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解!
德慶還真守了一宿!!!
五更才過,程雙穿好衣衫,頭發就那麽散在腦後,碧絹每發過一次狠就得廢幾天,這會兒還在失神,什麽都幹不了。昨天已經囑咐缃绮一早要去廚房裏煮醒酒湯,還沒過來,她自己又不會,所以只能随便找條帕子松松一綁。
拉開房門,世珏還挺在正堂的塊毯上,而德慶聽到動靜已經起來躬身行禮,淡淡掃他一眼,臉上跟滴了蠟油一樣,又黃又暗,雙瞳赤紅,還真是不錯眼珠地看了主子一夜……
走近,用鞋尖戳戳世珏的側臉,連個反應都沒有,也不是……有德慶的吸溜兒聲,德慶心驚膽顫地看着主子爺面頰凹陷進去,好半天才複平,幹幹地咽了幾下口水,“姑,姑娘……”
程雙斜斜倪去,将他剩下的話全給看沒了,才滿意地蹲下身子,輕輕拍打世珏的臉,好半天,世珏迷迷糊糊睜了眼,哝咕,“這是哪?”
“我房裏。”那語氣柔得都可以掐出水來,聽得德慶晃晃悠悠險些栽倒,這跟剛剛那個眼神差得也忒遠了,看看……她還仔細将貼在主子爺額角的亂發給挑開了,如此深情,怎麽能跟那個冷冷下令讓醉酒的爺睡地板的人聯系到一起?
缃绮推門進屋時正瞧見德慶在那抖落,不由奇怪,“你跟這抽什麽風呢?”
德慶立時拔起了軍姿,不動如松。
世珏托着頭揉眉心,眼睛眯得都沒有原來的一半大,“怎麽在這?我身子怎麽又僵又疼……水……”
程雙看缃绮是因為他要水,缃绮看德慶是想知道王爺為什麽身子又僵又疼,而德慶則是看看主子爺再看看程姑娘,明着他不敢多說,暗示倒是可以給點,但好白費了心思……
“你掉地上了,”這話程雙說得理直氣壯,本來就是因為德慶沒扶好摔了一跤,德慶一聽差點沒背過氣去,因為他主爺深深的看來一眼,那其中蓄滿了不豫,程雙很賢惠地打了圓場,還體貼地幫他拉緊了松挎的前襟,“誰沒個犯錯的時候,來……喝了這個。”
服侍他用過了湯,程雙長出着氣看那主仆二人歪歪斜斜地出了視線,缃绮不解地問:“姑娘,您不高興王爺喝酒怎麽不提?若是您說了,王爺下回肯定會有所節制的。”
程雙沒理她,徑自高興。本來昨天那出兒不是為了惱世珏,雖然對他那愛砸東西的惡習有所不滿,但程雙覺得還是先治德慶才是首要。德慶是軍人出身,怕是威逼利誘都不管用,也就只能以他視為天的主子才能讓他心服口服,所以她就利用了世珏不算太清醒時的本能反應,讓德慶明白一個道理:她有颠倒是非的能耐……再加上先前的敲打,以德慶的伶俐,能體會出她針對的是他事無巨細都上報的行為,相信會有所收斂。
這事程雙想了很久,算算她與世珏的不歡而散,似乎存在着一個共同點:都有德慶的參與……她不介意吵架,甚至有所謂的專家說過,絆嘴是可以調劑感情的,但經了第三張嘴而發生的争執讓程雙感覺很冤枉,偏偏康世珏又是個不肯開口求證的性子,所以才讓她動了讓底下人閉嘴的想法,磨合期嘛,沒有碰撞摩擦哪來的契合?還是得讓當事人一點點接納适應彼此……
程雙心情大好,跑到後山挖了幾種野菜,教給廚房的婆子炸了花椒油拌來佐飯。本來她是想親自動手,可缃绮說程郁派人帶話,說是馬上回來,她現在都可以用“披頭散發”來形容了,也只能做罷,乖乖回房重新梳洗。
一身白坯紗裁的裙衫,簡單的銀釵绾發,缃绮說很幾分仙靈的感覺,程雙也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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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美呢,就聽得程郁的聲音,“姑娘,已經和趙家簽了文書。”
“拿來讓我看看。”
程郁将兩個紙封遞上前,“這裏是五萬兩銀子,這裏是文書,您過目後我再送去地衙門報備。”
程雙逐條看過,自己想到的沒想到的都落實到了文字,“挺好。”見到程郁憨憨地笑,程雙突然想起昨天他那副愁容,借口讓缃绮去書房拿東西支走了丫頭,讓程郁坐到桌的對面,細問起他是怎麽知道的方家老太太的行蹤。
趙善沖答應得過于痛快,這讓程雙有點百轉千回。以她聽來的關于趙家那位年輕家主的種種,他不會是個輕易将底表露出來的人,就算是想在京城那爿地界混出點明堂,也不至于會有如此的急切,生意場上講究“三分能耐七分算”,不及而立就肩挑家業的趙善沖不會不知道,可他偏偏犯了大忌,似乎就只有一個解釋:方家有了動向……那位老太太是帶着任務來的齊州!
