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陸垂青握着震動不已的手機,遲遲沒有動作。
也許是因為曾經實在是太熟悉了,陳願的號碼陸垂青至今都還記得。而此時此刻,就在這轉瞬之間,陸垂青心裏的那根弦繃緊了。
在手心裏微微發燙的手機就好像一個燙手山芋,陸垂青握不住,但是他必須面對,即使會讓他感到掙紮與煎熬,但他不能再任由這根一直深埋在心裏的刺紮得越來越深,越來越難以拔除。
最後,陸垂青站起來,走進了茶水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通話鍵:“喂,您好?請問是哪位?”
陳願沒有給過他號碼,陸垂青還是不打算直接問好。
“你好,陸先生。”電話那頭的陳願的聲音帶着自然溫和的淺笑,“我是陳願。”
按照職位高低,陳願完全沒必要像這樣用稱呼平級一樣的方式稱呼陸垂青,陸垂青微怔片刻,禮貌地笑着回答:“啊,陳經理,您好您好,您叫我小陸就行,請問您有什麽事?”
“這周六我到S市辦點事,聽朋友說三環那邊有個很不錯的餐廳叫小城小巷,之前來過幾次,可惜都沒有找到時間去,這次倒是提前空出時間了。”陳願的聲音不帶絲毫上級的架子,就像是一個平易近人的朋友,“這周六晚上你有空嗎?願意和我一起吃頓晚飯嗎?”
陸垂青看着茶水間牆上挂着的時鐘,心裏絲絲縷縷泛起一絲酸楚,他低下頭,壓低聲音緩緩道:“陳經理,謝謝您邀請我,但是我周六下午可能會加班。”
“沒關系,你方便就好。”陳願頓了頓,聲音中多了幾分誠懇和期盼,“我希望你能來。”
時間回溯到陸垂青和陳願剛結識不久的某一天裏,那天的陸垂青同樣接到了陳願共進晚餐的邀請。
一年半的戀愛,五年的婚姻,将近四年的重新開始的人生,不知不覺,陳願的身影已經在陸垂青的腦海中進駐十年了。
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
陸垂青是幸運的,他有了一次重新改變人生軌道的機會,即使他再次和陳願有了交集,這也已經是在一條同以往完全不同的道路上了。
陸垂青始終對陳願是感激的,他确實讓他感受到了愛與家庭的溫暖。陳願真心地愛他、照顧他,也曾經讓陸垂青一度認為他就是自己這一生唯一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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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這幾年,陸垂青也曾經問過自己,如果他還能再遇見陳願,他和陳願之間是不是還有可能?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同了,如果再次在一起的話,應該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吧?
只是,等到陸垂青再次真的見到陳願時,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已經在他的心中有了定數。
四年足以改變一個人,他并不是非陳願不可,他的人生不是一定要有陳願。感情中的傾慕與喜愛固然是很關鍵的,但更重要的是,他也許并不是最适合自己的那個人。
他和陳願之間,已經不再可能了。
但即使如此,陸垂青依然有些話想要對陳願說,雖然現在的陳願于他而言只是一個剛結識不久的陌生人,但陸垂青必須徹底放下自己的過去,邁過那道坎。
陸垂青深呼吸了一口,回答:“我明白了,陳經理,我會去的。”
陳願笑道:“那我就期待周六了,你知道具體位置在哪兒嗎?要不要我找人去接你?”
“我知道的,不用麻煩您。”陸垂青靜靜地回答,“我盡量七點半之前到,您不用去的太早了,免得花時間等我。”
挂了電話,陸垂青看着通話記錄中那個還沒有任何備注的電話號碼,最後也沒有把它存進自己的聯系人名單裏。
周六這天下午,陸垂青抓緊時間完成了手裏的工作,下班時依然已經快七點了。好在從公司到陳願說的那家餐廳不算太遠,半個小時的時間足夠了。
陸垂青打車到三環的小城小巷,這家餐廳在這片寸土寸金的路段已經開了十多年了,不少外地人都會專程慕名而來。
這個時間點還算是用餐的高峰期,四層樓高的餐館外的露天停車場上還密密麻麻的停滿了車。
陸垂青從出租車上下來,快步地走過停車場,偶然看見餐廳大門的右手邊,那最方便最寬敞的其中一個停車位上,停着一輛黑色的私家車。
對于這種高檔的時常會承辦一些商務宴會的餐館,這種停車位很有可能會預留給身份重要的客人。
陸垂青注意到那輛車的原因,首先是那個停車位确實不錯,其次是,那輛車的車型和車牌號實在都太眼熟了。
陸垂青腳步一停,那是肖總的車?
陸垂青不是特意去記肖展的車牌號的,畢竟這種一個六兩個八還是重複字母的車牌號太好記了,就算是有錢能參與牌照競拍都不一定能拿到。
肖總也來這裏吃飯了嗎?這麽巧?
陸垂青沒有多想,看了兩眼便進了餐廳。
服務員将陸垂青領到了餐館二樓的雙人卡座區,二樓的裝潢簡潔高雅,座位空間寬敞又足夠私密。
陳願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目光靜靜地落在窗外,看見陸垂青來了,笑着朝他揮了揮手。
因為沒時間回家換衣服,陸垂青只能穿着平時的職業裝赴約。相比起陸垂青,陳願雖然也穿着正式的西服,但不管是領帶的花色,還是襯衫的袖扣,處處都能看出來,他是精心準備過的。
陸垂青:“陳經理,晚上好,您久等了。”
“坐吧,不用客氣。”陳願道,“最近工作忙嗎?”
