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像有稻草在戳自己的臉。

羅伊想起來,但身子卻在反抗:肌肉酸痛,還有像火燒似的肩膀。他慢慢睜眼。

有什麽不對勁。他隐約記得到了農倉裏–這解釋了自己為什麽睡在草堆裏……

愛德在哪兒?他怎麽不在自己身邊?

羅伊擡起頭四處張望;陽光穿透牆壁上的細縫照亮倉庫。他突然發現愛德的身影。稍微安心點了。

愛德坐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慵懶地抱着雙膝。機械铠反射着光–還有他的左手不斷把玩着的槍。羅伊對那動作太熟悉了;為了撐過看守的漫長時光,士兵通常會采取這樣的措施:數數,抛硬幣,甚至是胡思亂想–只要能保持大腦的運作就行。

他睡覺時愛德一直守在那兒。

身體湧過一股暖流。這麽多年來羅伊已經習慣有人保護他了。他的手下一直是這麽做的,但……從未像愛德這樣直接。似乎很–特殊,更像是出于個人的意願。确實,愛德向休斯保證過會不惜一切保護自己,但羅伊卻希望其中還有別的緣由。

他們只在避難所裏住了不到一周,但這短暫的時間卻大大縮短了兩人間的距離–他幾乎已經習慣于每天早上看着愛德醒來,習慣于抱着他那柔軟的身軀,瘙癢自己臉頰的發絲,還有那份親密……

羅伊靜靜地坐起來;蓋着他的大衣落進懷裏。一系列動作驚動愛德。他有些呆滞地擡頭,臉上寫滿倦容。羅伊看到他左臂上的雞皮疙瘩–愛德只穿着短袖和長褲–在臨冬居然只穿這些。

“沒發覺你醒了。”愛德站起身伸展着僵硬的四肢。“肩膀怎麽樣了?”

“還有些痛,但和我以前受過的傷比起來算不了什麽。謝謝–照顧我。”羅伊皺着眉看愛德慢慢點頭,好像每一絲動作都讓他痛苦不已似的。愛德在之前說他只是被撞腫了,但像他這樣的人八成是在說謊。

愛德一定是察覺到羅伊的擔憂了–他笑笑并放下槍。“別那樣看我了。我已經幾小時沒動了。有些–不靈活而已。”他向上伸展雙手,但立刻放下并捂着腰。“MD,忘了這裏。”他撐着膝蓋。“痛死了。”

“一定是今早走的路加重了它的負擔。”羅伊抓着愛德的肩膀使兩人面對面。“你确定自己沒事?”目光停留在愛德脖子上的手印上。血液又開始憤怒地沸騰。

羅伊仔細查看着愛德的後頸,然後将手貼上他的喉嚨。他立刻發現問題–那名刺客的手比自己的大很多,也強壯很多,要掐斷愛德的脖子大概是毫無問題–看樣子,為了威脅自己他也幾乎是那麽做了。幾小時前他還完全肯定自己和愛德能安全逃脫;但現在他只是慶幸沒人死亡。

他慢慢撫過紅印;愛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并微微擠了一下好讓他安心。他沒有刻意拉開羅伊的手,而是擡起頭,毫無保留地将弱點對羅伊暴露–這是在幾天前還根本不存在的信任。

“他差點殺了你。”羅伊無法控制聲音–無法掩飾自己的感情。若是自己的話倒也罷了,但只要危險找上愛德他便完全冷靜不下來。

“還好啦。”愛德認真地看着羅伊。“你才是受傷嚴重的人吶。你一到這兒就睡着了。”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柔和起來–眼裏閃過一絲恐懼。“我檢查了你的脈搏–為了确認你沒死在我手裏。”

羅伊想指出是愛德一直在保護自己,但覺得自己還是別挑起争執的好。困倦會使人過度煩躁。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動放棄和愛德吵架。

“抱歉。”他試着轉移話題。“我睡了多久?”

