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妒夫
18
過不幾日又到了中秋佳節,按照往年習慣,魔教上下歡聚一堂吃酒賞月,興致來了,當場挽袖離席,與人在庭中酣暢淋漓切磋一番,也是每年的保留節目了。
今日梁純鈞賞臉出席,在林喬旁邊的位子盤膝而坐,也同旁人一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絲毫不拘小節,庭下交手二人打到精彩處,他還會擊掌稱好,俨然已與魔教衆人水乳交融。
只是走在回主屋的小徑上時,他再難掩神傷。林喬馬上覺察出不對來,拉住梁純鈞詢問。梁純鈞欲言又止,最後才說中秋佳節親人團聚,此時眼下自己卻舉目無親,又思及父母,方才如此。
林喬自然抱住梁純鈞,安慰“我亦是你親人”雲雲,之後又問起梁純鈞父母,梁純鈞卻說二老已于早年亡故,林喬一時不知如何勸起,突然靈光一現,便許他擇日一同下山游玩。梁純鈞點頭稱好,神色方才不像之前一般恍恍。
19
林喬說到做到,安排了教內事務,便攜梁純鈞下山去。
林喬不能離開太久,二人就在附近的圩鎮逗留幾日。這個小鎮因靠近天淨宗,是以在天淨宗名聲大噪後更名為天淨鎮。
先前說梁純鈞游歷江湖,常去的卻是天下聞名的城鎮,像眼前這樣小地方的圩鎮,他是少有踏足的。是以這幾日他都興致勃勃,同見識更少的林喬一起,找個臨街的小酒館一坐便是半天,看窗外人來人往,品杯中粗茶淡酒,聽旁人高談闊論,別是一番風味。
下山來的第三日,恰逢圩日,梁林二人也湊了一回熱鬧。這小鎮雖無什麽精品,但勝在商貨繁多,即便要買刀劍也是有的。
二人走走看看,不時停下來挑選。梁純鈞走到一處攤販前,這一家賣的都是些把玩的小玩意兒,瓷娃香包團扇應有盡有。
梁純鈞看上一枚劍穗,剛想要買卻又想起劍早已被林喬收去,無奈地搖搖頭轉身欲走。林喬卻拉住他,付錢買了那枚劍穗,交到梁純鈞手中,柔聲道:“喜歡便拿好,回去挂在你那劍柄上。”接着又點評一句,“花裏胡哨的。”
話裏的意思卻是要将劍歸還給他,梁純鈞頓時眉頭舒展,笑逐顏開。
之後林喬自己又買了一把扇子,梁純鈞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之乎者也,便取笑林喬怕是一半都要讀錯。林喬惱羞成怒,正巧看見路邊有個賣糖葫蘆的,抓來一個就塞到梁純鈞手裏,明裏暗裏諷他幼稚。
梁純鈞哈哈大笑,毫無障礙地舉起來咬下一口。林喬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時前方一片混亂,商販紛紛把攤檔撤到街道兩邊,熙熙攘攘人群也逐漸分撥開來,一條街瞬間空曠,原是來了一行镖隊。
Advertisement
這镖隊實在霸道,兩車并行,瞬間将街道占得滿滿,車隊最前方坐着個女子,原本叼着狗尾巴草睨着眼左顧右盼,突然對上梁純鈞,二人都有些遲疑和意外。
眼見要擦肩而過,女子居然從車上翻身下來,不理會身後驚詫的一聲“姑奶奶!”,躍到梁純鈞面前,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張臉。
“純鈞哥哥?!”
“文瑛?”梁純鈞扶額,沒想到記憶中害羞內向的女孩長大竟變得這般豪放不羁,更沒想到二人會在此情此景久別重逢。
那個文瑛顯然很高興,一把就抓住梁純鈞的手,關切道:“多年未見,哥哥過得可還好?”
梁純鈞餘光看見林喬的黑臉,連忙将手撤出來,将近年游歷的情況虛虛實實說了一些,不過沒提林喬的身份,只說是同游的朋友。
說話間長長的車隊已快要過完,文瑛抓抓頭發,打斷梁純鈞的話:“哥哥現下可有居所?我正趕路,等押完這趟镖再去找你敘舊!”
“我……”梁純鈞剛開口,前方镖隊的人便出聲催促。文瑛無奈一抱拳,說一聲“有緣定能相聚”便飛身離去。
梁純鈞嘆道:“真是個急性子”,轉頭就對上林喬陰恻恻的目光。
“她是誰?”
“我未婚……妻”
“……”嗯?
“之前是!現在不是了!”
林喬一言未發,繼續向前走,梁純鈞連忙跟上。走出許遠,林喬忽然回身揪住梁純鈞的領子,警告道:“你若敢和她會面,就這輩子都不要下山了!”
梁純鈞吶吶稱是。
20
梁純鈞總覺林喬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他旁敲側擊幾次,說明二人只在小時候見過,而婚約前幾年就已解除,希望林喬不要跟姑娘家過不去。
起初聽完他的解釋林喬是暫時放下了的,奈何梁純鈞三番五次提及,林喬又起了疑心,這是不信任他還是盡力維護旁人?難道梁純鈞一直對那女子念念不忘?梁純鈞曾提過自己有心上人,難道就是她?
