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雖然沒有說明是恭喜什麽,但陸垂青知道,肖展是在說自己這次拟調倉被選上以及即将成為小組長的事。
陸垂青很難說清楚,自己那一瞬間的想法是什麽。一句簡單的祝賀而已,他的心裏卻有個豁口被打開了,心跳夾雜着說不清的酸澀和喜悅,就連以前和陳願在一起時,也沒有過這種感受。
配送員見陸垂青遲遲沒有簽收,疑惑道:“先生?”
陸垂青回過神,下意識地就簽收了。捧着花盒走進樓裏,陸垂青才慢慢地有些猶豫和後悔起來。
他其實不應該收下肖展的花朵的,畢竟他已經和肖展表明過态度了,肖展有沒有放棄他是一回事,他至少不能在拒絕了人家之後還心安理得地收人家的禮物。
可是,只要陸垂青一想到,如果他不收,這些花就會被退回花店,他心裏就感到一陣難受。不是因為這些花多名貴多好看,只是因為這是肖展送的。
配送員估計已經聯系了肖展告訴他花已經被簽收了,欲蓋彌彰是不可能的事情,陸垂青也只能腆着臉和肖展道個謝了。
陸垂青和肖展發去消息:“肖總,非常感謝您送的花,很漂亮。”
發出去之後,陸垂青又補充了一條:“不過還是請您不要再為我破費了,我會過意不去的。”
陸垂青深吸一口氣,放下手機,拿着花回了家。到家後,他把花盒擺在窗臺上,将那張卡片拿了出來,站在自己的房間裏環視了一圈,最後貼在了自己卧室電腦桌的臺燈上。
七月後,大學陸陸續續地放了暑假,關小洛這個假期不打算回家,而是在這附近一家人力資源服務公司找了個實習打發時間。
自從五一節和男朋友吵架後,關小洛和對方冷戰了半個月。他的男朋友确實心懷愧疚,認錯道歉也算誠意十足,關小洛這才慢慢地回轉了心意,轉而開始罵男朋友有個壓榨員工的老板。
這一整周,陸垂青的心情都非常明朗愉悅,他的那兩支拟入池的股票走勢都很不錯,入池應該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經理也對他多有鼓勵和贊賞。
就連令人昏昏欲睡的周一,坐在工位電腦前的陸垂青都是神采奕奕。
鄰桌的宋文昕就沒有陸垂青這樣精神了,一個上午接二連三地打哈欠,只在工作間歇掏出手機看了個消息之後,整個人一下清醒了過來。
陸垂青見宋文昕眼睛瞪得老大,滿臉震驚地盯着手機的微信聊天界面,神情中似乎還有幾分八卦的愉悅,好奇地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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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昕正想開口,又怕工作開小差被偶爾來巡查的助理看到,一臉神秘地和陸垂青小聲地說:“一會兒午休的時候我和你說。”
等到午休,宋文昕迫不及待地把陸垂青拉到了茶水間,興奮地八卦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和其他人說,我聽我債券基金那邊的朋友說,昨天有個去年剛入職的研究員被炒了!”
“啊?”陸垂青詫異道,“為什麽?”
宋文昕微微附耳:“聽說是她和方少睡了,想走點後門,方少就讓那邊的部門經理多關照一下那個研究員,還說要請那個經理吃飯什麽的。結果這事兒不知道怎麽被方總知道了,方總發了好大的火,把方少叫來公司,二話不說甩了兩耳光,連茶具都摔了,辦公室外面都聽得到動靜。”
“和方少?!”陸垂青瞪大雙眼,又趕忙壓低聲音,“真的啊?已經被炒了?”
“是啊!中銘這麽大一個公司,處理這些事能沒有經驗嗎?人事部馬上就把解雇手續辦了,通知也下發了,律師也來和她溝通了,她這事要是捅出去了,算是損害公司形象了吧?還不是給她臉面付了工齡賠償金,她還有什麽話可說啊,今天上午工位就已經空了。”
陸垂青聽後,忍不住在心裏唏噓。
“不過方少這事兒确實做得不經過大腦。”宋文昕感慨道,“他難道不知道自己老爹不喜歡搞這些東西?中銘基金是他爸的公司,他是個少爺沒錯,但公司的經理能不能升職是靠他還是靠他爸?這不是顯而易見嗎?那些經理要是撇開方總去巴結方少,那才真的是……要是放在古代,這就是自己越過皇帝私自結交大臣的皇太子啊。”
唏噓歸唏噓,陸垂青回想起了那次出差肖展在酒店裏和他說過的話。他說方總很反感這些事,看來确實是真的。
慶幸的是,這些歪門邪道不是處處都能走得通,這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是公平的。
方嘉銘這回确實是動了很大的氣,他和他妻子這幾十年打拼過來從來都是清清白白的,越是走正道的人越看不起這些手段,尤其是把資本圈當成名利場玩潛規則這一套。
方嘉銘覺得方少鈞是他兒子,再怎麽樣也該耳濡目染明白這個道理,誰知道,這回他的寶貝兒子可是狠狠打了他的臉。
被方嘉銘叫去辦公室,兩巴掌甩下來之後,方少鈞完全愣住了。在他看來,這根本就不是多大的事,睡了老爸公司裏的一個小職員而已,讓人照顧照顧對方,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嗎?
沒想到,不說方嘉銘,就連那經理都不給他面子,面上巴結地笑着直答應,轉過頭就給方嘉銘全盤托出!
