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借人”
程雙的怦然心動止于他稍帶着些遲疑的聲線,“碧絹……能不能到繡樓當幾天差?”
聽到丫頭的名字時,程雙心頭顫了幾顫,不知為什麽,一種不好的想法由然而生。
被直勾勾盯着有些不自在,康世珏微側過身子,略略避開,借以躲過她探尋的眸光,“臨近年根兒,事太多,小厮們都被遣去辦差,現在那邊只留了德平一個人,所以看能不能……”後半段就那麽斷在嘴裏,她那明顯的哂意他實在無法往下說,康世珏尴尬地清清嗓,“聽說她一直在休整,沒來這邊侍候,今兒偶然遇見,看着倒是好利索了,才興了這個念頭……”
程雙不語,繼續研究他略有赧然的樣子,心裏不禁泛起了幾絲計較。
英王被人所津津樂道的除了神勇鐵血外,怕是就要屬放浪不羁的性情了。多少年來,不要說與哪位王公府上的千金有過交集,就是身邊伺侍日常的也多是些唇紅齒白的少年兒郎,聽孔金玉碎嘴,說是征戰在外,她這個二哥頂多會帶兩個小厮,更是與衆将士同吃同住,從沒因身份顯赫而設館鋪張。
這麽一個不拘泥形式的人,而且還以“好男風”著稱,因為人手不足開口這本就可以稱得上是奇談一樁了,更何況還是指名點姓要個丫頭?
程雙不認為是自己想多了,本來碧絹身上就有很多讓她想不通透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心裏暗示下視而不見,還是真因為有旁的事耽擱了,反正一直以來都沒能弄個清楚。這會兒,康世珏将散沙一樣的思緒攏到一處,讓她有了種答案呼之欲出的錯覺。
心底萦繞着絲絲怯意,微弱得幾乎抓不住,可程雙分明感受到了。
“怎麽?不行嗎?”見她擰起了眉心,康世珏有些失望。
程雙突然一個激靈……是了,夏天時,霍歡曾無意間說走過嘴,他留在山莊并非她原先以為的受己之托,他似乎與康世珏之間有什麽事兒……莫非,霍歡就是為了碧絹來的嗎?
想着,收聚散亂的瞳仁望進他問詢的眼底,不過很可惜,他将心事隐在了幽深的目光之中,讓她無法探清一二,斂眸暗暗沉吟,程雙決定不再旁敲側擊,“我要知道為什麽,別用什麽缺人手搪塞。”
她的臉上滿是凝重,讓康世珏讀到了一種不會妥協的意味,可……要怎麽同她說呢?他同樣略做思量,再擡頭時,眸中的深遂不見了,淺淺地流轉着些類似于猶豫的波動,“現在,不知道怎麽同你解釋,等我查清了會給你個說法,可以嗎?”
對于一向專橫的人來說,能有這樣的讓步應該是很難得了,要知道,他要處置什麽人通常情況下是連理由都不給的,這一點,程雙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所以她也不好再争什麽,只是若有所指地加了句,“動她之前必須要知會我。”
“好。”
達成共識,康世珏好像有過一瞬的遲疑,不過終是沒能說出什麽,在她端起茶碗的時候,知趣地告辭走了。
程雙讓人去喊碧絹來,少時,丫頭邁着輕快的步伐進入了視線,碧絹端端正正地行禮,竟是眼圈發紅,“姑娘,我還以為……以為您不要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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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話!”程雙淡淡斥責,将她拉到身旁的方凳上,“病歪歪的我怎好再使喚你?本是讓你養好了身子,誰知道你這丫頭心思這般重,竟以為……唉,也怪我沒說清楚。”
碧絹頭一個勁兒地搖, “不不不,姑娘,是我胡思亂想錯解了您的好意。”說着又做勢要下跪請罪,被程雙一把按住,“行了,哪來的這麽多的禮。今兒叫你來是想問問你,能不能去繡樓那邊幫稱幫稱?”
“姑,姑娘……您這是?”她面上才見的合緩,又倏地地僵硬起來。
拍拍她攥滿了裙裾的拳,程雙說道:“年關,繡樓有些忙活不開,我有心遣個懂事的過去伺候,想在你和缃绮中挑一個,你也知道,容寬還小,我怕他們忙起來沒個白天黑夜的,缃绮沒空顧着孩子,你說呢?”
看得出,碧絹雖還是不太情願,但也沒有剛聽聞時那麽排斥了,程雙又加了句,“那邊現在有政事處理,有些文書是不能随意示人的,總得找個信得過的不是?”