正當林喬的妒火越燒越旺時,文瑛四處打聽梁純鈞的行為無疑是火上澆油。
他冒充梁純鈞給文瑛修書一封,邀約會面,過幾日就帶着幾人下山赴約了。
梁純鈞得知文瑛身死的消息已是一月之後了,聽着假山另一面那兩個竊竊私語的小厮奚落故人“作死招惹不該惹的人”,他哪還會不知道起末原委。
梁純鈞赤紅着雙眼,甩掉兩個監視他的侍從,一路沖到議事堂裏,拔劍橫在林喬頸邊,那枚劍穗在他眼前搖晃,仿佛在嘲笑他輕信惡人,自甘堕落。
議事堂裏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卻叫林喬眼神示意退下。
即便肩上的劍随時都要割破他的皮膚,林喬卻仍好整以暇。
“你知道了?”
“你這草芥人命,殺人如麻的惡鬼!”
林喬輕嘆一聲:“她觊觎你,我不該殺?”
梁純鈞簡直要被他的無恥氣笑了!
“先不提文瑛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即便是有,難道就只有殺人一法嗎!我真叫你騙了過去,你明明還是之前那個以奪人性命為樂的魔教少主,是我瞎了眼!”
林喬哈哈大笑,眼神卻變得陰鸷,抑揚頓挫地吟誦:“寧教我負天下人,勿教天下人負我!這是你念給我聽的。”
梁純鈞眼見他全無悔改之意,回撤利劍,一擊而出,狠厲之勢竟是要取林喬性命。
林喬察覺他的意圖,先于劍光到來躍身後退,唰一聲撐開即便入冬也不離身的扇子。梁純鈞只覺眼前銀光一閃,才發現那扇子中竟藏着密密麻麻的銀針。
世人只知林喬善使一把軟劍,卻不知這扇子也是他的趁手武器。
梁純鈞不敢輕敵,橫劍格擋,卻聽林喬輕笑,那銀針卻是一根也未飛出。
“我怎麽舍得傷你呢,別鬧了。”
梁純鈞臉更黑,怒喝一聲“無可救藥!”,不再同他客氣,使出長劍宗的起手式“皓月長空”,注入內力相搏。
林喬竹扇一阖,點在桌上借力騰空一個前翻,躍至梁純鈞身後,啪地敲在梁純鈞肩上,梁純鈞只覺肩膀一麻,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閃向一邊。突然咔嚓一聲響,那張桌子竟從中裂成四瓣。
梁純鈞來不及想為何能把桌子磕散的招式卻沒廢掉自己一條手臂,就飛身往門外去。長劍在貼身肉搏中發揮不出優勢,空曠的庭院裏才能使出大開大合的招式。
原本在議事的屬下不放心,都在院中守着,這時林喬閑庭信步地走出來,揮手叫衆人散去不必擔心,他們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給二人留出一塊“練武場”。
待人一走,梁純鈞立刻發動攻勢,挽劍直刺。林喬不閃不避,舉扇正面相迎,梁純鈞察覺劍尖叫一層真氣阻隔,再不能向前一寸,當即靈巧地滑向一邊,使一招“柳暗花明”,從背後向林喬襲去。
林喬回身橫扇一擋,叫他挑起了勝負欲,撐開扇面,旋身而上,跳出梁純鈞的攻勢圈,下落時小臂一展,只聽嘶啦一聲,梁純鈞的衣服當胸裂開一道長縫,露出裏邊緊實的肌肉。
林喬浪蕩一笑,随即飛起一腳,化解梁純鈞下一波因惱羞成怒更顯淩厲的攻擊。
二人有來有往,打至天黑,但明眼人都知道梁純鈞武功遠不及林喬。梁純鈞每一招都氣勢洶洶,林喬卻能游刃有餘地化解,還像逗小貓一樣将梁純鈞的衣裳劃得破破爛爛。
最終林喬撒嬌一般吐出句“我餓了”,動真格一掌擊在梁純鈞穴道上,這場打鬥方才告一段落。
21
之後便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日子,不,比那時更糟糕上一些。梁純鈞被封住穴道,連行動也不能自如,更遑論其他。
開始林喬一在身邊梁純鈞就會破口大罵,後來見林喬油鹽不進,索性不再說話,閉眼只作不見。
林喬氣急又無奈,只得一有空便回到屋裏來,或是坐着看他出神,或是躺上床埋進他懷裏自言自語自問自答。
如此數日,梁純鈞終于在一夜林喬半夢半醒間開口:“你從未讀過聖賢書,不苛求你懂什麽仁義禮智信,可不濫殺無辜,卻是那七歲孩童都懂得的道理。你既不思悔改,那我也……”最後半句隐沒在唇齒間,模糊難辨。
林喬在他懷裏倏然睜眼。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三觀不正,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