“好、好、好!你成天好的不學,倒淨給老子整些這些惡心吧啦的東西!”方嘉銘氣得把茶具摔了,碎片灑了一地,他臉色漲紅,伸出手指指着方少鈞,“你給我滾!滾出去!”
方少鈞心裏憤懑不平,臉色由蒼白變得陰沉,他轉過身,邁過地上的茶具碎片,大步走出了董事長辦公室,把門關得震天響。
看着方少鈞走了,方嘉銘的嘴唇顫抖了一陣,最終還是帶着疲倦之色坐回了椅子上,深深地嘆了口氣,眉心浮現出苦惱又憂慮的皺紋。
第二天晚上七點多鐘,位于北環路交叉路口的一家古色古香的烤鴨店的停車場裏,一輛黑色的轎車慢慢地停下,肖展從車裏走出。
他走進餐廳,徑直走上二樓的一間雅座,推開包房的門。
方嘉銘獨自坐在包間裏喝茶,外套搭在沙發上,随意地穿了件polo衫上衣,臉上帶着些許愁容。擡頭看見肖展的那一剎那,他才露出笑顏,只是笑容中依然透着些疲倦。
方嘉銘:“阿展,坐,陪舅舅聊聊。”
肖展已經從自己舅媽那裏聽說了方少鈞這次的事,昨天方少鈞從中銘基金離開後晚上沒有回家,舅媽叫人去他自己住的地方找,也沒找到人,鈞遠財富的員工也說老板沒有回來過。
舅媽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無一例外地都被方少鈞直接挂斷了,把兩夫妻氣得不輕。
沒辦法,舅媽只好給肖展打了電話,讓他留意一下小鈞,如果小鈞聯系了他,一定要和他們說。
話雖如此,但肖展知道,方少鈞是再怎麽樣都不會主動聯系他的。
肖展解開西裝外套兩顆扣子,在方嘉銘對面坐了下來,方嘉銘忍不住打趣道:“出來和舅舅吃飯還穿得這麽人模人樣的,你一天就是愛收拾。”
肖展微微笑了笑:“習慣了。”
方嘉銘笑笑,臉上的笑容漸漸放下,他喝了一口茶,嘆氣道:“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找誰說,舅舅只能又來煩你了。”
方嘉銘和肖展的母親方月懷的姐弟感情這麽多年來一直很好,再加上肖展從小就懂事聰明,方嘉銘雖不止一個外甥和外甥女,卻唯獨異常喜愛肖展。
方月懷和肖展的父親肖鴻光還沒有離婚的時候,兩家住得近,肖展時常到二舅家玩,方嘉銘送給肖展的那些吃穿用度,從來都和自己的親生兒子沒區別。
後來,方月懷和肖展的父親在肖展七歲時離婚分居,肖展的撫養權被判給了他的父親。肖展的父親沒多久便二婚,和二婚妻子有了一對兒女。
沒有了方月懷聯絡兩家感情,方肖兩家便漸漸地生疏。方嘉銘對肖家其他人眼不見為淨,但對肖展,還是一如既往地親密無間。
方嘉銘從小就有意讓自己兒子多和肖展相處,但也許是出于幼年時尚未成型卻逐漸蟄伏蔓延的嫉妒、和被奪走父親關注的憎恨,這麽多年來,方少鈞一直非常讨厭肖展。
聽聞方嘉銘的話,肖展的笑意稍稍淡了一些:“聯系上小鈞了嗎?”
“沒呢!誰知道那小子一天天的在哪兒鬼混!馬上就是公司周年慶了,他還給我整出這麽個糟心事!這事兒估計公司裏都傳開了,你說我還讓不讓他來?”方嘉銘說起來就來氣,眉毛深深擰起,悵然道,“我有時候就在想,是不是我和他媽教他的方式不對,怎麽把他養成這麽個性子,我明明讓他多和你……”
“二舅,”肖展低聲打斷道,“您也許應該少在小鈞面前提到我。”
方嘉銘神色一黯,他不是沒有反省過,自己這種教育方式到底适不适合小鈞。但目前看來,這種方式确實是适得其反的。
“阿展,我總拿小鈞和你比,我知道小鈞肯定有壓力,但是誰在這個社會上生活沒有壓力?誰不是無時無刻不在和別人比?”方嘉銘嘆氣道,“我原本以為,我方嘉銘的兒子,自認比不上別人,就應該好好審視自己,向你學習,努力拿出點樣子來,做出自己的成績!要是我當初知道他是這個性子,心裏只有嫉妒,還總以為我偏袒你,我巴不得你離他遠遠的!免得他受刺激!”
“小鈞還年輕,”肖展淡淡道,“不着急。”
“年輕?還年輕哪!轉過年就二十六了!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早就摸爬滾打好多年了!”方嘉銘氣憤地用指關節敲着桌子,“下周末我去D市看看你媽,正好向她讨教一下,她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肖展:“我和您一起去吧,下周末我沒事。”
“行,那正好。”方嘉銘點點頭,又道,“這次小鈞回來就讓他去相親,兩年內必須給我訂婚,不能再往外跑了。”
肖展:“小鈞不會喜歡這樣吧,不如讓他自己找。”
“我哪裏沒讓他自己找?他前前後後找的那都是什麽人啊!”方嘉銘搖搖頭,“我一把年紀了,還不想摻和這事兒呢!說出去都丢人!阿展,你認不認識一些性格脾氣好的,不亂搞不愛玩兒的,有上進心的,可以幫幫小鈞的人?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介紹給小鈞認識認識。”
肖展低聲緩笑一聲,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