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
。
“咦,我剛才睡着了?”
疑惑剛剛浮上心頭,埃迪就沒功夫多想了。
“噶——”
格外激動的叫聲就在身邊響起,繼而,一團歡快的影子便撲到了他的身上。不需要多說,這家夥就無比熟稔地跳到了埃迪的膝蓋上,腦袋便往他的胸口蹭蹭蹭。
這團影子屬于誰,已經不用多說了。
埃迪不禁大笑:“哈哈,盧卡斯!”
他一下子就把盧卡斯抱了起來,拍了拍雄鷹翅膀上堅硬的黑羽,打量了它幾眼,驚嘆道:“好哇盧卡斯,變成精靈之後還縮水了,差不多小了兩圈?”
“嗯,也沒關系,小了就小了,這個體型剛剛好,真讓我懷念啊。”
記得在一百多年前,盧卡斯就是這麽個大小。後期的體型堪比一個成年人類,沒辦法再站在他肩膀上,不管是埃迪還是盧卡斯,都覺得很遺憾。
那麽,現在正好。
簡直是個驚喜啊。
埃迪喜不勝收,把嬌小了許多的盧卡斯揉來揉去,但又小心注意着,不要用力太大,搓掉了鷹那些漂亮極了的羽毛。
盧卡斯乖巧地任由自家大人蹂.躏。
它乖得很。
完全看不出來——就在埃迪已然忽略的一分鐘前,就是它氣勢洶洶地從上空俯沖而下,一翅膀扇開了抱着自家大人動手動腳的某夢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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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
在這對其樂融融的主從身後,臉上多了兩道長印子的夢魇頗為艱難地爬了起來,忍住想吐血的沖動,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呵。”
“它就是盧卡斯啊。呵呵,真是一只黏人的好鷹呢。”
埃迪還未說話,盧卡斯的一雙鷹眼便淩厲了起來,噌地冒出頭。
和埃迪如出一轍的金瞳直勾勾地鎖定向被定為敵人的白發魔術師,魔術師甚至可以直接感受到,這只叫做盧卡斯的鷹,對他的敵意無比高昂。
只要他做出任何怪異的舉動,或者,就算是往前邁出一步,它都會毫不猶豫地如閃電般撲來,把利爪鑲入他的眼睛。
面對埃迪有多乖巧,面對敵人,它就有多麽勇猛兇狠。
梅林雖然還在笑,但笑意卻冷得有些發寒。
露出這樣的笑容沒關系,因為,埃迪還在撫摸那只鷹,沒有回頭過來看他。
“黏人?你也這麽覺得啊。确實,跟把它送給我的家夥簡直一個脾氣,我還都拿他們沒辦法,真是無奈。”
沒有回頭的男人似乎在抱怨,但聽他的語氣,完全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更像是滿懷柔和,再怎麽黏人,他都可以縱容。
因此,梅林冷冰冰的笑容僵住了。
“啊,是誰送你的,恩奇都?”
“怎麽可能。”埃迪也不隐瞞,随口道:“是我那個徒弟。記得以前,我好像也跟你提過幾次吧。”
梅林沉吟了半晌過後,才開口,語氣平靜:“嗯,對,那個不聽話、總是惹你生氣、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的小徒弟。嗯,沒錯,你确實說起過很多次。”
就是因為提起了太多次,他才印象深刻,猶如一根刺深深卡在了喉嚨裏,久久不能釋然。
“那麽。”
梅林冷淡的笑容消失了一陣,複又重新勾起。既然男人看不見,那他就用無比真誠的目光與警惕着他的盧卡斯對視。
“借這個機會,跟我說一說你那個小徒弟的事情?”
盧卡斯的鷹眼瞬時更加淩厲,寒芒閃現,若不是埃迪還抱着他,它這時就已經撲過來了。
梅林面不改色,只是沉默着站了起來。
“我的徒弟……”
埃迪似是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但,很快,他的思緒便從回憶中抽離。
“時間過去太久,我記得的那些都已經跟你說過了。”
不可能。
“我對那小子也沒多少印象了,沒什麽可說的。”
不,你還記得他。
“反正,他叫奧茲曼迪亞斯,你要是對他感興趣,像對恩奇都那樣,随便查一查,再用什麽魔術把他召喚出來見一面,不就行了。先說好,你愛怎麽見怎麽見,別讓我看到他。”
口是心非啊。
但是。
不可能的,絕對不會召喚,也絕對不可能再讓你看到。
“……說起來。”
埃迪的話頓了頓。
他把不知探着頭在看什麽的盧卡斯舉到自己眼前,鷹耷拉着翅膀,正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無辜地望着他。
“盧卡斯。”
埃迪微微蹙眉,總是慢半拍才起效的直覺,終于上線了。
他問:“奧茲曼迪亞斯那小子,是不是給你加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咒語啊。怎麽感覺,你對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比對我還惦記?”
盧卡斯:“嘎。”
盧卡斯:“噶、嘎嘎。”
埃迪:“……”
聽不懂。
那他就當做盧卡斯否認了。
在小弟的心裏,怎麽可以有比他還要偉岸的身影呢?
這麽一想,埃迪感覺順心了不少。
然而,另一邊。
可以聽懂精靈語的梅林:“……”
在那一瞬間,魔術師眼中的晦暗之色險些流露出來,化作不甘與嫉妒的陰翳。
那只鷹說了什麽?
——埃迪大人,法老王讓我代替他,守在你身邊,不要讓心懷不軌的家夥趁機而入!