愛德哼了一聲。“鬼知道。你忘了?我把表都扔火裏了。”他看看外面的陽光。“大概……四小時?反正你錯過早飯了。”他指指地上被打開的罐頭,茫然地盯着剛剛從靴子裏扯出的一把稻草。“我們現在要做什麽?難道得走回中央?”

羅伊伸手将大衣遞給愛德。“你需要睡眠。換我值班。”愛德張開嘴。“別吵。還有,別讓我命令你休息。你現在很累;在我們回去的路上我需要你時刻保持警惕。”

愛德猶豫了一會兒後不耐煩地嘆氣并抓過大衣,但沒躺下。看樣子他覺得這個主意很愚蠢–但他若是不休息的話對兩人都十分不利。

“我們不是該趕路嗎?我等會兒再睡也行啊。”

羅伊翻了翻白眼,撿起槍并輕推愛德的右肩。愛德一開始還很不情願,但最終還是讓自己倒在草堆上。羅伊給他蓋上大衣。“快睡。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他坐在愛德身旁,正對着大門,同時盡量将自己隐藏在草堆後面。

有什麽抵着自己的腿。羅伊向下看去并不禁微笑。愛德蜷縮在他身旁,閉着眼緊緊抓着大衣,然後又朝羅伊靠了靠。他的額頭抵着羅伊的腿,幾縷金發挂在褲子上,在其襯托下顯得更是明亮。他終于屈服于睡眠;呼吸聲逐漸均勻平穩起來。

羅伊默默地盯着放松下來的愛德。雙眼描過臉頰的輪廓。他想就這樣躺在愛德身邊,拖着他的臉,護着他–不行。為了他們兩人,為了愛德,他必須做好自己的工作。

他移開視線,轉而望着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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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趕回中央這點是毫無疑問的–他和愛德不可能永遠逃匿下去;迎擊才像是他們的作風。回到城裏威脅會增多,但同時他們也能更容易地獲取信息。至少他得先确認休斯他們沒事。為了待在軍隊裏,他已經犧牲了太多–不能再被奪去任何東西了。但是中央離他們的所在地有幾百公裏的路程,要走回去根本不現實。他們得到附近的小鎮上–也許可以混進貨運火車(簡稱貨車……我懶……)裏。那樣可能會繞遠路……但總比乘列車強:至少能減少被發現的概率。就算中央被封鎖了,運送資源的貨車應該還是通的吧。

那麽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去鎮上找鐵路。回到中央之後–羅伊按摩了下酸痛的關節。只有等到回去後才好定計劃。這很冒險,但現在的自己完全不了解情況,想必是無能為力了……總之,希望自己回去後事件能圓滿地解決吧。

愛德突然哼了一聲并微微皺眉。羅伊本能地伸出手摸着他的頭發,以告訴他自己還在這裏。這招似乎很有用–愛德繼續沉睡下去。

羅伊有些不習慣于被人需要的感覺–特別是愛德;平時的他總是不自覺地獨自承擔着一切。這好像使他們兩人的關系更複雜了些,好像不僅僅是欲望–羅伊不知道該如何對此作出反應。

當然,自己想和愛德上床–不止是休息–這點他不會否認,但除去這種對對方身體的渴求,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他想保護愛德–想讓他活得更輕松些,但就連辦到這點也十分困難。整個世界都在和他作對,剝奪着讓他理清這份感情的時間和精力,而留下的則只是渺茫的期待–僅此而已。

羅伊清楚并不只有自己是這麽想的。愛德同樣需要他。一旦兩人拉近距離,愛德的身體便會背叛他–閃爍不定的目光,猛烈的心跳……還有(愛德居然也會)為人着想–他們仍然不停争執,但話語中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厭惡感。它們似乎變得更像是游戲了,使他們逐漸忘記兩人間存在的職位差:不是少校和上校。只有愛德和羅伊。

羅伊默默嘆了口氣,伸手捂着疼痛的肩膀。和平一直持續到現在;幾天前他還覺得職業生涯的毀滅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但事實卻截然相反。為生存而鬥争是十分直接和實際的信念,而他與愛德之間的卻是一團混沌。

