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夜間,七點五十分。
受邀人員幾乎盡數入場, 宴會大廳充盈着各界人士, 卻依然安靜協調,絲毫不顯嘈雜。
神木千鶴與父母一同出席, 必要的介紹寒暄後, 便融入了同年齡層的圈子裏。須王環與父親和奶奶一同出席,顯得分外拘謹乖巧, 這時也才得以放松, 在鳳鏡夜身邊喘了口氣。
神木現在看見須王環就跟看情敵一樣,見他過來,幾乎是如臨大敵, 冷不防被對方劫後餘生的表情糊了一臉:“你怎麽了?”
“……沒什麽。”須王環搖了搖頭,心有餘悸,卻絕不會在人前多言家事。
鳳鏡夜倒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低頭看了眼腕表, 低喃了一句什麽。
“鳳君,你說什麽?”神木望過去。
“是問川島嗎?”須王環插口, 得到鳳鏡夜的一個颔首才繼續道, “确實, 都快開場了。”
“說起他, 好像去京都念書了。”神木抵着下巴, 聲音輕輕的, “雖然我不太理解這種舉動, 不過看他也不像是特別抗拒繼承人的事。”
“繼承人?”鳳鏡夜放下手中舉着的高腳杯, “聽神木桑的意思,像是肯定了?”
可分明他都沒有得到半分風聲。
“該怎麽說好呢。”神木淺淺地笑了一下,在鳳面前她向來的表現都比較矜持,此刻卻更帶篤定,“我總覺得凜不會一直待在外面,畢竟他是個那麽難得的人。——不過也都是我主觀的判斷了。”
就算她這麽說,慣于思考的鳳鏡夜也在瞬間羅列出了數個判斷依據和可能,這更像是條件反射的能力,以至于大門處出現了另一個人影才徹底回神。
“那不是赤司嗎?”神木細白的手臂交疊着,眯眼望過去,“……身邊的那位是誰?”
站在赤司身邊的女孩子留着短發,穿着純色的珠光小禮服,神情不太好。
“真讓人意外……”鳳鏡夜低語了一句,而後才從極廣的腦內數據庫給出答複,“那是大河源家的千金,大河原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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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便立刻睜大了眼,數秒後才覺失态地收斂神色,有些不可思議地道:“在這種場合帶那樣的大小姐出席,難道赤司家……”
她未說完就捂住了嘴,大門處緊跟進入的另一對人影讓她簡直懷疑這個宴會上到底還要發生多少事。
“道明寺和……”
“伊克萊·托內魯。重心在法國的世家貴族的千金。”
神木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望向身邊孑然出場的兩位。
雖說這個不會要求一定要攜同女伴出席,但這個年紀也差不多是可以這麽做了,他們卻都沒有這麽做。
不過轉念一想,在這等場合中攜女伴出席的意義非同小可,神木可不想見到鳳鏡夜身邊出現別的女孩子。
川島是和跡部一起出現的。
兩人應當是在門口偶遇,看上去完全是現湊入場——但不得不說,他們身上有種莫名其妙的和諧氣場。尤其是其中一人開口說話時,另一人的微表情總會透露出一點什麽難以言喻的氣氛。
……天吶。
神木扶了下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己的詞彙組成系統一定是在某個方面被什麽不知名的病毒所入侵了。
至于穩步穿越人群朝這裏走來的跡部與川島,他們的談話內容完全襯不上他們此刻獨步閑适的強大氣場。
跡部率先開口:“你剛剛在門口到底做了什麽?我親眼看見你把自己的女伴交給了道明寺。”
“我如果帶女伴進來才真是要‘做’什麽了。”川島朝對他打招呼的一位女士友好回禮,嘴唇隐秘地動了動,“我以為你會更好奇道明寺為什麽就答應我了。”
“我更好奇你是怎麽說服那位小姐答應的。”跡部面不改色,看上去如同宏偉宮殿裏被層層保護的大理石雕像,完美又不可侵犯,“另外,赤司帶女伴出席更讓我驚訝。”
“……你贏了。”川島抽了抽嘴角,随手身邊經過的侍者手裏取了兩杯無酒精的香槟,“當務之急是找個好好能說話的地方,我覺得面部神經快要壞死了。”
“呵。”跡部輕笑一聲。
他看上去顯然對這種大庭廣衆之下還能完美無缺做着小動作的事情習以為常,然後在川島第三次的懷疑側目下,險些裂開了那道從容不迫的春風般的笑容。
“你如果再用那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盯着我,本大爺不保證你還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
川島後背竄上一股寒意,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跡部,你今天戾氣有點重啊?”
