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豆漿 第一

十二年前的那個暑假,剛升上高二,諸多未曾聽說過的重任還沒來得及壓在少年們的肩膀上,他們還可以在這一片步入倒計時的樹蔭下,抓緊時間往自個兒腦袋裏面添加地溝油和豆腐渣,放肆浪蕩。

那時候,鐘從餘還不認識顧遲。

還沒當上扯淡鬼之中的一員。

所以,在看到前者接下來的這一幕時,便很自然而然得将顧遲劃分進入“王八搗屎棍”這個類別。

“抓好了沒?走,拖進廁所裏面去,留一個人在門口守着老師,眼睛放尖一點兒,別等到走近了再提醒,我們盡快解決。”

鐘從餘上完廁所,剛準備從廁所隔間裏面出來,就聽到了門外的這句話。

說話的好像是這群混混的領頭,他很有威信,在下達指令的時候格外順溜,也沒人敢吭聲反駁,一聽就是習以為常了。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就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起來,效率奇高。

被拖進來的人發出一聲很小的悶哼,顯然是不打算呼叫求救的,給人一種“江湖事兒江湖

了”的傻逼作風,但至于到底是惡狠狠地盯着霸淩人還是可憐兮兮的搖尾巴,那就不得而知了。

鐘從餘把放在門把上的手插回了褲兜,摸出一個東西,然後懶洋洋地靠在隔板上,慢條斯理地理好剛打完架的耳機線,将線頭插進了耳機孔。

外面傳來體育生打籃球的撞擊聲和女孩子們的嬉笑打鬧聲。

有趣。

總有些傻子以為自己有了一群小弟,就能所向披靡了。

鐘從餘一邊這樣想,一邊按下錄音鍵,在充斥着氨氣味道的小空間裏,皺着眉頭閉目養神起來,準備捏着鼻子聽這場好戲。

方才那位霸淩頭頭的名字叫顧遲,是被一位小弟身份的人叫脫口的,他用鼻孔對人,扯着嗓門吼道:“顧遲哥,就是這孫子欺負小紅帽的。”

男生發出一聲野雞脖子般的哆嗦,往後蹭了兩下,還是沒說話。

整個局面都散發着單方面壓制。

突然,前面傳來“咣當”的巨響,估計是受害者被豎着擰了起來抵在隔板上,整個屋子都随之顫了顫,分量肯定不輕,緊接着,蠢豬似的哭聲終于爆發了。

那位顧遲也終于開口說話。

“我們家小紅帽沒招惹你吧?”

被抵住的男生僵着脖子瘋狂搖腦袋,喉嚨裏面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聲:“沒……,我錯了……”

“錯了頂個屁用。”顧遲嗤笑了一聲,語氣很不友善,不知道他到底想表達什麽,在場的人都看得提心吊膽的,卻遲遲等不到下一個動作。

男生:“我,我向他道歉,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看大家都這樣我才……”

腫了半邊的嘴巴還沒把話說清楚,就不知道哪兒觸碰了顧遲的逆鱗,只見後者突然伸手抓住男生的頭發,猛地往一旁撞去,連續好幾下,邊撞邊道:“哦,原來不止一個,還有‘大家’,是嗎?”

眼瞅着就要釀成一場血災,門口的守門小弟就探了一個腦袋進來,壓着聲音插嘴道:“大哥,有人上來了!”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聽着多半是老師。”

“老師”兩個字就像是一坨參了大便的炸/彈,放哪兒被哪兒嫌,也被哪兒怕,剛剛還在撸袖子的一群暴徒立馬就閹了氣,諾諾地發表建議:“顧遲哥,要不改天吧,反正左右都在學校,跑不了。”

“對啊對啊,萬一被抓到了就麻煩了,那個什麽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下次再約就是,不急于一時,今天教訓了他,小紅帽以後肯定都不會再受欺負了。”

“他還可以留着釣更多的魚,對吧。”

“……”

煩!

顧遲提起膝蓋就沖對方肚子來了一頂,打得男生嘴巴裏面酸水翻湧,本想再來一次,結果就被三五人拉住了。顧遲兩胳膊一甩掙脫開來,氣壓被活生生禁锢,于是扔下一句狠話:“明天午休之前,把你知道的欺負過小紅帽的人頭名單全部列給我,否則有你好看!”

旁邊立馬有人附和:“诶诶诶,那個誰,你聽到了嗎?”

男生感覺天地眩暈,靠着下意識不斷點頭答應:“嗯嗯嗯……”

“行了行了,快走,還不把顧遲哥拉着走。”

一陣亂麻的腳步聲逐漸遠離,鐘從餘這才從廁所隔間走出來。

那位傳說中的老師還沒路面就沒聲了,多半不存在,是那守門的小子怕出事訛人的。

被打的男生在地上又弓着背躺了一會,等血壓心率平靜下來之後才踉踉跄跄的爬起來,他伸出濕噠噠的雙手往臉上一抹,也不知道是自帶墨水還是地上太髒,愣是畫出一幅姹紫嫣紅山水圖,捏着歪鼻子正了正,剛準備離開,就看見了鐘從餘站在門口盯着自己。

男生吸溜一下鼻涕,聲音帶霧,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剛才不是打完了嗎?還來啊?”

