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豆漿 第十九

顧遲罕見地收斂了脾氣,有些吃驚地笑道:“奇了,你還會有破事?”

鐘從餘重重地錘了一下胸口:“嗯……”

嗯,又後悔嘴巴比大腦快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主動和別人說起這些。

雖然不是什麽驚天大秘密,但就是沒有想過,好比人類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二哈去看待的可能,鐘從餘甚至沒有“深夜被窩自我慰問醫療”的習慣。

然後這次居然狗了。

類似于……刮自己的骨,療別人的毒嗎?

但這骨不痛,毒也不深啊。

那就只剩下共享往事的蛋疼說法了吧。

所以,直到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身體上那些連鐘從餘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動作便在顧遲眼底下暴露了此時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後者也毫無阻礙地領略到了他自己把自己“霸王強上弓”的弱智行為。

鐘從餘心道說就說,除了顯得矯情,反正也不會死人:“我家的……”

“停!”

“停停停!”

顧遲伸出手在他眼前打了一個響指,“朋友,這裏沒茶,你先別急,在講故事前,咱們要不做點別的?”

鐘從餘內心自演大戲三百場,措不及防地被截斷,眉頭瞬間皺在了一起,有點郁悶。

……說不高興,不說也不高興,難伺候。

“那你要幹什麽?”鐘從餘簡明扼要地問道。

顧遲動作誇張,力道輕微地一拍大腿:“好說,我們回家去。”

“你的中樞神經漏出來了嗎?”鐘從餘被弄得有些懵,怼人功夫便下意識地展開,“不,錯了,我的意思是,你又想要做什麽?”

住院部這邊的連排椅子上一向人多。

“你如果不想當衆開說書會,然後明天八卦滿天飛,就大可毫無忌憚地在這裏說。”顧遲指了403房間,“但我人帥心善,給你提供第二個選擇。看見那邊沒有,快要吵起來了,我們三偷偷溜回家,我煮飯,你講故事,小的負責吃,比起來是不是要美好很多?你随便說,放心說,我這人又酒後失憶的毛病,是衆多鳏寡孤獨的傾訴對象。”

鐘從餘:“……”

鐘從餘:“直接走?”

顧遲笑出一顆不那麽可愛的虎牙:“難不成還有程序?”

鐘從餘:“那你為什麽要掂量這瓶礦泉水瓶?”

“哦,你說這個啊。”顧遲掂量的動作越來越大,最後,直接舉過頭頂,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一個預備三分扣籃的動作——這些人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幹嘛。

“要不先猜一猜?”

顧遲一挑眉:“哎算了,我演示直接給你看。”

“用來打人!”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礦泉水瓶從人頭上空劃出了一道弧線,然後精準無誤地落到了那位傳說中小紅帽他爸的姐的丈夫的頭上,敲出清脆的一聲。

砰!

“走!”

顧遲動作飛快,拉着鐘從餘,擰着小紅帽,拔腿就跑。

王大串立馬在後面鼓掌了:“遲子!幹得好!我愛你!!!”

顧遲回頭:“你丫不叫出我名字會死嗎?”

王大串持續打call。

鐘從餘:“……”

真是一群精力過剩的人。

從醫院出來,一路不減速地奪命狂跑,回家大概只需要二十幾分鐘。

顧遲以前經常這樣幹,有時候是為了躲人,有時候是為了保命,甚至還躲過某些過于不要臉大姐大的奪命桃花追捕,反正結果是鍛煉出來了驚人的肺活量,沒有感受到過累字怎麽寫。

但他忘記今天左手擰了一個,右手抓了一個。

身體表示超出主機承受負荷了。

“啊……”

顧遲在最後上樓的時候徹底宣布告罄,并且以一種年過七旬老太太的姿勢扶着腰:“卧槽,啊啊啊卧槽,這次是真的閃到了,我聽見骨頭在響!”

