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還沒等呂鳳仙有進一步舉動,華佗突然黑着一張臉走了過來。

他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擡手,将榻上的被子蓋在了戲志才的臉上。

戲志才:“……”

呂鳳仙:“先生……”

華佗一本正經道:“他現在要捂一身汗才能好,不能吹風,也不能見人。”

真的嗎?那你剛剛怎麽不說?

見華佗還瞪着自己,呂鳳仙嘴裏條件反射泛起黃連苦。

她立刻正色道:“布知道了,先生說的都是正确的,布聽先生的。”

戲志才的手指搭在被子邊緣,在被子裏發出悶悶的笑聲。

呂鳳仙好心警告他:“華先生醫術高明,志才若是想要病情快些好,應該多聽華先生的。”

戲志才笑聲加大,聲音捂在被子中有些失真。

呂鳳仙還是依稀聽到他的話語——

“是嗎?府君怕是不知道你身邊這位郎中先生現在在想些什麽吧?”

呂鳳仙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被子,耐心哄他:“別說話了,你聽你嗓子都啞了,怪讓人心疼的。”

戲志才:“……”

他笑得被子都在亂顫。

呂鳳仙完全不明白自己未來的夫人在笑什麽。

她溫聲問:“你因何而笑?”

戲志才悶聲道:“只是想起了世宗陛下與李夫人的往事,豈不是像極了眼下的情形?”

他低聲道:“我面容憔悴,容貌有損,實在無法面見府君。”

剛一說完,他便笑得更加大聲了。

呂鳳仙無奈搖頭,拍了拍他被子裏腦袋的部位:“志才怎麽能拿我比世宗?”

戲志才以為她是覺得犯上失禮,誰知,她竟開口道:“布自問比世宗陛下要專情,縱使天下美女如雲,布也只把夫人當作掌中珍寶。”

戲志才突然覺得被子裏面太熱,有些喘不上氣了。

不過,他終究聽出了呂鳳仙話語中的問題。

美女……夫人……她是把自己當做男子了嗎?

天下奇人多矣,她有這樣的想法也不足為奇,那他剛剛的玩笑話,她該不會真的當真了吧?

戲志才扯開被子,可還沒見到呂鳳仙的臉,被子又被她薅了上去。

呂鳳仙輕聲哄道:“再等一等,多出些汗才好的快。”

戲志才悶悶抱怨:“都要熱死了。”

呂鳳仙笑了:“那我在這陪着你說說話如何?”

“夫人,布何時才能迎娶夫人過門呢?”

戲志才:“……”

華佗再也忍受不住了。

他怒道:“呂鳳仙!你難道沒有聽出來他方才是與你玩笑嗎?他不是女的,是男的!我切脈的時候就察覺出來了,你再不信的話,我就讓你親眼見識見識!”

呂鳳仙被華佗的突然暴起吓到了。

她明明力大無窮,武功無雙,此時卻乖巧地将雙手放在膝蓋上,仰着頭,一眨不眨地看着華佗,眼神有些發懵。

華佗被她明亮赤誠的眼神一看,總算是恢複了理智,

他再仔細咀嚼一下自己的話,耳根一下子紅了。

他捂着額頭,又恨又尴尬,“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啊……”

他重新瞪向呂鳳仙。

呂鳳仙往後縮了縮,戲志才還在被窩裏笑。

華佗:“……”

等等,這一幕為什麽這麽像抓到夫君與別人通奸,夫君表現的老實巴交,妖豔賤貨卻一直在笑。

他拼命搖頭,想要将腦海中詭異的想法都搖出去。

他轉頭對呂鳳仙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對他單獨說。”

“先生……”

華佗:“剛好我藥箱裏還有新磨出來的黃連粉……”

“啊啊,布這就出去!”

呂鳳仙立刻出門。

她不知道華佗為何要随身攜帶那麽恐怖的東西。

呂鳳仙從門口消失,華佗的心情也終于平複下來。

華佗:“掀開被子吧,你也知道,這只是個借口罷了。”

戲志才撩開被子,神情似笑非笑。

華佗剛要說話,卻見戲志才看向門口。

華佗立刻随之望去。

呂鳳仙不知道何時又回來了。

此時,她正扒拉着門框,小心探頭。

“又怎麽了?”他無奈問。

呂鳳仙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先生,戲志才真的是男人嗎?”

華佗:“……”

戲志才笑道:“自然是男人,方才不過是跟府君玩笑罷了。”

“哦。”呂鳳仙整個人灰敗下來,縮着肩膀,低着頭,生無可戀地往外走。

本以為這次一定會脫單成功的,沒想到是一場烏龍,唉。

她只是想要娶個年輕貌美又有才華的夫人,怎麽就這麽困難呢?

……

屋內。

華佗臉上的冷意沒有一絲緩解,他緊緊盯着戲志才,警告道:“不許戲弄她。”

戲志才抓緊自己的手腕,微微垂眸,笑道:“先生多慮了,我雖然言行無忌,行為出格,但是,對于她,我很尊敬。”

“我聽過她的事跡,也知道她為颍川所做的一切。”

戲志才緩緩松開手,“方才暈厥時,我也隐隐有些意識,府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會戲弄她?”

