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婚
十月,伍信亨率八千背水軍偷襲敵營,對方主帥連夜後撤兩百裏。
十一月,皇帝以大雪冰封為由下诏大軍暫回關內避寒,英王以“贻誤戰機”之說拒不遵上意,繼續追擊。
十二月初,雙方多次交手,朝庭十八萬大軍以不可擋之勢兵臨王城,俘漠北可汗,大将蒲尼開城獻降,得勝。
十二月二十一,皇帝下谕搬師回朝。
正月十五,信伍亨星夜兼程回到齊州,見着了近六個月大的兒子,铮铮漢子失聲痛哭。
二月十七,大軍凱旋還京,城外三十裏處,皇帝親迎。
三月初九,七千背水軍回到齊州大營。
三月二十,霍歡現身山莊。
自從康世珏再次領兵平亂,程雙就一直覺得心神不寧,可她也沒深想,只當是為心上人在牽腸挂肚,可他抗旨的消息傳回來後,程雙漸漸想明白了一件事兒……此番收降了漠北的部落,天下就真能應了“太平”二字,想來皇帝撤蕃的行動馬上就會實施……這個藐視聖意的把柄,聰明如帝王,怎麽可能不好好利用?
她還是在不住地寬慰自己:也許想多了,堂兄弟間不會下狠手的……可,歷史上為了皇權,弑父鸩母殺兄欺侄的事兒還少嗎?
在這樣擔心與開解中整整煎熬了半年,當初跟康世珏出征的人馬一批批回來,程雙的心越來越冷……直到霍歡滿身瘁色地出現在面前,她徹底絕望了。
霍歡除了回來當天轉達了康世珏的話:他會如期娶她……之後就忙得見不到人影兒。如此蒼白,借他人之口傳遞的承諾根本慰籍不了程雙的不安,可他既然這麽說,她就只有等。
程雙相信,霍歡的奔走定是在想辦法,能調動幾十萬軍隊的霍歡不會眼睜睜看着兄弟落難,而她……也要開始着手于後路。
此刻,程雙不禁興起絲絲悔意,康世珏過于自信,她也有些盲目,以到于單純地認為事件會圓滿解決,現在看來……怕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金玉夫妻向來大大咧咧,又沉浸在初獲麟兒的喜悅中,自然對外界的一切不太熱衷,莊氏在程雙的有意隐瞞下也還在懵懵,她嘗過焦灼的滋味,何苦再多幾人一起憂心……
四月,完成了大祥祭,除了孝,程雙就讓程郁着手把前陣子為了治方家而買的桑園收整下,本來她打算等出了服徹底再将方家一軍,現下是沒那個精力了,左右方家跟莫家幾近兩敗俱傷,讓趙家撿了個現成的便宜,聽說京城裏的布料市場已經讓趙家吞了大半兒。沒有她的落井下石,方家的風光也不在了,索性就任它自生自滅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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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雙在焦心于未來的時候,王府的總管還時不時的來山莊商讨婚事的細節,程雙實在沒有耐心,就讓他自己看着辦,她這冷淡的态度,讓大總管幾次紅了眼圈,雖嘴上沒敢說什麽,但程雙清楚他在怨自己不上心,英王大婚怎可倉促?
可……都不知道那個婚禮還會不會有,要怎麽滿心歡喜的去籌備?于是選了個折中的法子,她不面露煩躁,而王府大總管也別太計較她的态度,在這樣的心照不宣下,倒也沒再弄出什麽勞神傷情的事兒。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程雙真的開始相信冥冥之中有注定了,她讨厭張揚,認為感情只是兩個人的事兒,所以從沒打算與世人分享,所以到如今她可以有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用來安頓與康世珏息息相關的人的去處。
四月十五,是康世珏三十歲生辰,入夜,程雙手端着小小茶盅遙祝他的安泰,目光時不時落在床柱懸挂的“繞指柔”上,淚撲簌簌地掉……
其實程雙很想去京城,就算見不到,離他近些也是好的……可理智告訴她不行!她只是個民間女子,連個官面上的人都不認識,還不如替他守好了娘與摯友們。
不知道哭了多久,臉上濕了幹,幹了又濕,眼中模模糊糊的,跟隔了層水霧一樣,隐隐似是聽到門扇關合的響動,凝眸看去,一道人影漸漸行近,不由呆楞……
他……恍神只是短短一瞬,她幾乎是撲上去的,直到胳膊纏上他的脖頸,直到十指穿過他的發,直到指腹下傳來那熟悉的暖,程雙狠狠咬上他的肩頭,将嚎啕困在喉嚨,回來就好……
程雙并沒有細問這些日子他都經歷了什麽,只因他盯着那在搖曳燭火下散着淡淡盈澤的寶劍嘆了聲,“許給你的諾終是做到了”,那一刻她什麽都明白了,他交了兵權,他再不用為政事操心,亦不會再有征戰的日子,雖然于他來說還需要時間适應,但她真的很高興,不為別的,只為了以後的日子可以朝夕相伴……
五月十五,大婚如期舉行。
沒有賓客滿堂,有的只是在王府邊上搭的流水席,招待過往的路人來吃杯喜酒。這是程雙的主意,半個月前皇帝撤蕃的聖旨已經送達齊州,現在天下人的眼睛全盯着位高權重的英王,稍有不慎怕是很難全身而退,所以如此關鍵的時期,何苦再去觸碰皇帝那本就敏感的神經?左右康世珏不善應酬,她也少有親朋,索性沒下邀貼,至于上趕着來道賀的人,就領去席棚……
對于這等寒酸,意見最大的就是缃绮。流水席要開三天,昨兒還美滋滋的說王爺樂善好施,今兒聽姑娘說起那就算是道賀的賓朋了,立時就變了臉,一會念那個不會辦事兒,一會就嘆世态炎涼……最後還把怨氣轉向了程雙,跺着腳地喊,“姑娘,您瞧您還笑!”
