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陸垂青愣了半晌,這件事根本不是因為他有多優秀眼光有多獨到,純粹是因為他事先知道這只股票要被沽空,所以才會去調查。
陸垂青的心裏升起一股欺騙的負罪感,有些混亂地說:“肖總,那個……對不起,七福食品那件事其實是……我聽我朋友說的,不是我自己發現的。”
他頓了頓,神色一黯,低聲道:“我沒有您想象的那麽有洞察力……讓您失望了。”
想不到,肖展并沒有露出什麽驚訝的神情,只是平靜淡然地問道:“是嗎?你哪個朋友?”
“是……一個同行的前輩。”
肖展注視着他:“那調查也是你那位朋友做的?”
“這個……是我做的。”陸垂青誠實地回答,“但是肖總,如果不是我聽說,我也不會想去做。”
肖展低低地笑了一聲:“怎麽,你覺得沽空一支股票主要靠眼光?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所謂的內幕消息和傳言預測下一支跳水的股票會是誰,你聽誰說,這一點也不重要。道聽途說的人很多,肯下功夫求證的人很少。”
陸垂青的心髒怦怦直跳,他突然察覺,肖展是在鼓勵他。
陸垂青的腦子一下有些空白,還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肖展突然開口,聲音淡然低沉:“你身上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是香水嗎?”
部分Alpha對信息素非常敏感,甚至比Omega更敏感,特別是會比較排斥同性的信息素。同性的信息素會讓Alpha産生一股被侵擾領地的厭惡感,即使是人工的信息素香水也是這樣。
陸垂青臉頰一熱,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後頸,耳廓泛起微粉:“……是。”
肖展:“易感期?”
這畢竟還是很私密的話題,陸垂青輕輕地捂住臉,開始為自己貿然找肖展談話而感到一絲後悔:“嗯。”
肖展淺淺地擡了擡嘴角,擡起手,手掌心落在陸垂青的發頂。陸垂青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溫度而怔住了,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肖展的手心在陸垂青的頭發上輕輕摩挲了一陣,手指若有若無地掃過他後頸的發梢,讓陸垂青的身體仿佛過電一般輕顫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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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展的聲音低沉平緩:“你應該對自己有點信心,不管是哪方面。”
陸垂青擡起頭,呆呆地望着肖展。
肖展放下手,毫無征兆地終止了這個話題,轉而問:“要我送你回去嗎?”
陸垂青的思緒依然停留在肖展那句“不管是哪方面”上,他知道可能是他想多了,可能是他太自以為是了——
但是,有沒有可能,他可不可以認為,肖展這句話不僅僅是在鼓勵他,也是在回答他剛開始問的那個問題呢?問的那個要是肖展有了他,身邊還會不會有其他人的問題?
雖然思緒不在線上,但陸垂青的耳朵還是聽到了肖展的問題,呆呆地回答:“不用了……”
肖展也沒有堅持,直接打開了車鎖,示意陸垂青可以下車了。
等到陸垂青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停車場上,看着肖展開着車遠去了。
五月初的夜風還帶着一絲春季末梢的涼意,陸垂青在原地呆站了一陣,被風吹得頭腦清醒了一些,他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又開始思考自己剛才是不是忘了和肖展說再見。
陸垂青拍了拍臉頰,邁步朝着家的方向走,步子越走越輕快。
肖展沒有對他的拒絕發表任何實質上的意見,陸垂青甚至都沒有看出來他到底作何感想。但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之後,他心裏的不安已經徹底放下了。
拒絕了肖展,陸垂青心裏是有失落的。是的,他喜歡肖展,而肖展至少認可了他的潛力,但是現在的他的能力在肖展面前還完全不夠看。
陸垂青是經歷過婚姻的人,他明白,如果真的想在一段感情中擁有獨立,他至少得先讓自己成為一個經濟上、人格上讓對方認可并覺得平等的人。
大不了最長等個三五年,他真的有能力證明自己了,如果那個時候肖展還是獨身,而他也還對肖展念念不忘,那陸垂青就去主動追求肖展好了!
不過,三五年啊……肖總那個時候,孩子都上幼兒園了吧?
陸垂青深深地嘆了口氣,更加堅定了自己要努力工作的決心。
肖展獨自開車回到家,他住在距離公司大概二十分鐘車程的一個高檔小區中,家裏除了他還有一位家政阿姨,他雖然不經常在家吃飯,但家裏養的貓需要人照顧。
肖展打開家門,一只金漸層短毛小貓從樓梯上跑下來,軟軟地叫着,圍着他的腳踝撒嬌,蓬松的尾巴輕輕掃着肖展的鞋面。
肖展回到自己的卧室,小貓跟着他走了進來,在肖展在書桌邊坐下後,跳上了肖展的膝蓋,在他的腿上磨蹭着打滾。
肖展輕輕撥弄着小貓的下巴,一只手打開電腦,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人是“小邱”。
肖展瞥了一眼,手指輕輕揉着貓咪的耳朵,放任手機響着,并沒有接聽。屏幕沒多久便暗了下去,卻很快又亮了起來,對方持續不斷地打着他的電話,似乎是肖展不接聽便不罷休。
終于,肖展拿起手機,接通了。
“肖總……”男孩酸楚難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您幾個月沒聯系我了……我想見您,您見見我吧……求您了……”
肖展不急不慢地摸着貓咪的後背:“見我幹什麽?”
