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看到了, 愛意。”

川島微微一哂:“法國人的措辭都這麽浪漫直接嗎?”

伊克萊彎着眼睛:“也對同性感情看得很開。”

“……”

川島一滞, 并不清楚伊克萊現在所說到底是指誰。

“伊克萊小姐, 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

“我只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即便是這麽認為了,也無憑無據毫無威脅,川島便沒有繼續辯解。

西園寺繪梨佳迎面走來,不久前,她與藤原治也正式解除了婚約。

“西園寺小姐。”川島停住腳步, 朝她颔首。

“川島君。”對方禮貌客氣地打着招呼,唇邊的笑意毫無溫度, “好久不見,該恭喜你了。”

“我好像沒什麽值得恭喜的, 西園寺小姐大概是誤會了。”

西園寺繪梨佳但笑不語,颔首離開。

“得不到心上人總是可悲的。”伊克萊突然這麽說,“凜, 我們不妨做個交易。”

原來如此。

川島心下了然, 氣定神閑地側眸望過去:“所謂交易, 要以雙方交換為基礎條件,不過我好像不缺什麽,這件事好像是談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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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換個說法。”伊克萊顯然是有備而來,“比如‘還人情’?”

“噢,哪方面的人情?”川島沒有急着反駁, 而是迅速地在腦中篩選可能——法國。

伊克萊一直注視着他, 也能最直觀看見他的細微變化:“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家母去年的項目曾經受貴人相助……”川島在心底嘆了口氣, “伊克萊小姐想談什麽?”

“我對須王環很感興趣, 在來之前調查得知,他似乎和凜君的朋友走得很近。”伊克萊舉起望遠鏡,絲毫不在意會場之內其他人所投來的異樣眼光,“我希望凜君配合我,讓我和須王君之間沒有阻礙。”

“……”

“不願意嗎?”

川島擡手撫上耳後,微嘆道:“強扭的瓜可不甜啊,伊克萊小姐。”

“與其在聯姻時面對完全沒有興趣的人,我更願意做這樣的努力。”

看似穩重端莊的少女卻在此刻說出近乎天真的執拗話語——當然,話語內容可與“天真”二字毫不沾邊,少女款款而行的步伐柔美而嬌弱,亦是完全看不出眼底的堅持與計量。

耳畔的淚滴狀寶石耳環幾乎全在同樣的限定幅度內晃動,精準微小的擺動,讓人想不出到底是經過了多麽嚴苛的訓練才能持續整場、且在轉彎回身時也能保持這等的矜持優雅。

伊克萊·托內魯毫無疑問是位素養優秀的尊貴女性。

落于空氣中的一絲嘆息,這是切實發出的聲音,可其間不見分毫本該屬于“嘆息”所代表的負面情緒,倒像是十分單純而甚至顯得有些無意義的動作。

“我相信伊克萊小姐在出手相助的當時并不是為了今天與我談條件。”少年墨綠色的眼眸在交錯的光影間本該更顯幽深,卻意外的清澈透亮,“雖然很想就此答謝伊克萊小姐,但——我很抱歉,這件事不行。即便我對須王君也不怎麽滿意,但事關家裏的小妹妹,可不能作為我還人情的犧牲品。”

“……”

伊克萊靜靜地望着他,絕不是無話可講、也并非有所怔愣,而是在那瞬間不知怎麽說出原本預備好的說辭。

“……真是想選你了。”

他們正好走過人流稍多的中心地帶,伊克萊勾着他的手臂,輕輕用力促使他停下腳步:“沒有你的幫忙,我也有辦法的。”

“我知道。”川島順從地停下腳步,“那就是伊克萊小姐本人的意願,不是我能幹涉的事了。”

明明表現出了“好哥哥”的模樣,卻沒在這時候說出自以為是的維護話語,相當理性而進退有度啊。

說起來他對自己的事情都不是那麽上心,只要不是讨厭的對象,非結婚不可也沒有關系。真是個奇怪的人。

伊克萊相信自己的感覺,這絕對不是什麽能随意招惹的對象。

不過——

另一邊的須王環方才從晃神中徹底恢複,臉上陽光的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少見的凝重與沉默,帶着一絲脆弱的茫然,讓回過身來的鳳鏡夜不禁皺起了眉。

“環?”

“……啊?”

“伊克萊小姐對你說了什麽?”