鐘從餘:“……”

鐘從餘把手機從褲包裏面拿出來,拔掉了耳機線,略微調大音量,順勢就将剛才那一段錄音放出來給他聽了。

從顧遲一行人拖着自己進門,實施毆打到離開,都一字不差地錄好了,除了自己的哭聲有點煞風景以外,這簡直就是揭露廣大校園暴力的罪惡現場啊!男生聽得感激涕零,感覺自己遇上了拯救世界的天使,立馬雙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抽抽涕涕道:“這位哥哥,您就是……”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躲在那裏面聽你們的破事。”鐘從餘一開口,冷冷的聲調就把人拒之千裏,“臭死了,衣服都染上味了,你也離我遠點。”

男生閃閃發亮的表情頓時卡成一張PPT,還不知道該如何切換,只得保持暫停。

鐘從餘側眼看見他這幅樣子,嘲諷道:“你以為我錄下來是幫你告狀的?”

鐘從餘:“不,我只是錄着自己玩,與你無關,明天好好交名單吧,走了。”

他拍平了手腕上壓牆太久壓出來的衣服皺着,扔下男生一自己懵逼,面無表情的走了。

顧遲一行人的身影從樓下的操場掠過,鐘從餘站在走廊上望了一眼,內心對着那位領頭翻了個白眼,掂量着那條錄音,冷笑道:“傻逼玩意,接下來有你好玩的了。”

直到目前為止,顧傻逼玩意遲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剛發完一通脾氣,連頭發梢都還在做引體向上,沒人敢惹。小弟們夾着他灰溜溜地逃離現場之後,為了避免引火上身,三五成團地找理由離開,等走到教學樓的時候,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顧遲,你後面還跟着一條流浪狗!”樓上的一個胖子沖他招手喊道。

流浪狗本來只想遠遠地跟在後面,趁機偷要吃的,不料被一語戳破,嗚咽了兩聲,低慫着腦袋夾尾巴,退了兩步——它舍不得溜走。

樓上胖子很欠揍的對着狗咧嘴一笑。

其實像這樣的流浪狗在學校裏面很常見,後山連着一片正待開發的宿舍樓,施工隊只草草的圍了個布袋子栅欄,食堂每天做飯飄香十裏遠,吸引了大片物種來解決剩菜剩飯,促進生态循環。

漸漸地,流浪狗們發現,除了撿漏,還可以找一些看起來和藹可親的同學去讨一點吃食。

可惜這條狗“瞎”。

顧遲本來就壓着無名火,當下就轉頭惡狠狠地盯着它。

樓上胖子嫌事不夠亂:“哎,聽說毆打小動物也是要遭說教的,不過我現在有地理位置的優勢,能幫你盯着,方圓百米沒有紅色預警人物出沒,這位俠士,您可以動手了。”

話音剛落,流浪狗就跟聽得懂似的腳底抹油,跑了。

“你今天是吃了你家烤肉的簽子嗎?不帶刺會死?”顧遲氣急敗壞地上樓,看見一坨立在自己眼前的肥膘就感覺油膩,“王大串,你怎麽跑到高二這邊來了?”

王大串,這看起來跟個玩笑似的名字其實是真的,至于是怎麽來的,根據七大姑八大爺的高談闊論,是這家夥小時候吃串串只吃大肉串。他雖然比顧遲高一個年級,讀高三,但能算得上顧遲在這個學校唯一熟悉的人了,畢竟他倆的家住得近,從小在都一起打到大。

堂堂一個高三學長,卻整天閑得發慌,得想而之其混賬。

王大串嬉皮笑臉的說道:“我還真的有事兒,我們家小紅帽的事兒解決了沒?”

顧遲想到就來氣:“是組團欺負。”

“還組團?”王大串有些吃驚,“哎,還是怪小紅帽貌美如花了,這麽着吧,以後我倆輪着送他上學放學,反正初中部就在隔壁,你我也不是那種愛學習的人,不怕耽擱時間。”

顧遲點了點頭:“今天就我先吧。”

王大串比了一個“OK”

分擔好了事情,就準備各自回各自的教學區,誰知原地一百八十度逆轉還沒完成,就聽見了年紀主任在自己辦公室裏面扯着嗓子,發出了一聲鳴笛般的咆哮,貫徹整個校區。

“什麽!剛剛有人在廁所裏面聚衆鬥毆!?”

顧遲做賊心虛,內心暗罵,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這句話讓王大串想起了什麽事,啊了一聲,回頭就勾着顧遲的肩膀嘀咕了道:“還有件事,差點給忘了,根據情報網透露,你們班這學期要來一位新生,男的,有點小帥,是個家裏有點錢的二愣子,你可以去混個眼熟,以後讓他給我們當錢包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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