他試着想象休斯此刻會對他說什麽,并在想起什麽時微微笑了笑。

‘羅伊啊,你總是要把事情搞複雜。現在的情況你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休斯當然會那樣想。他相信愛情,并一直在試着說服羅伊。不過到現在羅伊卻只承認情傷這一點。為什麽要陷入這不切實際的苦惱中?不管是誰,最終都一定會背叛自己的。為什麽一定得自尋傷害呢?他見過太多被愛情毀了一生的人;他不會堕落到那程度的–再也不會。

不過任何與感情有關的問題都不會這麽容易被扼殺的。羅伊看看愛德。是欲望還是愛情這點不重要。放棄一個他就一定會選擇另一個;他無法阻止自己,也無法回避。

羅伊茫然地提着腳邊的稻草。他并沒有對愛德說這些。對于這方面兩人都保持着沉默,但這樣真的好嗎?他真的需要沉默下去嗎?還是問愛德–要怎麽問他?

他煩躁地站起來伸展四肢并在農倉裏來回走動,好讓腿部的血液流通。他根本不知道該問什麽。他冒過很多次險,也願意為了改變未來而繼續冒險–但對愛德卻無法這麽随意。帶着他去冒險–這簡直就是自私。

“MD。”羅伊的心猛地一沉。他倚在欄杆上。自從離開中央以後,自己過去一直遵守的規則什麽的都不重要了。現在他們面對的是一直潛伏着的危機–它一直在那兒–一直在那兒。

在避難所時,他的欲望切切實實地存在過,而為了阻止自己而找的借口也一天比一天弱。離開中央的同時也似乎脫離了作為軍官的生活。現實逐漸被槍彈和鮮血充斥。

他知道在這一切結束前他們永遠不能放松。不過就算事件真的結束了,這也意味着他得再次坐回辦公桌,再次展開好不容易打破的屏障。

不管結局是好是壞,他和愛德的關系似乎都無法超過職業上的尊重。他們得面對來此各方的壓力。

羅伊平穩了下呼吸。難道這份感情就得那樣不了了之?他們之間的可能性真的為零嗎?他走回草垛。

無論如何,他和愛德都得向對方敞開心扉。就算不能進一步發展……至少承認了這份感情的存在–這是最重要的。他們不能活在幻象裏。

與愛德談話的想法讓羅伊有些不安。在短短一天裏他們幾次面臨死亡,但這卻是一種全新的恐懼: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麽–愛德會認可自己還是……

他需要開口的勇氣。他們不能一直在原地不動。目前的狀況遲早會改變;他們得在欲望失控前找清方向。羅伊拎起包坐在愛德旁邊。他拿着槍翻包裏的物品,并不時瞥向大門。

包裏有幾件換洗衣物,以及足夠幾天的食物,但不久後他們必須想辦法補充。他的錢包也在裏面。羅伊滿意地點點頭。到鎮子上可以住旅館–他和愛德都需要睡眠,而舒适的床是必須的。

他的手觸到幾張紙。是柯爾的信和第五實驗室的煉成陣–羅伊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如果他們拿的是另一只包的話,所有的證據現在都已被銷毀了。

羅伊皺皺眉。唯一缺少的必需品是紗布。雖說他對自己的傷不是很在意–傷口很淺–但愛德的卻不容忽視。在他受傷後只過了兩周左右,而養傷至少得幾個月。如果感染的話……

脊背有些發涼。他們得盡早到鎮子上。

羅伊開始列出所有可能的方案和突發事件。雖然這種思考一直是休斯的工作,他也不能總是依靠別人。

不知不覺中日光變得有些昏暗–農倉一直保持着平靜。左邊的黑色大衣有些動靜;羅伊扭頭向下看。

愛德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只有兩道琥珀色的細縫–然後進一步陷進稻草中。幾根稻草纏進他的金發。羅伊忍住笑;愛德看上去像是除了睡覺還做了些什麽。他伸手理出幾根稻草。“我真不知道你睡覺時居然喜歡在草堆裏打滾。”愛德似乎立刻清醒了許多并怒視他。“我們沒有梳子–你只好讓頭發保持那樣了。”