呵。
很好。
梅林仿佛已經看見了。
與埃迪之間,就只有那兩步的距離。但他暫時還無法靠近。
埃迪的身邊,除了那一只耀武揚威的鷹,還有一個更是嚣張之極的家夥,将他的愛人抱在了懷裏,還在向他炫耀。
——他是餘的。
——心·懷·不·軌的家夥……你可要看清楚哦。
*****
被養鷹人誠惶誠恐地送入皇宮,敬奉到至高無上的法老面前時,盧卡斯還沒有得到這個名字。
它只是一只絨毛還未褪去,經不得風,脆弱的翅膀更不能張開的幼崽。眼睛也睜不開,只能依稀聽到一點人類的聲音。
剛巧,像是生來就由神賦予了天賦,它那時候,就能聽懂一小部分人類的語言了。
窸窸窣窣。
蓋在籃子上方,将它遮住的布綢被人漫不經心地挑開了。
風灌了進來,同時侵入的還有格外明亮的光線。
它受到了驚吓。
即使被涼風吹得瑟瑟發抖,看不見周圍的環境,爪子支撐不起瘦小的身體,也要拼命仰起腦袋,張開喙,兇狠地啄上帶來危險的人類的手指。
于是,法老王尊貴的指尖,就被鷹崽子兇巴巴地咬住了。
養鷹人匍匐在王座之下不敢擡頭,自然也無法得知,自己帶來的幼崽如此大膽,竟讓法老王發出了一聲輕咦。
随後,沒過多久,養鷹人便得到了讓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法老王倨傲而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不錯,就是它了。”
它不僅沒有被處死,反而被仁慈的法老王留下。
法老王時刻把它帶在身邊,親手喂給它食物,看着它一點點長大,有了精神,可以睜開眼,張開翅膀,也可以發出清脆嘹亮的叫聲。
“很好,就是要這樣才好。餘喜歡,他肯定也會喜歡。”
在它長出黑色的羽毛後,法老王還會輕輕地撫摸它。它乖巧地不動,昂着腦袋,對法老王那時顯露的——用人類的話來說,“柔和得仿佛在凝望心上人”的眼神疑惑不解。
但是,法老王只看了它一會兒,就将目光收回,看向遙遠而不知通向何處的方向。
他的嗓音低沉,卻似乎讓眼裏的柔情沾染進了聲線,連帶着,唇角勾起的弧度,也自發地柔軟了起來。
“你啊,趕緊長大吧。”
“餘已經迫不及待了。”
是對它的成長迫不及待,還是,因為一年之期将至,就快要見到那個人,一天天過去,時間越逼近,越是迫不及待呢?
“快些長大,讓他親眼所見,讓他無須懷疑,餘的選擇是最正确的。”
“同樣。他選擇餘,也會是最正确的抉擇。”
法老王,是在期待着什麽,想要對那個人證明自己,展示自己嗎?
就像從鷹的幼崽長成了威猛的雄鷹,便急切地想要展示自己的強大,他有鋼鐵般的羽毛,鋒利如刀的利爪,他的一切都如此完美,足以跟同樣強大的那個人并肩而立。
只是一只鷹崽子的它不懂,但好像,又能依稀感應到法老王內心的焦慮。
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法老是神的化身,擁有神的力量,注定至高無上,在這土壤上誕生的萬物,都要歸于神王的統治。
通人性的鷹自然也是神王的仆人,它對法老王的畏懼和尊敬直直刻入了靈魂,在深處打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
雖然鷹漸漸發現,對外少有言語,一舉一動皆顯露出無上威嚴的法老,特別喜歡屏退所有人類,坐在王座上,單獨和不會說話的它自言自語,也不影響它對神王的崇拜之情。
法老王真的很喜歡自言自語,神情的變化也比其他的任何時候都要豐富。
他時而沉默,時而微笑,時而失神,在那些時候低聲說出的話,雖然可笑,但也就只能對鷹稍作傾述。
鷹也是在那一期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麽會被送到法老的禦座之前,又将會迎來怎樣的命運。
它會得到一個主人。
未來的主人,是法老王深愛的人類。
它未來的主人特別好。除了對法老王愛答不理,全身上下哪裏都好。
“餘已經有對策了。”
前一刻還在黯然的法老王,下一刻就精神了起來,自信滿滿。
“就算很有可能還會被他……咳,餘雖然已是神王,但也不是不能吃一點小小的虧,只要計劃順利,等那時候,再……”
不愧是英明的法老王,一定有相當完美的計劃存于心中了吧。
“唔……”
“在他回來之前,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王座上,法老王稍作沉吟。
這一次,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緩緩地睜開眼,讓那雙如太陽般奪目輝煌的金眸不再被遮掩,眼中的神采奕奕,自然也躍動了起來。
“聽好了,餘要給你一個訓誡。”
法老王曾被它咬過的手指尖,又一次輕輕地戳到了它的腦袋上。
“餘若是在,你就要不遺餘力地幫助餘讨得他的歡心,不要搶走餘的風頭。”“第二種情況,餘雖然很不想假設,但是……罷了。”
“記住。餘若是不在,那麽,你就代替餘,守着你未來的主人吧。不要讓不知所謂的凡人接近他,不要讓他忽視餘。”
“你可是餘親自挑選出的神鷹啊。如此重要的任務,可要竭盡全力辦好,不要讓餘失望。”
“要讓他,無論走到哪裏,都忘不掉餘的身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