鐘從餘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活該。

他縮回被顧遲拽在巴掌裏的手腕,起初抽的兩下還沒抽回來,用力扯出,低頭發現了被勒出的紅痕,動一動還有些痛,表示真的很想打人。

剛才到底是哪根筋抽了有和這個王八蛋分享過去的想法?能把這根筋拔掉嗎?來得及嗎?

顧遲毫無洞察力,一手扶着牆,一手撐着腰:“沒良心的,用完就丢。快,帽兒快來扶着哥,哎喲我這老腰。”

“你說這句話好意思嗎?”鐘從餘插嘴。

顧遲:“有本事你扶啊!”

“扶就扶!”

鐘從餘是個行動派,說到做到,當場就準備挽起袖子開幹。

看似不妙。

顧遲還沉浸在自我傷員當中,全神貫注地感受着這清晰地疼痛,沒察覺出周圍的環境有什麽變化。他倒是不介意扶自己的人是鐘從餘還是小紅帽,有人幫把手就行,是鐘從餘還好一些,到時候可以趁機嘞他脖子一把報仇。

小紅帽是跟着顧遲和王大串摸爬滾打長大的,有些東西沒幹過也看過好幾次,第六感提醒他有地方不對。

鐘從餘捏了捏手,把手指抵在唇邊,側頭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小紅帽識相地雙手遮住了眼睛。

然後——

一秒……

兩秒……

三秒……

“啊啊啊啊啊啊媽呀!!!”

意料之中的慘叫聲出現,顧遲成功被鐘從餘的“扶就扶”徹底閃了腰,目測短時間內直不起來了,得趴着。

鐘從餘拍拍手:“還需要扶嗎?”

“不了……不了……”顧遲感覺自己的三魂六魄都從七竅裏面蹿了出來,“不了謝謝您……大爺!”

“哎喲……”顧遲最後的倔強失敗,爆發無效,終于老老實實不動了。

鐘從餘轉身上樓:“我走了。”

小紅帽依舊站在原地,把合并的手指打開一條縫,從中虛虛地看着,目光帶着那麽一絲絲可憐的意味,然後肚子叫了。

天殺的鐘從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顧遲嘆了一口氣:“餓啦?”

小紅帽點點頭。

顧遲:“那我想想辦法吧,先緩一下。”

半個小時後——

“鐘從餘!你這狗沒良心的王八蛋!”顧遲左思右想沒轍,幹脆在這片自帶擴音效果的居民駐紮樓裏面吼起來,“用完就甩手,你把我踹了誰做飯啊?關心關心小孩啊,還不快下樓想辦法把我弄回去啊!”

“鐘從餘!你聽見了沒?你當真丢下我不管啊?”

“Hellow?Hi?有人嗎?聽到請回複!”

現在已經圍了一大圈群衆,年輕女孩居多。

“這兩人幹嘛呢?我沒瞎吧,吵架也不是這樣吵的吧。”

“抱歉姐妹兒,我想歪了。”

“我面壁,我也……”

鐘從餘忍無可忍下樓的時候,就聽到了這段話。

顧遲立馬伸出爾康手挽留:“兄弟!好兄弟!來了就別走,快幫把手,我下半身全麻了。”

鐘從餘:“你真的很不要臉。”

顧遲:“好說,我崇尚達到不擇手段直奔目的。”

顧遲:“真的,千真萬确,不行你看或者捏一下,我的腰還在痛,你這麽聰明,想個辦法弄上去先。”

鐘從餘也拿着沒轍:“我能有什麽辦法?”

“要不抱上去吧……”

顧遲:“不錯,有才,好辦法啊!誰說的?”