愛德打了個呵欠,坐起來用手梳着頭發。“那就剪掉好了,多容易。”

羅伊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胸口奇怪地縮緊。自從他認識愛德以來,他的金發一直是留過肩膀的。他無法想象愛德短發會是怎樣–像阿爾那樣?-他有些恐慌地看到愛德好像真的在考慮此事。

“我們可沒這時間。”愛德又從頭發中挑出幾根稻草。“我們最快也只能在明晚到鎮上。”

“我們不直接回中央嗎?”

羅伊背起包–看來暫時能分散愛德注意力了。“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不被察覺地到達鎮子。在那裏可以很快混入人群。”

愛德有些懷疑,但他沒有反駁什麽。他們在走進樹林前停下,警惕地打量四周。

“我們離開避難所的時候有沒有在草地裏留下足跡?”

“也許。”愛德皺眉。“不過那種事無法避免吧。他們可能會認為是動物留下的?”

羅伊在心裏否認了這個可能。“最近我們的運氣一直不佳–不過至少現在還是安全的。”

“是啊。好安全。”愛德默默回答。最後一絲陽光被樹叢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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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花了半小時左右整理東西,然後才上路。兩人偶爾會聊些日常瑣碎;在此之前,羅伊還真不相信自己能在不激怒愛德的前提下和他交流。愛德其實是個很好的聽衆……如果他願意聽的話……

不經意間羅伊提起他在伊休巴爾戰争之前的經歷。這能分散他的注意–雙腳簡直重得擡不起來。愛德不止一次主動要求背包,最後幹脆不耐煩地将它直接搶下。

“你太頑固了。”愛德有些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聽一次別人的話吧?”

“憑你的智商,你應該清楚我們軍階的差距。”羅伊毫不客氣地反擊。“到底是誰聽誰的,我需要再重複一遍嗎?”

“切。算了吧。如果我哪天真的開始順從起來了,你反而會懷疑我是不是出問題了。”

“是啊–我估計會受驚而死吧。”

愛德伸出中指,在聽到對方強忍着的笑聲後無奈地搖搖頭。

溫度好像驟降了許多;羅伊将手插入口袋。風變得惡劣起來,撕扯着四周的植被。暴風雨的前兆。他們誰也沒有關注天氣。

“不行–我們不能再走了–過來!”羅伊示意眼前的黑影。

愛德點點頭,等羅伊跟上。地面幾乎全濕了。遠處好像有塊凸起岩石……雖然很不理想,但至少能讓他們挨過這一陣。

兩人精疲力竭地到達目的地。愛德虛弱地扔下包,審視自己濕透的衣服。

“我們需要火。”羅伊說。“你去找點木頭。”

“那你要怎麽讓它們燃燒?”愛德指指外面的傾盆大雨。“沒看見外面嗎?”

“那種事交給我就好。”羅伊對愛德保證。他從口袋裏拿出粉筆。愛德懷疑地哼了一聲,但還是轉身出去了。羅伊伸手掏出槍将它放在腳邊,以防萬一。

羅伊清出一塊較為幹淨的地面開始畫煉成陣。氧氣含量、燃燒時間……他猶豫了一會,然後又補上了一些符號–這是他幾年前的研究成果–通過除碳來達到淨煙的目的。雖然最後地上會一片狼藉,但至少這樣不會被人發現。

他又檢查了一遍煉成陣;愛德在中途抱着一堆樹枝回來了。大部分都被淋濕,但羅伊以前經歷過更糟的。多年的磨練終于派上用場了;現在的他(如果幸運的話)大概能燃燒幾乎一切物質吧。

