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認定
門外晴好,燦得耀眼,門裏利刃,寒森徹骨。
呆乜過,兩個還攤在床上的男子,同拿一種近乎于求的眼光撩那閑閑喝茶的人,他們知道,被三軍将士譽為“嘯獅”的孔金玉一旦發威,全天下怕是唯有世珏一人能馴化軟貼。
順着那求助看去,金玉立時化散了一身的怨厲,“二哥……他……”說來也怪,身為先鋒将軍的這位女英雄自視馬上功夫了得,短兵刃也不輸誰,有目空一切的資格,卻在這位結拜二哥面前就是傲不起來,可,她是真憋屈……“二哥,我們正在拟此次征戰的功績,信亨言說來問問火花兒的意思,不想,竟一下就被勾得沒了音信,将幾萬名錄甩給我……”
他端坐,平平掃去一眼,心虛得垂下的那顆頭和在沙場上喂得愈發锃亮的刀一齊印入瞳仁……突兀地,唇角就隐現了個淡淡弧度:兩個衣衫不整的男子被悍婦抓了個正着,若他們堂堂正正也就罷了,那淩亂的神色,問一百個人都不會有“奸~情”之外的答案……這麽能引人遐想畫面,他這個不谙世事的傻妹子,竟只是在怪夫君讓她多看了幾本名薄……
“行了……”金玉這性子也是剽悍了些,若不壓壓,又得鬧得動了手分出個高下來不可,他這有要緊事辦,遂承了那兩雙懇求眼神的意,“今年秋冬朝庭的恩晌皇上多賞三月俸,比照去年例造冊分了吧。”
孔金玉一聽這話,敬畏立時又溢滿,多是聽說主帥吃肉小卒喝湯的,哪見過誰舍得給底階兵士分幹飯的?她家大帥就是……有如此胸襟氣度,怎麽不讓她欽佩?
半刻鐘前還兇神惡煞的孔金玉這會是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出的竹軒,信亨随便将袍子一裹踩着霍歡下地,連連追問,“那俘獲的敵将都怎麽着了?”
輕嗤的鼻音權做了回答,霍歡自是知道二哥的脾性,他傲得都沒邊兒了,漫不是說孔金玉一介女流了,就是貴為天子的皇帝又怎樣?以家禮論表兄弟還能好好答理答理,若想以君臣之禮拿喬,怕是也少不得冷臉一張。降将?怕是從嘴裏說出來就覺得掉份兒……
果然,待霍歡圍坐過來後,世珏直接将話題轉到了別處,“法子不靈,再想!”
這會霍歡才總算是把來龍去脈弄清楚,怪不得一向主張着“有仇?殺,別磨叽!”的王爺大人差點動手揍自己……原來是頭次貼向鐘意的女子受了挫,只是怎麽會不靈呢?
烈女怕纏郎,這都是上講的理兒,再說都混到一個屋檐下了,再說什麽靈不靈的事兒未免假了點吧?還是問題出在了這位二爺身上?遂加着千萬小心地問:“嫂子說什麽了?”
這個稱謂很得他心,将又在拱起的心火壓了壓,“我就一直沒見着面。”
“地方大不得見嗎?”給自己倒了杯茶淺淺地飲,準備好好指引下二哥将那位佳人娶到手。
“遞拜貼被拒。”一想起來世珏就懊糟。
拜貼?!滿滿的一盅茶,一半喝進嘴裏又流到胸口,另一半手抖地潑到了正雲裏霧裏的信亨臉上……
“你幹什麽!”信亨乍了毛地從凳上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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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霍歡理都沒理,思緒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遇到心儀的姑娘,還持禮法地遞拜貼的怕是亘古只有這一人吧?人家姑娘就算再樂意,怎麽腆着臉開門相迎?為了常識性的理解偏頗他竟還差點挨了揍,太冤了!雖然知道以二哥的性情,怕是已經認為這是纡尊……可霍歡還是止不住郁悶,以光潔的額頭在桌角“咣咣”的磕,“你就是我親哥!!!”
面對挖苦,世珏只是微掀眼皮,“混淆宗室血脈,論罪當誅!”