兩分鐘後,川島才大概明白了跡部不同尋常的戾氣來源。
——交給他的并購案中途出現問題,竟然被人搶先一步下手。
在走向小幅度朝他們招手的神木之前,跡部晃蕩着手中那杯趨近透明的昂貴液體,唇角上揚:“你知道,所要并購的公司是哪家嗎?”
川島敏感地順着跡部的視線看過去,望向了長桌後半邊陷在窗外月光中的鳳鏡夜。
“是鳳家旗下的醫療器材公司。”
在川島與跡部走過去的同時,這個本就引人側目的小圈子直接上升為了引人注目,本想将須王環招過去好歹介紹給幾個人的須王讓見狀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同一時刻,兩個方向而來的道明寺司與赤司征十郎同時攜着女伴走了過去。
于是在這一瞬間,與正握大位的父母輩不同,由小輩繼承人在頃刻間所劃分出的另一個圈子,讓在場想要靠近的同齡人都不禁目光灼灼卻止不住的望而生畏。
有幸在這個場面演變成現在這樣之前便處于這之間的神木顯然的不淡定了,她第一反應是看向與她幾乎是同階層的鳳鏡夜,卻發現後者的目光徑直穿越光影看向不遠處走來的川島和跡部。找不到同伴的焦灼感讓她也随之将目光投往這群人中最為熟悉的川島——或許在這個場合還是稱呼“凜”更為合适,但川島可不會讓一般人這麽喊他。
正當神木思考着要不要直接逃離這個巨大的漩渦中心時,心底那份利益權衡的根深蒂固還是讓她最終牢牢地站在了原地,為了穩住稍顯不安的心緒,她慢慢地喝下去小半杯來自富士山山頂的純淨雪水,餘光瞥見仍然帶着笑容仿若不谙世事的須王環,突然就産生了一種“這位大佬團的叛徒應該也可以當同伴”的怪異念頭。
川島終于走了過去。
神木以為他會第一個和自己打招呼,可是他沒有。
包裹在得體手工西服裏的黑發少年不再想往日那麽散漫,他噙着毫不費力的溫柔笑意,看向了與道明寺随行而來的伊克萊·托內魯小姐。
對方也正看着他。
“托內魯小姐,你今天很漂亮。”
“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了,我以為你更該提起将我交給其他人的事。”伊克萊放開了道明寺的手,俊男美女的特權中還有一條——随意的組合搭配也往往能出奇效。
川島面不改色:“二位很般配,不是嗎?”
伊克萊将望遠鏡舉起,川島知道她這是有什麽話要說,奈何身邊有個忍耐已久的道明寺。
“喂!”道明寺先是略顯兇狠地喊了一聲,而後不知想起什麽,硬生生頓住了,淩厲的氣勢急轉直下,“……忙我也幫了,說好的一筆勾銷。”
“當然。”川島笑眯眯的,心情好,看誰都順眼,“多謝你了。”
伊克萊此時已經沒有說話的意圖,打量的目光轉開,舉着望遠鏡看向金發的須王環。
赤司後腳踏過來,完美無缺地接上了這段對話結束的空檔。
“凜。”他精準無比,溫和自然地喊出了那個被神木早早在心底否定的稱呼,說出來的話平穩而不可動搖,即便那只是一個簡單的音節。
大亮的燈光下,川島的表情有瞬息的不自然,但還是生生忍了下去:“你來晚了,赤司。”
在末尾的稱呼上咬字稍重,更像是無聲的提醒。
神木在心底輕籲一聲,心道不能這麽喊果然是對的。
“有些事耽擱了。”
在赤司這麽雲淡風輕給出解釋的同時,身邊原本還能規規矩矩挽着他手臂的大河原滋突然就忍無可忍,雖然這麽形容太沒有根據,但那一剎那神木驟然覺得這種飛揚跋扈的姿态實在和不久前的道明寺司很配,兩個人要是撞在一起指不定會造成什麽可怕效果。
“你們說夠了沒有?”大河原滋緊緊地皺着眉,剔透白皙的臉頰透着一絲不正常的粉色,她狠狠地別過臉看向赤司,“我的任務完成,可以走了吧?”
——這絕對是“山雨欲來”的最好诠釋。
神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