愛德有些好奇地研究着羅伊的煉成陣,臉上逐漸浮現出欽佩的神色。“很天才啊,這個。”他指指羅伊最後舔上的符號。“我是肯定想不出來的。恩……不過我沒什麽好驚訝的吧。”他笑笑。“你本來就是個縱火狂啊~(好吧這邊本應是句號OTL可是……‘~’的愛德好可愛……>_<)”

羅伊這次不打算上當。他沒理會愛德的挑釁,而是滿意地點點頭。愛德的話大概算不上是稱贊,但卻讓他覺得–很溫暖。他已經習慣于聽軍部的那些客套話了,而這次的不同。要知道,任何人都可能當上上校,但世界上永遠都只有一位焰之煉金術師啊。

兩人很快将樹枝堆在煉成陣中央。羅伊的雙手按上精細的線條;地面上立刻升起了團團水汽。木頭不久便燃燒起來,而在火焰上空的濃煙則被煉成陣過濾。

四周逐漸溫暖起來。羅伊拉過包清理裏面的物品。大部分都是幹的。他把帶上的衣物鋪在地上–勉強算作是床鋪吧;再加上火堆–總比什麽都沒有強。

羅伊聽到擊掌聲。他擡頭看見愛德蒸發掉衣服上殘留的水分。少年擡頭看看外面,然後拿過羅伊手裏的粉筆開始在地上塗畫。羅伊很快認出那些圖案–典型而純粹的攻擊–他清楚愛德的能力。

愛德畫完後滿意地轉身坐下,但過了不久又想起什麽似的起身。“起來。”他再次擊掌,雙手按在羅伊肩上。襯衫僅幾秒就幹透了(包括肩上的紗布)愛德在羅伊有所反應前将手–冰冷而溫暖–移至他的腰間。

羅伊根本沒感覺到煉金術的能量。他只知道愛德充滿占有欲的手指抓着自己;蒸發衣服上水分的熱量好像直接擴散到血管裏并在灼燒他的耐心……

愛德的皮膚帶有微弱的雨水的氣息,離他異常地近–手指不自然地抽搐着,想伸上去捧住臉頰,撩開濕發,順着頸子向下撫去–呼吸開始急促–而當愛德擡頭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擴張的瞳孔,微張的雙唇–他完全忘記了呼吸。

一根樹枝啪地炸響,驚動兩人。他們滿臉驚訝地望着濺出的将他們拉回現實的火星。羅伊向後退了一小步,試圖回避愛德極具吸引力的存在。

愛德喉嚨深處發出像是不滿似的低吼。羅伊腰間的手指抓得更緊;愛德就這樣将他固定在原處,直到兩人眼中的欲望稍有收斂–但仍在那兒,靜靜地等待着被釋放–他舔舔嘴唇,外頭大量了一下羅伊,然後挑釁地擡起下巴。“我說–我們就得一直這樣隐瞞下去嗎?我知道你也有這種感覺,你不會否認的吧?只是–我是說……我們為什麽不對此采取任何措施?我們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多久?”

羅伊閉上眼睛,在心裏埋怨自己。他早應想到愛德遲早會問這種問題的。在這點上那孩子比自己要坦誠得多。當他再次睜眼時,愛德正像鷹似的盯着他,毫不畏縮地等着那個答案。

“我當然不會否認。”羅伊默默地回答。他沉默了一會,最終下定決心。“MD,我想要你–這根本就是折磨–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這–”聲音黯淡下去。“–這不是我們能擁有的東西。”他伸手抓住愛德的手臂–溫暖而冰冷–沉重的空虛堵在胸口。“……對不起。”

愛德又歪歪頭,沖着羅伊皺眉。“不夠。絕對不夠。”他清晰地吐着每一個字。“你絕對不能毫無理由地對我說‘不’。你欠我的遠不止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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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伊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向後退了幾步–拉着愛德一起–遠離外面的狂風。“愛德,我是你的上司,而你則是歸我管理的少校。既然軍規中已寫明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瞎扯。”愛德不耐煩地打斷羅伊,同時掙脫雙臂,将它們抱在胸前。“軍部裏超過半數的将領都在和下屬鬼混;至少……在他們死于戰争前都有過。”