看得出程郁的掙紮,程雙也沒催,織紡這行說起來大,但真正接觸就知道很有限,業界龍頭家裏的事怕是什麽風吹草動都掀起波瀾,尤其在方家地位岌岌可危的情況下,怕是方老太太的行蹤早就傳開了,所以程郁所謂的瞞也只能是一廂情願,他要能想明白這點,就沒有什麽話說不得。
靜了半天,程雙接連喝下三盞茶,嘴裏被沖得很是寡淡,再也端不起這優雅的架子,遂放了杯,“程叔,”指頭重重敲在裝有銀子的牛皮紙封上,“能讓趙善沖退到幾乎可以用‘委曲求全’來形容的地步,原因是什麽我卻不知道,你還是認為這是對程家好嗎?”
程郁聽罷瞬時塌了肩膀,“咚”得一下跪倒在地,驚得程雙直哆嗦,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扶,卻被程郁以臂擋開,“姑娘,請原諒我的擅作主張……七天前,方家老太太帶着方瑞卿的親筆信來山莊拜訪,我以您不在為由拒了,之後她又到店裏去了兩回,信……我替您收了看了,無非是想拿到流雲紗在北方的經營權,方家現在的處境我早有耳聞,只要一想到您……您曾經受的那些苦,我就恨不得出點力能讓方家敗了,就,就……就找人将方老太太來齊州的事放了出去……”
說到最後,程郁哽咽得都快俯到地上,程雙蹲下身子,鄭重相攙,“程叔,我既已将鋪子交給你打理,你就有權利決定怎麽做,我一再追問只是想知道趙善沖妥協的原因,現在知道了……”程雙将随身的帕子塞到他手中,待他愣愣不明所以對上她的眼睛,甜甜一笑,“這事兒幹得漂亮!”無心之舉能帶來如此非厚的利益,除了漂亮,她再找不出別的贊嘆。
涕淚糊了程郁滿臉,他都顧不得擦,手抻着她的衣袖,“您不是因為關乎方家?”
“方家就算是翻了天,于我有什麽關系?”
“我以為……您與王爺磕磕絆絆是對過往心存怨怼,還好……我想多了。”他又哭又笑看起來很滑稽,可程雙卻樂不出來,真切的悲喜讓她有些無法面對,只能放遠眸光,卻發現門邊不知道何時已經伫立了一道身影……
……
程雙以為康世珏又會發脾氣砸東西,可這回她卻料錯了。他只是很平靜地說:“一時急,帶子束得不夠平整……”
以德慶的悉心怎麽可能會出這樣的纰漏?無非是借口,但也沒點破,走近解了玉帶幫他重新系。
世珏盯着在自己胸前忙活的發頂,問:“嫌我昨天喝了酒?”
程雙動作一滞,心說那德慶真是學不乖,竟還在跟個婦道人家似的傳閑話,世珏只當是猜中了,按停她在腰間的手,輕勾起那愈發削尖的下颌,迫使四目相對,“嗯?”
程雙很喜歡他的眼神,動時洶湧澎湃,靜時安谧柔和,尤其是印有她小小身影的時候,更是蘊含着千言萬語訴不清的幽幽……淺搖螓首,“只是想小懲下德慶……”完全沒料到那小子這麽不上道……
世珏對這個答複不怎麽滿意,“是在罰我還是想教訓底下人?這一夜睡得我骨頭都發了澀,你也不怕我受了涼?”
越來越哀怨,再加上最後那嗔意十足的一瞥,讓程雙噴笑出聲,點上他還在不忿的面皮,“當初就是怕我爹受不了山上的潮氣,我早叫人将地面墊高了三寸,中間用草木灰填實,屋子四角吉祥缸裏全是吸濕的東西,又是睡在氈毯上,這樣再受了寒,就只能說是您身子不濟了……”
“你……”想想好像是這麽個理兒,世珏也就沒再計較,而是攬她入懷,手撚着她的耳飾,“德慶有什麽過錯跟我說就是了,一句話就能懲了,做什麽還用得上這些心眼兒?”
搖搖頭,拉下他的手,用自己的與他十指交纏,“德慶也是出于忠心,若因此挨了板子,我于心不忍,世珏……”從他的胸膛擡起頭,直直望向那蜿蜒着情意的眸底,“以後不管你聽到別人怎麽說,在氣惱之前,先來問問我怎麽回事,好不好?你有守着服孝的我的雅量,就不能多忍耐一時半刻嗎?我不想看到你憤怒遠去的背影,好冷漠……”
世珏緊了手臂,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直到感覺與她的筋骨再無空隙才稍解了由心而生的惶惶,将一個個細碎的吻印到她的額角,一遍遍一次次地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