以後看誰再說英王不茍言笑,他就去拼命!霍歡愈發起勁的撞頭,被~幹了半晌的信亨終是忍不住了,勾着三弟的後領将他拎起來,急聲吼道:“你倒是說話啊。”
雖然認為一介武夫的大哥不見得能懂,但現在霍歡渴于得到一份認同感,根本沒顧忌世珏射過來的冷眼,原原本本将事情始末給說了,還特意着重了下自己給出的主意多麽的□□無縫,可信亨似乎并不以為然,撇嘴不屑,“你連女人邊兒都沒沾過,能出什麽好招數?”說着随手甩了還有不服的霍歡,勾上世珏的肩。
“大哥跟你說,這女人啊……壓到身下就會老實,我那婆娘悍不悍?推倒了一樣是嘤嘤讨饒,軟乎得像是剛出籠的馍馍……”那一雙雜亂的濃眉橫成一字,如璧般渾圓的眼睛因為得意而眯成縫,如果不是了解他們夫妻間的人,怕是會被他這喜笑顏開的模樣給糊弄了去。
偏偏世珏與霍歡時常親臨他們這對冤家過招,至于勝率……若說得好聽些那是平手,若憑心而論,就是金玉要略勝一籌,如果客觀點兒,那只能說信亨技不如人……雖然很想挺自家兄弟,但都是铮铮的漢子,太假的話說不出,而且……二人同時瞄向信亨半敞的衣襟,那淺棕的胸脯上赫然布着三道血乎乎的抓痕……相互交換了下眼神,兄弟倆一至認為:讨饒的一定是有,但不一定會是金玉……
那邊的炫耀還在繼續,霍歡聽得喉嚨直發幹,忙擡手阻了信亨的比劃,哀求,“大哥,正經人家的姑娘,沾衣裸袖便為失節……怎麽能對人家做出夫妻門裏的事兒?再說,二哥的身份也不允許……”
唾沫星子正噴得帶勁兒,聽了這話信亨也犯了難……好像是這個理兒,那可如何是好?“要不,去青樓裏學學?勾欄美人兒能俘獲爺們的心,自然也有招兒能令讓芳心傾許。”
霍歡覺得未嘗不是個辦法,正爍爍盯着世珏看他的意思,不想……那多災多難的門又遭人踹了,這回可不止是“開”這麽簡單,而是脫離了門框,橫着就直飛向八仙桌邊,世珏踢了身邊的方凳攔它的來勢,霍歡則哆嗦着指向那斷成兩截的梨木棂格,這是可戰利品,歷經了幾千裏路從西南邊陲小心呵護到江南,就這麽毀了……
去而複返的孔金玉圓睜鳳目,手裏的刀舞得嘩啦作響,刀尖直指着伍信亨,“你還逛青樓!!!”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被刀恍了神兒,信亨居然沒在金玉的逼問下竄火,而是連連搖頭,“沒,沒有……我是聽申一說的……”
“那好!去對質……”夫妻人拌着嘴漸行漸遠,霍歡則是捧着那雕着歡天喜地圖案的門扇指天為誓:以後絕不會再讓那兩人兒登他這門!!
混亂平複,世珏只覺得額頭突突地疼,回來這趟幹嘛?除了又看了兩場架,連句正經話都沒說!!!
策馬回城外,手中的鞭子不停地抽,青骓良駒在官道上疾馳,兩邊景致一閃掠過,那種速度帶來的撲面氣息讓世珏稍稍平靜了些,等到了青茵山莊的正門,縱使是侍俸多年的德慶也沒能體查出主子的不豫,小厮神神秘秘地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世珏那面上的肅然略霁,将馬鞭随手一扔,沒進大門而是沿着小路往後山而去。
德慶說她在半山賞景兒,而且沒帶人,這是個機會,與其一直抻着讓心裏沒着沒落的,還不如痛快問個清楚,行就是行,不行就再想辦法。
山頭看着并不高,可真走起來也不近,世珏心發急躁,大步邁開,少時就望見了那處涼亭……
單薄的身形裹在青白裙衫中,被夕照的明輝稱得幾近透明,扶風輕淺,擁着那裙角飄飄蕩蕩,竟有種仙風柔骨的錯覺。這一幕不止三五次出現在夢中,都是他還沉淪在那逸美的瞬間,她就或翩然遠去,或身陷囹圄,亦或用冰冷陌生的眼眸回視……每每都是在一身薄汗中驚醒,從未有過的懼駭就那樣在他生命中生根萌芽,成了軟肋。
蒼惶上前,什麽禮法統統抛卻,只想……只能……必須将她禁锢在雙臂間,懷裏的人兒微微的掙,讓他才生了些真實感,并不是夢……可還如需要确認一般,涼涼的吻帶着灼烈,膜拜般落到她的眼角……黑睫帶着微顫撲打着柔軟的唇瓣,像是回應,讓世珏懈了一身的緊崩。
将她摟在胸前,兩具身子再無間隙,堅毅的下巴摩挲她的發頂,“為什麽駁我的貼子?”問完卻在懼怕答案,大掌稍稍加力,讓她的側臉密密貼在前襟,至使無法開口。
世珏暗暗調整氣息,放目遠望……都已經決定要這個女人了,再問那些還有什麽用?只是……娘齋素念經了十幾年,就是想為獨子消業化障,以往他自是不屑,可魇境中那一次次怵惕又不得不讓他回想是否真的殺戮過重……如此的自己,真的能應了那句吉祥話,好事成雙嗎……
安靜地聽着他那空空的心跳聲,據說,越是在乎,心室的回音越甚,他這甕聲甕氣的響動很是讓程雙滿意,以前的姐妹們都在傳:誰投入的感情重,誰就容易落于下風。她,不想做陷得更深的那一方……
眼角注視着那鋪在腳下的白絹被風帶走,悠悠舞過青蔥,滑到山下。它充當了反光板的作用,勾勒出既清晰又柔美的輪廓,再加上徐風吹拂,營造出他眼眸中那飄逸而又虛蕪的一幕……現在它完成了使命,悄悄隐退。
其實,程雙渴望一雙相攜的手,但從未想過要教對方如何愛自己,本以為他會慢慢走來,不想卻一直不得法,所以才用了小小心計将人引來……緣于,這個男子,她不想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