被肖展備注為“小邱”的人的名字叫邱奈,他就是年初時跟着肖展去中銘基金年會的那個男孩。邱奈對學習沒有一點興趣,高中畢業之後便辍學了,在鄰市的影城裏跑過幾個月的龍套。
肖展大學時期的好友在影城的劇組裏工作,邱奈那陣子正好在好友的劇組裏跑龍套,好友見他長得乖巧可愛,叫他來陪喝過幾次酒,倒也沒做其他事。
後來沒多久,好友請到鄰市出差的肖展一起吃飯,有事想求肖展幫忙,便将邱奈介紹給了肖展。
邱奈跟了肖展有七八個月,在這之前,他沒有穩定的工作,跑龍套掙不到什麽錢,家裏人不管他,他只能和一些打工的人一起租那種四五個人一起住的房子,每個月都吃力地還着上個月借的錢,根本就沒有一點像模像樣的生活。
跟了肖展之後,肖展給了他足以讓他過得很舒适的錢。邱奈還清了債,立馬就從原來的那個逼仄的地方搬了出來,拿着肖展的錢租了一套寬敞的房子,也不再去想辦法掙錢了,每天待在家裏玩手機打游戲,唯一的盼頭就是肖展的電話。
“肖總,對不起,您不要生我的氣了……”邱奈的聲音細微地發着抖,似乎肖展任何一句輕飄飄的話,都足以把他壓垮,“您不能不要我……求您了!沒有您我真的……”
“我沒有生你的氣。”肖展低垂着眼眸,摸着貓咪背上柔軟蓬松的毛,“你的錢花完了?”
這幾個月,肖展不找他,自然也沒有再給他錢。肖展的确是現在邱奈唯一的經濟來源,但是這不是邱奈懇求肖展唯一的原因。
這不是邱奈這幾個月第一次主動聯系肖展,只是前幾次肖展都沒有接聽。他早就習慣有肖展的日子了,肖展給他打電話時,他就高高興興打扮自己出門,沒有肖展的電話,他可以在家裏打一整天的游戲,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麽。
邱奈心裏當然清楚,他這樣的角色肖展身邊不止他一個,可是他也不在乎,也知道自己沒資格去奢求肖展只有他一個人,這種事,邱奈想都不敢想。
只要肖展還願意要他,就已經足夠了。
邱奈好幾次讓肖展标記他,或者幹脆不做避孕措施,要是有了孩子,肖展再怎麽樣都不會不管他——可是肖展從來沒有同意過。
“沒有……”邱奈哽咽道,“肖總,您就讓我見見您吧……”
“小邱,”肖展的聲音低緩而平靜,可就是這樣的聲音,劃開了一道最冷寂的裂痕,“聽話,以後不要再聯系我了。”
邱奈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頹然的喊聲被掐斷在挂斷聲中,像一只垂死的金絲雀。
中銘基金的基金經理每個季度都會公布倉位結構和持股比例,一般在封閉式基金到期或者季度末尾會進行少量的調倉換股,但不會大規模調倉,以保證股市和客戶資金收益的穩定。
六月末,基金經理開始拟調倉,會把一些表現較好的股票作為下一個季度調倉的備選,研究員們又迎來了一個忙碌期。
陸垂青這一次研究主要覆蓋了三支股票,兩支是肖展給他的名單裏挑的,另一支是他自己一直有關注的,三支都做了充分詳實的調研。
報告交上去之後一個星期,部門發布了拟調倉公告,陸垂青有兩支股票被選入池,一支是肖展推薦給他的,另一支便是他自己找的。
不僅如此,錢副經理找陸垂青談了一次話,有意讓他在接下來一個比較重要的小組調研項目中擔任小組組長。
雖然只是拟調倉公告,後續可能還會有修改,但陸垂青還是偷偷地在心裏開心了好一陣。
将近兩個月以來,肖展沒有聯系過他,但陸垂青在公司裏看到過他一次。那一次陸垂青只是遠遠地看着,并沒有引起肖展的注意。
陸垂青自己都感覺非常奇妙,雖然他拒絕了肖展,但看到肖展卻能讓他感到動力十足,很多工作上的煩心事,似乎都不會再讓他分心了。
公告發布那天下班後,陸垂青心情愉悅地回家,正等電梯時手機響了。來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說是某某花店配送鮮花的,請陸垂青下來簽收一下。
“鮮花?”陸垂青詫異道,“我沒有訂鮮花啊,您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配送員報了陸垂青的手機號碼,說收件人也确實寫的陸垂青的名字。陸垂青心裏咯噔一聲,怔了幾秒,不敢置信之餘,連忙讓對方稍等,他馬上下去。
陸垂青來到樓下單元門口,一個配送員拿着方形盒裝的玫瑰花站在那裏。暗紅色的軟包盒子,金色的緞帶,紅色花瓣上還沾着露水,光是看見花盒的第一眼,陸垂青就能聯想到一個人。
陸垂青看見盒子裏擺放着一張淡黃色的卡片,上面用他曾經見過的字跡書寫着簡單的兩個字:“恭喜”。
這是肖展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