的确,從起床後程雙的嘴角就沒合過,這其中有即将名正言順地站在他身邊的興奮,亦有些小小的報複心理,只要一想到他會鐵青了臉,程雙就忍不住咧着嘴地想笑。
見主子笑得那麽甜,缃绮的氣兒也化為了無有,跟着勾起了唇,“要嫁王爺了,就那麽好?”
程雙很認真的點了點頭,他們磨合了四年,才有了現今的琴瑟合鳴,也許以後的日子還會有磕絆,但她願意相信,一個男人肯為了給她一世安穩而放下視為比命還重要的驕傲,他所給的幸福會勝過一切。
缃绮扭過頭,偷偷将眼角的淚抹去,是她計較太多了,姑娘和王爺都不是在乎世俗眼光的人,只要他們能和樂美滿就夠了。
程雙一直以為喜服只不過是一身紅再加塊蓋頭而已,沒想到等缃绮塗塗抹抹一個多時辰後,招手叫進來十個手捧托盤的小丫頭,看着那琳琅滿目叫不上名字的東西,程雙只覺得頭變得兩個大。
衣服是程郁從城裏找來的“全福”婦人幫着穿帶整齊的,她只像個木偶一樣配合就行了,根本就沒有發言權。
一切就緒,蓋了紅帕,先是坐車進城,在城門外換了喜轎,一路吹吹打打被擡進了王府。這一路,缃绮的抽泣就沒停過,程雙有心安慰兩句,可才發個音兒,就被丫頭握了手,直說“免開金口”,這是齊州城內的風俗,都說新婦要奉媳婦茶前張嘴說了話日後會犯了“多言”之罪。
知道丫頭這麽在意是想自己好,程雙依了她。
拜過堂給婆婆敬了茶,程雙就被喜婆扶進了房中,而康世珏據說是去“待客”。
所謂“客”也就只有那兩個自家兄弟了,三天前程雙已經對霍歡實施了預防性“點撥”,相信他不會幹出什麽過份的事兒,伍信亨一個人是翻不出什麽花樣的。
程雙滿是期盼地等她的新晉相公來挑了蓋頭,然後再好好讨論下那個關于“白頭到老”的話題,不想,這一等竟到了半夜……
都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隔了紅綢,有星星點點的亮透過來,低頭看看身上埋金走銀的緞子被萎得皺皺巴巴,一時氣急,一把拽了蓋頭甩到地上,缃绮嬌呼想着去撿,被程雙攔了,“給我拿懷水。”
缃绮咬着唇端着小盅遞來,有心勸,可看看姑娘的臉色,終是沒說什麽。
灌了半杯溫茶,身上的躁氣散了大半兒,程雙扯着衣襟讓缃绮幫着換了這身除了好看再沒益處的衣衫。
娥黃的對襟長襖袢扣還來不及系,門就從外撞開了,那紅紅似火的人,不是康世珏又是誰?
看他那踉跄的步履,緋紅的臉頰,程雙的肝火就在胸腹一拱一拱的,她跟這兒扛着幾斤重的發冠,身上跟上了幾道綁繩一樣,只等着他來解救,這位可好,竟跑去喝酒!
程雙沖缃绮遞了個眼神,丫頭立時紅着臉告退。然後她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用梳子攏頭發,康世珏被曬得有些不自在,一點點蹭到妝臺邊,緊緊将她摟在懷裏,深吸着那久違了的淡淡馨香,嘴裏喃喃,“雙兒……”
程雙淺淺笑着,回轉過身,貼近他的耳邊輕吞了兩個字,康世珏立時僵直了身子……
門外三個聽牆根的人就差貼到棂格上了,可就算這樣,還是什麽都聽不到,伍信亨嘟囔着,“還是推開條縫兒吧。”金玉和霍歡都感覺可行,就在這時,只聽得“嘭”的一聲響,金玉吓得一抖,踩上了霍歡的腳,霍歡疼得哆嗦,不小心戳中了伍信亨的側腰……
然後,兩個人眼睜睜看着壯士“滾”進了新房……霍歡不愧是位正人君子,在伍信亨失足的瞬間拉了金玉一把,雙雙隐到了暗處……
屋裏似乎有些不尋常,對于他們的打擾,不但沒引起騷亂,反而靜得出奇,霍歡狐疑地偷偷往裏觀瞧,只見……康世珏正怒目而視……着他那就差頂腦袋上供着的媳婦,而程雙且是笑靥如花,他們身邊斷了腳的臺案正搖搖欲墜……
伍信亨見人家沒空裏自己,貓着腰又小心翼翼地爬出門外,還不忘問句,“什麽情況?”
“看看再說……”霍歡心不在焉地答。
對峙了半晌,康世珏才咬牙切齒地問:“你說什麽?”
程雙歡顏不改,“你聽見了!”
康世珏氣急敗壞,真想捏碎了這女人,可又舍不得,只好……狠狠地,緊緊地将她锢在懷裏,他媳婦,他媳婦居然說……信期來了!
盼了幾年的洞房,要問誰去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