!”
發瘋的人醉了,但這不是他口無遮攔的免死牌,薛林一忍再忍:“同志!請你馬上離開我們駐地!”
“請我離開?!你想怎麽請,動手嗎?!你們就是這樣當人民子弟兵的?!你們班長拆散我們家庭你們底下的喽啰就要打人了!”
“同志,這真是最後一遍,收回你的話離開我們駐地!”那句話怎麽說?就怕流氓有文化。
“老子收個屁!你們算什麽當兵的,就是一群蛀蟲,蛀蟲!”
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住手!”
脾氣最暴烈的老魏聽見這一聲的時候拳頭已經收不住也不想收,這厮可惡,揍他都是輕的!就在這念頭還在跟命令對抗的時候胳膊上一股綿力襲來好像被大河斜沖,拳頭堪堪被帶偏打了個空,回身想再補一拳踝上肋下同時受力這一拳又被輕描淡寫化開。兩次卯足了勁都被人從中作梗,老魏急怒攻心早忘了原本要揍誰,一股邪火都沖着敢攔他的人去,顧上什麽招式技巧奮力掙紮,蠻勁讓制住他的人吃力至極,臂上一旋半推半丢把老魏往斜坎裏一送,被迎上來的薛林接個正着和張越倆人摞上去才按住了,“老魏,別動!”
肩膀有點抻,個死老魏真有股牛勁!打發了一個還有另一個,成才指指哨崗,“曉光回你崗位上去。”
“班長……”李曉光顯然不放心。
“回去。”
“是,班長!”
李曉光回崗位去了老魏被兩個人拉着,雖然依舊兇巴巴的瞪眼但好歹也算消停,自己的人妥了成才這才轉過臉來:“你找我?”
“找你,不找你找誰?!”找茬的醉漢衣服上還有大片的污漬看來是自己走過來的,蠟黃發青的臉上一對渾濁眼珠遍布血絲,眼眶底下漆黑一片,陷入狂怒的他整個人看起來像要炸了,瞪着成才的時候凜凜一股怨毒恨不得立刻生撕了他。
薛林看的心驚起來就要擋過去被成才反手一帶推到身後,無人敢出聲,遠處李曉光脖子擰成了大鈍角往這邊看,身形緊繃的讓人疑心他要把鋼筋鐵骨的八一杠給捏成麻花。
一邊是夾雜着酒氣的火藥味兒另一邊是摻着冰渣的火藥味兒,一個火星就能釀成巨大災難。
當然,沒有火星他們本身也是巨大災難——
“你找我,我們出去私了,但你要是再滿嘴胡說侮辱當兵的,下一次我保證讓你後悔。”
“後悔?!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你讓我後悔!”
“随便什麽東西,”成才淡淡看了他一眼,說的很慢幾乎一字一頓,“都能讓你後悔。”
空氣片刻凝滞。
簡單地陳述而已,可成才的眼神不該那麽“高高在上”,即使說到做到也盡可不必如此鋒芒,至少想想剛才老魏的怒火為什麽轉向自己。對于失去理智的人來說,成才習慣的高度和俯瞰無異于挑釁,雖然他本來也沒打算善了。
薛林暗呼不妙身體已先一步動了,耳朵裏聽見極其糟糕的喀喇一聲響,可除了大力牽扯自己身上再沒有其他不适,眨眼的功夫又被人甩回身後,與此同時稀裏嘩啦落了一地玻璃碎片,沒等站穩眼前的情景就震得薛林渾身虛晃。
薛林的角度僅能看到成才側臉,片刻寧靜裏他尚不及慶幸就被一點刺目紅色戳破妄想。成才下巴上一滴血迅速飽脹最後終于挂不住墜落下來,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噼裏啪啦凝聚掉落的越來越快最後幾乎聯成一線,幾個呼吸的時間地上就多了一灘血。
“班長”兩個字卡在四個人喉嚨裏誰也喊不出來,成才身上鬼神勿近的森森壓迫感就是專門朝他們幾個放出來的。相比之下他對那醉漢平和的近乎溫柔:“這一下算是我還害你夫妻分散的。”
三十五 灑狗血(上)
醉漢眼神渙散,沒有誰比他更早更近直面那張漸漸被血糊住了的臉,通紅的血漿遮住了面容,只剩一雙眼在注視,不猙獰更不可憐,無喜無怒依舊在陳述事實,其中意味“到此為止”,再妄動,後果自負。
然而若非機緣巧合大多數人不會花時間去體味別人眼神中的一切做事只靠本能,醉漢再次掄起只剩半截的酒瓶的時候成才真的很想念高城,換做是他單憑氣勢就能擺平一切,自己再怎麽模仿有的也只是“厲害”而難以懾服人心。
接下來的事幾個旁觀的不忍去看,真是欺負人。
成才發動不了高等級精神攻擊只能物理打擊,可槍王其人從來就沒有最短板,別無可選的“只能”又是何其了得。老魏還有一把子牛勁掙紮,這醉漢被酒精磨壞了身體又沒有格鬥的底子,不被成才一邊倒的欺負着還能怎樣。三下兩下被擒住,毫無看點。
人制住了然後呢?苦口婆心的開解誤會還是橫眉豎目一雪前恥?