“這根本不一樣,你別誤解!所謂‘鬼混’和–”羅伊的聲音突然變輕;愛德疑惑地挑挑眉毛,催促着他說完。“–和……我們之間……的……軍隊是無情的。我們的人生都會毀在它手裏。”

“難道現在還沒被毀嗎?”愛德朝外面的狂風暴雨揮手。“你可是一直以來出現過的最好的上校啊。不管是軍部,還是阿美斯特利亞–但你現在還不是一樣在被追殺?既然他們不按照游戲規則行事,你又為什麽一定得這麽固執?”

“……固執是成就一名上校的基本。”

“別說廢話。你能超出別人正是因為你能無視規則啊。你和他們不同;只有你才會将下屬當人看。”愛德眼裏閃過什麽,口氣減弱了許多。“你比他們出色很多。你知道哪些規則該破壞而哪些必須遵從。那麽–‘不要強和諧吧暴你的下屬’和‘不要謀殺你的同事’,你覺得哪條更重要?”

羅伊沒有回答。愛德嘆了口氣,微微搖搖頭。“別人不會發現的。我能保密–你、知、道、我可以的。我的合同再過一年就到期了。只要我一退出,他們就沒什麽把柄好抓了。”

羅伊揉揉臉。思緒現在可是一團糟。他清楚愛德現在的神色:現在的他絕對不會讓這個話題不了了之的。他沒有退路了。所以只好換種方式。“你比我小十四歲。”

“那又怎麽樣。”

“會有人議論。”

愛德張開嘴,但反駁始終沒能出來。羅伊剛說的話提醒了他;他扭開頭,茫然地盯着地面。“你是說……你會在意那些嗎?”

“我在意的只有關于你的部分。”羅伊輕輕別過愛德的頭。“你從沒想過嗎?有些人可是除了你與年齡上大你一倍的男人上床外什麽也看不到啊。他們會就此評論你–而且不會輕易罷休的。”

“他們現在就在調查我。”愛德嘟哝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的視線爬上羅伊的臉,對準黑色瞳孔。嘴邊帶上了微弱的笑意。“再說,這絕對值啊。”

羅伊不禁輕笑出聲。他理理頭發,說出最後一個不容商榷的問題。“愛德,這不安全。就算我們抛開軍銜和年齡問題–我們現在是在逃亡途中啊。如果我們–如果我們做了什麽,敵人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哪有這種巧合的?”愛德回嘴,但口氣中的挫敗十分明顯。他抱緊雙手。“我們也許永遠也不會安全了–你又想過嗎?甚至可能在回到中央前就死了啊。”

“那不就更不能大意了?”

“但馬斯坦先生,相對安全的地方還是有的。我們又不是得一生睡在樹林裏。在避難所裏時,我有幾次在想–”他頓了頓,有些尴尬和惱怒。“在想你是不是會忘記這些問題。不管怎樣,你應該會覺得在那兒夠安全的了。”

羅伊低頭盯着地面。“我發過誓不會再讓你身處危險了。你進入軍隊、攤上這次事件完全是我犯下的錯誤。”他狠狠地盯回愛德的反駁,同時想到了什麽。确實,愛德說得沒錯:他很擅長保密。他們兩人都很擅長。在危險過去,一切都恢複正常後,他們也許能……也許還有希望。“在回到中央後……”

愛德的臉像是痛苦地扭曲了一下,讓羅伊立刻安靜了下去。“怎麽了?”

愛德不自覺地抽動了下右肩;他似乎還在因寒冷而發抖。就算衣服幹了,那頭長發仍不斷滴着水。當然,羅伊明白,讓愛德發抖的遠不止這些。

“在這裏,你只是羅伊–只是羅伊,但回到中央後你就是馬斯坦上校了。”愛德不敢直視羅伊的眼睛。“如果我們被發現了,你的工作怎麽辦?”