碧絹終是點了頭,看着丫頭回去收拾準備搬進繡樓的背影,程雙止不住地連聲嘆息。
程雙有些拿不準,這麽做到底是對是錯……碧絹在身邊三年有餘,一直都是悉心周到,有危險時更是奮不顧身地護主,要說她有什麽害人之心,程雙是一百個一千個不信……可,康世珏用了整整半年,若當時沒能查覺到霍歡住進山莊的初衷,也許現在就不會糾結,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訴他弄錯了,但是他們一個是運籌帷幄的謀将,一個是□□害國心懷天下的賢王,斟酌謹慎後下的結論,怎能漠視?
摸着良心說,程雙對碧絹是存在着些許的狐疑,也許,通過康世珏的手,能掀來她身上的那層神秘,或是還她個清白……這麽樣,程雙的愧疚散了些。
實際上程雙為碧絹費神,也只是短短一會兒,很快她就被別的事兒引去了注意。
李段兩家的親事終是沒能結成,消息是李廣緣帶來的,他歡天喜地地說這話的同時,還給程雙行了大禮,直說她是李家的恩人雲雲。
程雙也很興奮,只是相比于婚事告吹,她更想知道李澄義是用的什麽法子,可三問兩問下得來的結論着實讓她失望。
原來李澄義也沒做什麽,只是成天獨坐書齋,卻始終找不到既不壞了兩家名聲,又能成人之美的雙全法,最後竟是病倒了,這一病纏纏綿綿了一個多月,段家得了信兒派來總管,明為探病,實則是想問問納采之禮的日期,畢竟只由媒人撮合,還少了真正意義上的文定,所以想借着問候将段姑娘的人生大事定下來。
當時李澄義病得都拾不起個兒來,幾經努力都沒能下了塌,最終還是在床前會的客,他想不出法子,只能拖,言語上客氣了幾句,說是他身子欠安,暫無力操辦婚事,不知那位段總管是拿了誰的好處,還是真看出李澄義是個痨病鬼,回去一番對李家這位家主爺的編排,段家竟是起了退親的意,又遣了另位管家示圖游說,李澄義開始還沒弄明白,直說自己這病着,等好了再從長計議,那位管家一聽這話,更加認定了這位解元爺命不久矣,幹脆就将話挑明,結果左右為難就以這樣荒唐的方式了結了。
程雙聽完李廣緣抹着淚學的舌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還滿腔熱情地想看看李澄義有什麽高招妙招,到頭來卻是弄了這麽一出鬧劇。她開始反醒,是不是期冀過高了所以日子總顯得不太如意?也許生活就如一杯溫水,在平淡無味中滋養着那些不甘于平庸的人們……帶着情緒就難再品出它的珍貴。
興致不高一直持續到用罷晚飯,早早就淨了面,程雙窩在錦被中同在燈下做針線活兒的缃绮有一搭沒一搭聊天,其實說些什麽不重要,她只是想身邊有個人,能緩解下心中的不安。
一個月前,方家果真如她所料認為撿了大便宜,将那被程郁說成“上不得身”的素綢匹買走了,算算日子差不多應該已經到了印染階段,那……很快就應該有消息傳回來。
程雙承認,這回是狠毒了些,設了個圈套讓急于求成的方瑞卿來鑽,兩個結果她都已經料想好了,其一,方家發覺不對勁,但為了自家名聲不會張揚,吃了這個啞巴虧,其二就是鬧到江南來,到時方家想另起爐竈的事兒就會敗露,到時與莫家的嫌隙且再無挽回的餘地……方瑞卿到底會怎麽辦,程雙還真想見識見識。
“姑娘……”
程雙微微擡頭,只覺得眼前一黑,定定神才好了許多,奇怪地看缃绮,好好的站起來做什麽?缃绮一個勁兒地遞眼神,可姑娘卻沒瞧見似的,依舊直直發怔,無奈之下只能吞吞口水,說:“爺來了。”
程雙先是呆了半晌,随後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竟是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掩住了單薄的襟口,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後,才讪讪的挺了挺身子,朝缃绮眼神所指的地方看,嗬,難怪剛剛感覺燈燭暗了少小,趕情這位爺用他高壯的體魄将本就搖曳的一絲光亮給遮了個嚴實,不由面皮泛抽抽,“這個時辰……”
玎玲玲……一陣環佩撞擊過後,程雙呆呆看着自己懷裏的一柄長劍,似曾相識……
“既然喜歡就送給你,”他說得無關痛癢,程雙卻聽得直起雞皮粒子,這可是禦賜之物,什麽東西一沾了皇家的邊,那就代表着與麻煩結了緣,她可不想要……
“缃绮,你先下去。”支走了丫頭,本就清冷的屋子裏愈發顯得寒意十足,康世珏沒有再進一步,只是站在離床塌三尺遠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繞指柔的含義……我領會了,只是……”
“好,我等你!”不容說完,就被程雙打斷,他能說出這些就代表着真想通了,何苦還要他一字一句地講出來?程雙下意識地摟緊了劍身,擡眼,給他一朵柔婉的笑,告訴他,她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