要是二選一不顯得成才忒俗氣麽哪配得上高城那麽一“脫俗”人的另眼相待。
成才沒那個美國時間跟他啰嗦,連人帶一個“滾”字一起丢出五班大門。那一丢很是講究,借着醉漢掙紮的勢頭成才卸了他手腕,脫臼這玩意兒說嚴重不嚴重說不嚴重疼的要死。可這不能怪成才啊,你如果不來鬧事或者鬧事之後老老實實的被扔出去不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了?
至于其他——他當然可以再來,四肢才卸了一只手,不是還剩仨麽?他要是自己回去,哼,他能摸到五班來就不能摸回去?茫茫草原,萬一他路上被狼叼了被狗攆了也不是沒可能,可這又關成才什麽事?
不關成才的事,那也不關五班的事。
成才丢了垃圾回來一幫人早迎上去,李曉光也想過來結果被成才一眼瞪過去吓得立馬站好——成才整張臉被半凝固的粘稠黑紅的血糊上,胸前殷紅一大片,順着他行動的路線地上一溜黑紅血斑,這麽個血人看着就吓人何況他還瞪起眼?
薛林他們同樣被吓到,等成才坐下六只眼睛才看清那條口子然後一起抽冷氣,要不是那麽長那麽深哪有這麽多血可流?翻出許久沒人搭理的急救箱才碘酒早揮發幹了,顧不上追究上次是誰用完了沒擰緊蓋子,他們幾個可是比誰都清楚這玩意兒就剩一瓶。
失血過多讓成才眼前一陣陣發黑,相較之下傷口的疼倒真不算什麽,看那三個一臉凝重緊張成才沒忍住,“又死不了人,別都給我擺出開追悼會的表情!”
伸手夠過藥箱自己劃拉出酒精瓶拔開塞子,一使勁眼前又黑,黑過了就看見燦爛陽光,那人狀似無辜的在問,沒碘酒了,酒精能将就嗎?
能,怎麽不能?你說我這是跟碘酒犯克呢還是命犯酒精?一到我用的時候碘酒就肯定沒……
沒人回答。
成才還沒幻覺,他可清醒的知道對面是張空椅子,只是情景相仿難免想起一點往事罷了。
深吸氣瓶子舉過頭,酒精嘩嘩往下倒,澆在傷口上沖下一片血水就算消毒了。
當事人稀松平常沒覺得怎麽着,反正不在乎多這一點兒疼,看着的人可就心有不忍,畏畏縮縮不好,但太幹脆利落了就讓人覺得太狠,沒人會懷疑如果真的有一天需壯士斷腕他眼都不會眨一下,他們甚至荒謬的覺得他殺人也可談笑間。
走到半路又被急召返回來的梁輝顧不上興師問罪直接按着傷口把人塞車裏,成才這回可是真疼,疼的眩暈都不是事兒了,“梁哥,輕點!”
“輕個屁!咱回去最快仨小時,你有三個小時的血流?!”
“都跟着來了誰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