羅伊有些不安。他揣測着愛德的意圖。“我會被免職。”

“但你想成為大總統。”愛德的雙肩完全耷拉下來,示意着完敗。“在這裏,軍隊就可以當做是不存在。就好像是上天給了我們一個機會–看看到底有沒有可能無視後果繼續發展。如果我們做了什麽,然後發現行不通的話,沒人會損失任何東西。但一旦你回到了辦公室,就連一次親吻都能毀了一切。我不想–”他皺皺眉。“我不想……成為柯爾所說的那種人。”

羅伊無法确定自己的感情;它們像是某種扭曲的混合物:憤怒和惡心,熾熱的、冰冷的物質混雜于一體,對柯爾憎恨、對愛德的同情。他早該知道愛德不會輕視信的內容的。成為那些言詞的目标簡直是……

他靠近愛德,微微搖着他的肩。“你永遠也不會變成柯爾說的那種人。你怎麽會有那種想法?你不是–你、不、是那種人,也永遠不會變成那樣。”

“但如果你因我而被免職,我怎麽可能好受?你也讀過信了。這根本不是和半個軍隊鬼混的的問題,而是後果–在毀了你們的生涯的同時事不關己地走開–”

“那不是你!”羅伊低下聲音堅定地打斷愛德。他微微彎下腰以便對上愛德低垂的雙眼。“柯爾只是自以為是而已。我沒有–”他尋找着合适的措辭。“如果我和你上床,那也只會是處于我個人的意願。那是我自願的;愛德,不是你的錯。你知道嗎?”他拉過愛德,緊緊抱住他的身軀。“求你了,不要聽進柯爾的話。他只是個狂妄的混蛋。只是個混蛋而已。”

愛德全身緊繃着;羅伊仍能感覺到他皮膚上的寒意。他咬咬牙,試圖弄清愛德的想法。

這在某種程度上能說通。如果感情在這段時間裏得以發展的話,他們絕對會明白它到底只是為了釋放壓力還是純粹的欲望,抑或是更實在的東西,這麽賭一把是否值得;但除此之外,他們仍處于危險。要是這麽說的話,他寧可與愛德保持距離并确保他能活下來,也不能讓他受到自己的牽連。

“愛德……對不起……對不起。但在一切結束、在我們回到中央前我–我們–我們不能。”

愛德顫抖着呼出一口氣,雙手抓緊羅伊的襯衫并擡頭。“那如果我們走不到那一步呢?”

羅伊沒法回答。他不想考慮這個可能性。“我們會成功的。”他在火堆旁坐下,也拉下愛德。

“你需要睡眠。”他無視愛德的反對聲并加大了抱着他的力度。他拉過大衣蓋住兩人,将槍移到手邊。“我做監護。”

羅伊以為愛德會反駁說輪到他了–同時指出躺着是不能做有效的看守的,但少年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蜷縮起來,伸手摟住他的腰。“……那麽這個呢?”愛德也抱緊羅伊,鼻尖微微蹭着羅伊。“我們能擁有這個嗎?”

羅伊看看那團金發。心早就抽痛不已,被殘酷的現實數次擊碎後陷入無奈地屈從。而失去這份親密的恐懼……讓它血流不止。說實話,就連這也會結束他的職業生涯。如果被得知他與下屬相擁而眠的話–不管有多清白–

但他絕不可能再縮回以前的那股陌生裏了。為了理想他能犧牲任何事,但這個?他絕對會(如果必要的話)毫不猶豫地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不會放開你的。”他半回答性地自言自語。“我們不應在一起并不代表我否認對你的感情。愛德……。”

羅伊心不在焉地梳着愛德仍然微濕的金發,擡頭望着遠處的黑夜,暗暗向其宣戰。他有想要保護的東西,想要抓緊的東西;當這一切結束後,他一定能找到那個平衡點的。

雖說自己仍在迷茫,羅伊還是清楚了一件事:這世上值得他犧牲一切的事物,非愛德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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