“還好吧。”陸垂青道,“一直都是這個步調,我也習慣了。倒是您,工作肯定比我忙多了。”
那個時候,隔三差五的應酬和出差對陳願來說是家常便飯,忙碌的工作也讓他每天回家之後臉上難免帶着倦容。陸垂青沒那個機會和他一起在職場上并肩,不能幫他分擔工作上的壓力和辛苦,只能盡力地在家做一個體貼的好妻子。
陳願對他說過,他很喜歡這樣。
陳願将菜單遞到陸垂青面前:“你看看還有什麽你愛吃的,我也沒來過這裏,就簡單點了幾樣招牌菜,怕不和你胃口。”
陸垂青聽了服務員報的菜名,不好意思道:“讓您破費了,這裏的招牌菜挺好吃的,我也沒什麽忌口,就不用加了吧。”
等上菜的時候,陸垂青忽然隐隐地感覺自己的小腹有點悶悶的不舒服,他稍微忍了忍,那陣不舒服的勁很快過去了,他便沒有太在意。
飯間,陳願時不時地和陸垂青閑聊兩句,都是一些不會太刻意突兀的話題,仿佛普通的熟人聚會,氣氛雖談不上熱烈,但也頗為放松。
陸垂青心裏卻有些焦慮,雖然陳願沒有明說,但他的意思,其實已經大大方方地擺在他面前了。
陳願是Alpha,而他是Omega,他又沒有在陳願面前刻意隐瞞過自己的性別,畢竟脖子上的頸環誰都能看到。更何況拜那位八卦的經理所賜,陳願也機緣巧合地知道了自己是單身。
陳願不是多麽不拘小節的人,個中意味有誰會不知道呢?
就這樣,晚飯一直在這樣和煦又平淡的交談中逐漸接近尾聲,陳願始終沒有提他邀請陸垂青吃飯的目的,從禮節上講,陸垂青很難首先開這個口。
陸垂青遲疑了一陣,最後在心裏下定決心,正想開口攤明這個話題的時候,剛才那陣不舒服的感覺突然再度湧了上來。
很快,陸垂青就感覺腹部變得熱乎乎的,一股暖流從身體裏席卷上來。陸垂青心裏一驚,這種暖烘烘的、緩慢又細膩的不适感他實在熟悉了——
不會吧!他的易感期提前了?!
距離陸垂青準時的易感期還有四天,他因為長期使用抑制劑的緣故,易感期稍稍有一些紊亂,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比較準時的,陸垂青怎麽也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會突然提前!
提前的易感期不像平常時候有前兆症狀,一般都是突如其來又讓人措手不及,陸垂青是一點準備也沒有。
陸垂青心裏焦急萬分,只能抱歉地和陳願說他去一下洗手間,急急忙忙地在自己的包裏翻着他備用的舒緩劑和氣味阻隔劑。
手心出汗、口渴、雙腿發麻無力,這些症狀已經開始慢慢地出現了,連陸垂青翻找東西的手指,都開始止不住地有些發抖。
他的味道過不了多久就會開始變濃,雖然頸環可以阻隔氣味,但他沒來得及充電,氣味濃度越高耗電越快,肯定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陸垂青只在自己的包裏找到了唯一一支舒緩劑,氣味阻隔劑的盒子居然已經空了。陸垂青既懊惱又擔心,趕緊往自己後頸上噴了幾下,在心裏祈禱自己的頸環電量還夠。
噴了舒緩劑之後,身體裏那股泛麻的感覺總算是暫時消退了,至少可以正常地走路對話了。陸垂青拍了些冷水在自己的頸部,呼出一口熱氣。
雖然對陳願很不好意思,但他現在這個意外情況,是不得不盡快趕回家了,趁着自己現在還沒完全進入更糟糕的狀态,陸垂青得趕緊和陳願說清楚。
陸垂青打開洗手間的門,扣緊了自己的領口。
走出洗手間後,陸垂青遠遠地看見,陳願正站在落地窗邊和誰打着電話,他一邊說着什麽,一邊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臉上滿是疲憊之色。
工作上有煩心事了嗎?
陸垂青悄然走過去,等着陳願講完電話,問道:“陳經理,是公司那邊有事嗎?”
陳願看向他,先前臉上的疲倦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遺憾的歉意:“是,抱歉,有點事我必須得回去處理一下,今天應該只能到這兒了。”
陸垂青:“沒關系的,反正已經基本吃完了,您能請我吃飯我已經很開心了,公司那邊比較重要,您還是快回去吧。”
嘴上雖然這麽說,陸垂青心裏卻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幸好陳願也有事不得不提前離開了,不然他這個原因,要真說出來還是有些尴尬。
陳願定定地望了他一陣,突然伸手,替陸垂青撫平了領口邊的一處褶皺,緩聲道:“陸先生,雖然你一直沒問我為什麽要邀請你吃飯,但我想你應該明白的。”
陳願的手指劃過陸垂青的領口,像擦過一串細小又熾熱的火苗。陸垂青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候,腳後跟下意識地往後一撤,想要後退,卻被他堪堪地忍住了。
“本來想晚飯後和再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但今天看來不是個好機會。”陳願笑了笑,“不過我的意思你明白就好,我對你……确實很有好感。那天在飯桌上聽到你說你單身,我覺得是我的幸運,如果我錯過這個機會,我會後悔的。”
眼前的情景幾乎和當初重疊,到如今,時過境遷,陳願依然還是愛上了他。
陸垂青的心緊緊地揪起,陳願對他的執着,他很感激,但此時此刻填滿他的心髒的,只有苦澀的回憶。
感情明明不應該有定數的,然而它卻在冥冥之中,兜兜轉轉又繞回原點。
“不早了,我得走了。”陳願笑道,“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