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訴情

程郁的說辭令程雙很不滿意,什麽叫你怎麽在這兒?她才是東家好不好,怎麽弄得跟個外人似的?

可程郁接下來的話讓程雙徹底沒了計較的心思……

“姑娘,這個時候您怎麽……王府過聘的隊伍眼看就出城了……”

什,什麽?那麽燒包的人馬竟是康世珏授意的?這讓程雙備感打擊,但還是抱着一絲僥幸,也許弄錯了……“你怎麽肯定是王府的人?”

程郁急得腦門上的汗眼見着往下掉,都顧不上擦,“剛在街上遇到了,瞧見個眼熟的兵丁,是上回随着老王妃到山莊來的随扈,我将人叫到一邊細細打聽才知道是奉了王府總管的命,将聘禮送到咱們山莊……”

程雙心亂如麻,只知道要阻止,一時卻沒有什麽法子。

“讓那兵丁帶我去見了總管,說了咱們不知道這事兒的情況,總管也怕弄錯了,讓大隊人馬圍着四城吹吹打打繞上一圈,又派人火速往大營去問王爺,而我想着把手上的文書拿給掌拒的後就回去……”

既然兩廂碰了面,就代表着那些朱漆的箱子是要送到青茵山莊的,這點毋庸置疑,可康世珏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想想旋即就明白了,是她過于膚淺,低看了康世珏!總是一味地認為他表達不滿或是抒發醋意的途徑只有發脾氣一種,沒想到這次他學會了迂回,懂得用另一種宣告來替代以往那些讨不到好處的争辯,從而徹底絕了再有誰觊觎“英王的女人”的念頭。

憑心論,程雙都不得不為他的這個招數豎起大姆指……如果她不是當事人的話!

他的聰慧從戰無不勝就能體現出來,只是他的剛性在她的柔韌面前使不出來罷了,這回怕是總結了以往的教訓,既然拿她沒辦法,那就只好在她跟前豎起一道牆,讓他人靠近不了,從而也能安了他心中的急躁。

只是程雙不知道,自己能讓一原厭惡繁文缛節的康世珏不安到整出如此人盡皆知的排場……

現在多想也無益,還是要阻止了那轟轟烈烈的好,不然,她這孝守得未免明不正言不順了些,兩年的穿白挂素,六百多天齋素的虔誠全都泡了湯,倒不是說感覺對不起那合衾安葬的夫妻,只是……人嘴兩張皮,這閑話要傳起來,着實分神,不如斷在根兒上的好。

程雙松開了緊抓的杯,好在茶湯喝得差不多了,不然照着剛才的情形,定是會殃及了衣衫……擡眼看看對面兩張同屬急切的臉孔,她竟是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将小盅安安穩穩擱在小幾上,手撫平了袖間的浮褶,喘息間,心念成型……

紅唇輕啓,“程叔,無論如何要王府的人攔在城內……”

“可……”程郁很是猶疑,王府總管去請示王爺,若得了準信兒,哪還攔得住?可看姑娘這意思又是沒得商量,真真是讓他汗透了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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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程郁用了什麽法子,反正到撐燈時也沒見到那幾百號人的影子。程雙無所事事的捧着本書,可心思一點兒都沒在這上面。

她心裏很慌,倒不是說怕,只是大戰在即的那種緊張……與康世珏難保不會再硬碰硬一回,也許在世人眼中她過于不知好歹,缃绮更是毫無避諱地表達了想法:姑娘,您這是何苦……

那潛臺詞雖沒說過來,可程雙自是明白……她已經二十四歲了,這個年紀在當下孩子都應該都進學堂讀書,可她還在一次次拒絕着那位天之嬌子的示好,丫頭很怕被那位硬骨頭的爺會被磨光了耐性,就再也不會多看姑娘一眼了……

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可程雙還是想堅持,哪怕被當成任性也無所謂,程伯南的恩她還不起,也許會在多年後的某一天,連他的音容笑貌都不會再記得起來,她想趁着這段理所應當的時間,好好盡盡為人子女的孝道。

康世珏不會如缃绮擔心的那樣再無眷戀,這一點程雙很确定,如果沒有一份涓長的情,怕是不會支持着他在山莊裏一待就是幾年。

只是……她沒打算将自己小小執念與人分享,只靠他的領悟會不會出現什麽偏差,那就不好說了……

發了好半晌的呆,就聽得有小丫頭禀報說是王爺到了,程雙長長舒了口氣,準備迎接不知是風暴還是陰沉的洗禮。

可等了好半天也不見有人進屋,她很是奇怪,款動蓮步出了屋,見守門的小丫頭一臉苦相的縮在門邊,很是不解,往堂屋正中又走了幾步,探頭往院子裏望……

檐下的燈籠只在幾尺遠的地方投出一片圓潤的扇面光影,映出康世珏,對着正門負手而立。

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感覺是不存那種獵殺時的緊繃,初春的晚風微微拂過,吹動着那皂色的長衫,他看起來有種超然的從容很是俊朗。只是這太不尋常了……又小心翼翼地往他身後看,要是有霍歡那個炮灰在能替她抵擋一會就好了,他身後是有個人,天色很暗看不真灼,但依那身影應該不會是霍歡……

康世珏重重清了下嗓,身後那個彎着身子的人閃到了前面,借着那晃悠悠的點點光亮看去……王府大總管.