“她……”

須王環顯得很是猶豫,掙紮幾分,垂下視線,聲音輕輕的:“我家裏的狀況鏡夜應該都知道吧。伊克萊小姐告訴我,如果答應和她訂婚,就會讓我見到母親。”

鳳鏡夜一怔。

以“永不見母親”為交換條件而日本的環,在不提起這件事時所有人都只會看到他光鮮亮麗的外表,甚至于他自己也時常笑着,讓人忘了他其實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年齡來算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驟然離開相依為命的母親身邊,還要笑着告訴對方自己過得很好,說是不想念絕對不可能。

“鏡夜……”少年的聲音竟然如此消沉,“我該怎麽辦?”

通常會問出這個問題,就是在心底已經有了一定的計量,天平的兩端同時擺上了東西,想見到母親和不願意放棄……春緋嗎?

“你已經有答案了。”鳳鏡夜輕輕地道。

十幾年感情的生母,和一個雖然喜歡但卻并沒有相處多久的女孩子,這種選擇是毫無比較性的,結果可謂是昭然若揭。

須王環擡首,第一次露出此等無助的目光。

然後下一秒,他慢慢地睜大了眼。

“伊克萊小姐她……”

鳳鏡夜跟着轉過視線,正好看見伊克萊親吻凜的那一幕。

角度好像有偏差,應該是在臉頰上。

“……”

在這一刻鳳鏡夜甚至不能準确描述自己的內心感受,僅只能遵循蹭然而起的怒火,帶動着身體機械地想要前進——他們所處的地方其實較為隐蔽,只不過因為是矚目的焦點,才會被須王環和鳳鏡夜下意識地關注而能一眼看見。

帶走他。

去帶走他。

腦海中全是這樣的念頭,鳳鏡夜邁出兩步,另一側的人影比之更加快速決然、且目标堅定地向陰影處的那兩道人影走去。

那幾乎是毫不停頓、凜冽到鋒銳畢顯的身姿,鳳鏡夜從來沒有在對方身上體會到這麽可怕的感覺,仿佛是壓抑已久的火山表面,岌岌可危的那一線馬上将要被引爆。

鳳鏡夜竟然硬生生被那股渾然天成的氣勢震在當場,從而遲緩了腳步。

川島完全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吻住的,畢竟沒想到伊克萊真會如此大膽地做出這種等級的親密舉動——這可不是在法國,就算用見面禮來解釋,這也實在遲了一點。

“伊克萊小姐,你這是……”

“咦?來的居然是最意想不到的人。”伊克萊仍舊帶着笑意,慢慢地退開了,眸光潋滟,注視着川島的身後,“是我觀察不周,竟然漏掉了。”

“你——”

川島的話沒能說完,手腕被一股決然的力量所握住,那只手他再熟悉不過,側眸便将赤司眼底凝聚着的風暴窺探無餘,心底一驚,當下都忘了反抗與質問,被赤司二度抓緊得無法掙脫。

“跟我走。”

平靜到令人心顫的聲音,川島止不住的心髒狂跳,甚至覺得呼吸都停擺了,一個字節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赤司……

好可怕……

不要……

由通至花圃的側門而出,由背影望去只不過是兩位感情不錯的少年并肩而行,實際上川島腳下的步伐踉踉跄跄,被赤司挾住的那只手臂随着恐懼顫抖不止,途中好幾次差點絆倒,大腦卻像罷工一般無法做出任何一點反應與應對。

伊克萊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可惜距離已經不足以她匆匆趕上去再攔住,尤其在她稍有動作之初,那位周身氣勢完全大變的赤司征十郎陡然回眸望了她一眼,那飽含冷漠的眼神如同淬了毒、泛着寒光的匕首,明明白白地作出警告——

‘別過來。’

那是何等令人無法質疑反抗的可怖威懾。

直到赤司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拐角,伊克萊方如夢初醒地扶着牆邊狠狠地喘了口氣。

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真像是噩夢一般。

如果早看出還會招惹到這號人物,她是怎麽也不會冒險做出挑釁之舉的。

——川島的大腦終于遲緩地再度開始運作。

在赤司将他帶出拐角後,川島猛地做出了抽回手的掙紮動作。

赤司猝然停下腳步回首看他,妖冶的異色瞳此刻更顯泾渭分明,像是有兩個不同的人格硬生生在眼前撕裂,讓川島感到一陣不妙的眩暈。

腕骨處傳來的疼痛明确地昭示着危險的訊號,赤司沒有放開他的手,也顯然沒有放手的打算。

“赤司……”

開口的聲音有些陌生,沙啞而顫抖,有着不協調斷弦般的悲鳴。

川島止不住那種生理上條件反射的顫抖與畏懼,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克服了,原來并沒有。

和平的假象只不過是在赤司另一重的僞裝下暫時壓制罷了。

“如果你再鎖我一次……”

川島死死地攥緊手心,指尖刺破了掌心的肌膚,滲出鮮豔的血珠。

“我們就徹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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