“倒是郎中先生你在對我說這番話之前,不知道有沒有跟府君商量過呢?”

華佗嘴角拉平。

戲志才擡起頭,笑盈盈道:“我觀先生的神色,似乎……”

華佗搶先道:“我醫術高明,是府衙裏唯一的郎中,今後還有可能負責你的病……好了,你說你想說的吧。”

戲志才:“……”

這他還能說什麽?

他笑道:“我無話可說。我的病情也找了不少郎中看過,這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先天不足,能夠活到現在,我已經很感謝上蒼了。”

華佗不贊成道:“你這病小部分原因是你先天不足,大部分原因都是你自己作出來的,作息不規律,好飲酒,不注意增加衣物……說實話,你能活到現在,我也算是看到神跡了呢。”

他收拾起藥箱,警告道:“要當我的病人,第一條就是要聽話,以後你聽我的,我保你長命百歲。”

別人聽了這話定會拜謝華佗,戲志才卻架着一條腿,以放蕩不羁的姿勢倒在長榻上。

他慢悠悠道:“要我聽話,還不如殺了我。”

“反正人早晚有一死,若不能逍遙,生不如死。”

這人簡直冥頑不靈!

遇到這麽不配合的病人,華佗當即轉頭離開,把剛走到門口的呂鳳仙吓了一跳。

她想追,又忍不住看看躺在榻上的戲志才;她想要留下,又看向華佗越來越小的背影。

有趣。

戲志才捂着胸口,咳嗽幾聲。

呂鳳仙立刻扶住他,拍了拍他的後背。

她的身上帶着淡淡的香氣,沿着他幹瘦的指節向上攀。

他手指一掐,似要掐斷這縷香。

戲志才:“府君因何來此?此地頗為偏僻,若來此必有一番波折。”

即便兩人之前如此尴尬,呂鳳仙卻能迅速将那件事忘在腦後。

“布為先生來,雖千山萬水,亦不覺得辛苦。”

她雙眸明亮動人,裏面有颍川的山水,有浩瀚的星空,還有終将到來的陽光。

戲志才輕笑:“我是鄉野之人,不通禮數,府君手下有不少出身世家的掾史,若是我與他們産生沖突,府君該如何?”

呂鳳仙撓了撓臉頰,為難道:“若是左手跟右手打起來,志才,你說我該如何?”

戲志才:“左右手?另一只是誰?”

呂鳳仙:“荀彧,正是他向我推薦了你。”

戲志才沉默良久,終于側過頭道:“府君,請先回。”

她失敗了?

呂鳳仙站起身,還想要再挽留兩句,見他神色不佳,她還是将想說的話默默咽下了。

她走到門邊,扶住門框,忽聽背後戲志才道:“待我病好,自會去尋府君,還望府君待我如同嘴上說的那樣。”

呂鳳仙立刻回頭,馬尾輕輕一掃,在陽光下快活地跳了一下。

她笑容燦爛:“布不會令先生失望的。”

戲志才煞有其事點頭,故意道:“想要娶我的那種不失望?”

“呃……”

這麽尴尬的事情為何你還要再提起來啊?

事情處理完畢,呂鳳仙又與他聊了兩句後,這才告辭離開。

門外,華佗正牽着毛驢等她。

呂鳳仙呼出一口氣,走到近前:“我還以為先生先走了。”

華佗自顧自上了驢背,沒有理會她。

他當先一步駕驢離開。

呂鳳仙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

華佗雖然嘴上不待見戲志才,但還是讓人按時将藥送去。

入冬的時候,戲志才病情終于痊愈,孤身一人來到了府衙。

他穿着輕薄的夾襖,站在朱門外,天際大雪紛飛,雪花黏在他的長發上。

他的臉跟雪一樣白。

當呂鳳仙來的時候,他驀然回首,朝向大門的半邊側臉像是被映出了一抹薄紅。

他神色從容,緩緩一笑,低聲道:“府君,我來了。”

呂鳳仙欣喜若狂,忙迎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肌膚卻冷的吓人。

呂鳳仙捧着他的雙手,在手中搓了搓,又抵在嘴邊哈了一口熱氣。

她的視線沒有一刻離開過他。

她口中的熱氣變成缥缈的白霧,黏在他的肌膚上,熱熱的。

他幾乎沒有辦法呼吸。

戲志才挑起嘴角:“看來府君現在的謀士不行,這才如此急迫等待我前來。”

呂鳳仙求饒道:“志才,今天天氣如此寒冷,左手右手抱在一起才能取暖,不要現在就開始打仗吧?”

戲志才張開嘴,剛要說話。

呂鳳仙卻突然彎腰,抱住了他。

戲志才驚了!

她伏在他耳邊道:“抱在一起才能取暖,布已經凍得夠久了,還望志才不要松開手。”

戲志才哭笑不得。

府君啊,你說的倒是簡單。

他的雙手像是被黏住似的牢牢貼在身體兩側。

她拎起自己的披風,揮手一揚。

白雪中,大紅披風抖開。

她将披風的一側披在戲志才身上,手臂攬住他。

一切才剛剛步入正軌……還有的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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