他躬謙地深施一禮,“程姑娘,小的特來為王爺下聘……”

短短幾個字,将程雙說得直泛迷糊,這……黑天明月的,不是淨瞎說嘛?空空的院子,除了他們兩個大活人,哪有別的東西?

康世珏淡淡地哼了句“都下去”,連守門的小丫頭都一溜煙一樣跑了,他擁了還有些發怔的程雙回到內堂,在茶桌兩邊落坐,這才将一直背在身後的貼子遞給她,“我已讓人都擡到了小庫那邊,得空了讓人清點下……白天的事兒,是總管會錯意了,以為王府辦喜事就得按該有的體面,我已訓教過了,你就不要再計較。”

難怪總管看起來弱勢了不少,原來是剛被主子刮過……程雙輕輕摩挲手中的硬箋卻久久沒有展開,心頭漾起一股一股的暖,有動容亦有驚豔……

他,親自持着禮單,由總管帶來,在某種意義上是不是說,他将自己也歸到聘禮之中了呢?想着,不由地笑出了幾分傻氣……

康世珏手環上她的側臉,像是捧着那朵難見的笑一樣,“北邊戰事又起,我怕是還要領兵……仗打起來誰都說不準什麽時候能還師,我又将婚事定在了明年五月十五,很多事都要現在就開始操辦,就算逾禮,也體諒些,嗯?”

程雙軟軟依偎過去,緊緊環上他的腰身,“我已經做好了白頭到老的準備,請你不要讓我失望……”

久久沒有回應,這讓頭一次表白的程雙有些惱羞成怒,不悅地直起身子眯了眼瞪他,卻見他亦是攢緊了眉頭,“怎麽,你不願意?”

康世珏一臉正氣,“白頭到老那些個事兒都是落迫文人們編來換錢的,你個博覽群書的女中豪傑竟也信?”

如果手上有錘子程雙一定會沒有猶豫地敲上他的榆木腦袋!這麽情濃缱绻的時刻,怎麽就非得蹦煞風景的詞兒?

不過……程雙咬着牙勸慰自己,即将小別,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反正以後有得是機會,他先前不是連“情”字都不識嗎?如今也是會偶爾說上句知冷知熱的話了,至于浪漫,總能教會的。

三月初五,康世珏帶着霍歡伍信亨和背水軍奔赴京城,程雙沒有去送,他有言在先是一方面,她本身也不太喜歡分別的場景,也許是習慣了他的陪伴,他們幾個人才北上了沒一天,程雙就覺得心裏空落了不少。

山莊恢複了幾年前的清靜,就連孔金玉也蔫了不少,兩個女人待一起時,更多的是各懷心事的發呆,偶爾的一兩句對話,也都顯得前言不搭後語。

缃绮看不過去了,生怕姑娘憋出個好歹來,更怕孔将軍那好容易硬朗起來的身體再垮了,這會兒可再沒有了申一的妙手回春,于是給出了個主意,将老王妃接上來小住幾天,一來可以聽些育兒的經驗,再有也算是替王爺盡盡孝道。

程雙聽了覺得沒什麽不無不可,就讓程郁去王府問問老太太的願向。老王妃那擔心兒子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聽說程雙那兒有請,當下連東西都沒收拾,乘車就上了山。

因為有長輩在,兩個害了相思的女子也不好太過份,總得維持個差不多,一來二去的,話題漸漸多了,那份難舍也就淡了。

日子也過得有滋味了起來,熬過了悶潮的酷夏,八月十二,孔金玉順順利利誕下個男孩,按理說女人生孩子都會經歷幾個時辰的煎熬,更有甚者疼個幾天幾夜的也不是沒有過,可孔金玉也不知道是吃什麽長大的,從羊水破後叫喚了沒兩下,孩子就落地了,可把早早就将到山莊的産婆給納悶壞了,直說半輩子接生的孩子沒有上千也有幾百,這麽疼娘的孩子還是頭回見到。

每每看到那小子揮着圓圓的小拳頭玩了命地哭,程雙就鐵蛋鐵蛋的叫他,叫着叫着還真被這小東西當真了,有時沒這兩字兒,他根本就不理人。

九月末的一天,程雙哄了鐵蛋午睡,與莊氏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偶然瞧見了她腕間的佛珠,想起了還困在繡樓後院的碧絹……也許她找到了安置那丫頭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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