話音剛落,旁邊有位小女生嬌滴滴地捂着臉跑走了,卻沒跑太遠,躲在一顆樹後探個腦袋出來望着他們。

鐘從餘的臉黑到了極點,可顧遲神經太大條,壓根沒有發現什麽地方不對:“來,抱一抱。”

小紅帽又把眼睛給遮上了。

又是一聲清脆疼痛的“啊!”響了起來。

經過這麽一番折騰,能掌勺的完全沒法動了,三位難兄難弟肚子都還餓着,六目相望了好幾次,始作俑者鐘從餘終于開口:“我去樓下店裏打包。”

顧遲:“不衛生。”

鐘從餘:“你有本事弄點衛生的出來。”

顧遲痛不欲生,從牙縫裏面擠出來話:“我有本事弄,但我沒本事起,記得別給小紅帽的放辣椒,從家裏帶碗去,注意看一下店面幹淨問題。”

鐘從餘本以為他又要作妖,沒想到狗嘴裏面吐出來的東西還像個模樣,甚至還有點道理,就保持着一種很詭異的表情愣了一下:“好……”

顧遲大手一揮:“去吧小餘兒。”

小紅帽自己蹲在一邊看電視,顧遲在沙發上趴着不敢亂動,盤算着鐘從餘來回一趟需要花費的時間。照他那副“腎虛公子”模樣,估計會比自己平時多用一倍,頂着一鼻子的油灰,能把人活生生給笑死。

算着算着,嘴角平了下去,換做困意逐漸翻上來。

他嘆了一口重氣,幹脆閉上眼睛。

太累了。

如果說小紅帽他爸的意外車禍是一把措不及防捅進身體裏的刀子,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如同淩遲的煎熬,震驚和難以接受之後,只剩下那些煩惱和麻煩事來糾纏還活着的人了。

顧遲對那個酒鬼沒有什麽悲傷可言,但就是覺得世事很無常。

睡前想太多,大腦得不到充分的卸下戒備,負擔太重,就容易引起多夢,甚至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趨勢。

鐘從餘在樓下遇見了大串媽。

來此地兩個多月,混個眼熟還是沒問題的,大串媽當時就認出這個幹幹淨淨的小夥子是顧遲在醫院裏拉走的另外一個。

大串媽又看了看他手上的三份炒飯,連忙叫住他:“帽兒在小顧家吧?”

鐘從餘:“嗯。”

“正好,我上去接他吧。”大串媽轉身就準備折回路線。

“你們……”鐘從餘突然覺得自己要問這的句話有點不太妥當,好不容易又一次讓大腦趕上了嘴巴的速度,可偏偏用不着了。

鐘從餘還是問了:“魏如鴻以後是不是就基本上不回來了?”

大串媽氣勢浩蕩的腳步一頓,露出了一副從未見過的溫和表情,有些出神的看着鐘從餘:“是啊,你這孩子是個明白人,比那倆瓜子聰明得多。”

“走了就是真的走了。”

哪怕從前有再多的感情,牽着的絲斷了,以後都毫無瓜葛了。

開門的時候顧遲已經趴着沒聲了,屋裏燈還亮着,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在這明晃晃的環境中入睡的,小紅帽坐在小板凳上,看見熟人,輕手輕腳的跑過來,換鞋,站好。

該走了。

鐘從餘把手裏打包好的飯菜分給了他們一份,就在準備揮手道別的時候,突然看見小紅帽回頭對自己笑了一下。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感覺呢?他不認識也不了解魏如鴻,幾面之交,連熟悉都算不上,但就猛地明白了顧遲內心的那份慌張。

外面天黑了。

鐘從餘沒有立馬吃飯,他輕手輕腳得關掉了客廳的大燈,只留下一盞小夜燈,昏暗燈光下,将就着小紅帽坐過的那根凳子坐下,用眼睛注視着顧遲的臉,越來越往下。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去觀察。

直到兩人的鼻尖就這麽順勢碰到了一起,鐘從餘下意識往後躲閃,驚出一身冷汗。

一個很燙,另外一個冰冰涼涼的。

顧遲沒醒,翻身繼續打呼嚕,突然嘀咕一句:“早點滾。”

……這混蛋在說夢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

咱門周四進行下一個板塊,容我理一下大綱,愛你們喲=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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