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旖旎春夢

一醒來就見到江繁綠,是從未有過的事。

周晏西覺着這感覺甚為奇妙。

一方比他廂房小了一半的空間,布局單調,陳設簡單,連藻井色彩都偏淺淡。但是多個歪在炕桌上看小話本的江繁綠,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她重新梳了妝,換了件翠煙對襟襦襖,唇上一點口脂,紅豔動人。許是恢複了些氣力,看話本看得極為認真,心無旁骛。

因而他得着機會,肆無忌憚盯了她許久。直到聞到一股清苦的氣味。倒底沒忍住嘴:“江小姐身上傷口用過藥了?”

炕桌上,江繁綠這才放下畫本,轉動了目光。

“周公子鼻子也是靈。”明明她自己聞着身上的藥味都覺着清淡呢。

不過這瞬重點,是周晏西終于醒了。

看他起了身坐着,卻又坐得不端正。一條腿挂在床邊,另一條腿曲膝,手肘抵着膝蓋,手掌撐着下颌,歪頭盯着她笑:“才用藥就好好歇着,吃了那麽多苦頭,何必在這兒守着小爺?”

那笑意張揚萬分,生生惹人羞赧。江繁綠下意識低了眸子,聲若蚊吶:“也不是守着,不過是想等公子醒來,問些問題。”

“哦。”周晏西霎時收了笑,淡淡道,“小姐問吧。”

江繁綠這才又看過去:“公子如何猜到我被綁在流光寺的?”地窖那般隐蔽,那惡僧更是出其不意,短短幾日的功夫,他竟也尋到她了。

然周晏西神情極淡,似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流光寺每日對來寺香客都會進行登記,拿着那名冊逐個去打聽情況,自然能得出江小姐當日在寺內的具體行蹤。”

“好在江小姐往日在開學禮等場合露過面,部分香客都認識小姐。小爺按他們的話串了下路線,又自個兒去流光寺裏繞過一圈,就估摸着小姐是在偏殿丢的。因那偏殿,一路通的僧寮,香積廚,想是沒人引路,小姐不該會去那處。”

“至于什麽人引的路,其實也好猜。香客瞧見不會覺得奇怪,不會刻意注意,而小姐又肯自願跟随,想想,就只有流光寺的和尚了。”

至此,思路一通,江繁綠垂頭細思:“所以公子去流光寺說要找傳學師傅,不過是個幌子,為的是引蛇出洞。也偏陳來不敢在公子跟前現身,因此露出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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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再看,周晏西已經起身,聽他問:“你知道陳來?”

她答:“方才公子未醒,有捕頭登門請陳掌櫃去趟衙門,我便問清楚了,那惡僧原是陳掌櫃兒子。陳掌櫃走前,還老淚縱橫同我道歉,但這件事兒,又如何與他有幹系呢?而且,此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回憶起之前在地窖裏陳來的言行舉止,江繁綠總覺着還有哪處不通。

“江小姐眼下滿身是傷,還有精神去查案不成?”然周晏西行至她身前,躬身一笑,“後邊的事,小爺自會處理,江小姐無須操心。”

“要是非得操心,不如趕緊養好傷,把小爺府裏落下的課全給補上。一日不學問題多,兩日不學走下坡,三日不學沒法活。小爺這幾日瞧着那些下人,還真離翹辮子不遠了。”

“……”

不就落了幾日課,至于嗎?至于嗎?

江繁綠哼唧:“落下的課,我自會補上的。只是周公子這話未免嚴重了,瞧,公子自個兒不也活得好好的麽?”

“哎,想江小姐早間還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窩小爺懷裏,現下回了府,又慣會嗆聲,翻臉不認人了。”

“任哪家小姐被關地窖幾日,皆是會哭的,周公子何必強調?我看公子,分明幸災樂禍之嫌。”

“幸災樂禍?得,小爺剛剛估計就是樂暈的。”

“……”

如此,争來辯去,廂房正鬧。

殊不知外頭,堂堂一家主母正聽牆角。

彼時平樂來通禀消息,在游廊上看見自家平日最端莊得體的夫人以手覆着耳廓貼門,真是大吃一驚:“夫、夫人……”

“咳咳。”

偷聽被擾,江夫人清了清嗓子,略有不瞞:“何事?”

“前院吳先生來了,瞧着是聽見小姐回府,急忙來看望呢。”平樂埋頭,“我就想着趕緊通知小姐。”

“不用通知她了。”

只見自家夫人頓了頓,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隔扇碧紗櫥,道:“你自去回先生話,只說謝過先生關心,不過小姐受傷正在靜養,改日再來吧。”

“……是,夫人。”

平樂未敢擡頭,應了聲立馬轉身。而後到游廊拐角,腦海掠過方才自家夫人嘴角似有似無的笑意,她連連搖頭。

吳先生,大勢已去。

申時,周晏西出了江府,一路春風滿面。不想一回家,內院被截,發覺他爹娘更是笑得蕩漾。

“哎呀兒子,你可真是太厲害了。我看衙門那幾個捕頭加起來都抵不過你一個。”周夫人可謂笑聲如鈴,拉着周晏西一只手忙問,“剛從江府回來吧?怎麽樣?綠綠沒什麽大礙吧?我跟你爹剛才正打算明兒帶幾筐人參靈芝去看看呢。”

周晏西還未答話,他爹呢又拉起他另一只手說:“兒子啊,這幾日确實辛苦你了。而且從此以後,咱家跟江家的交情也是更上一層樓吶!爹瞧着這事必須寫入咱家家譜,給你記功,記功!”

“娘,人參靈芝可以,幾筐就不必了,吃多了上火。”扯掉周夫人的手,周晏西溫和地笑了笑,又側過頭去扯掉周老爺的手,“爹,記功可以,族譜就不必了,我怕頁數不夠。”

說着他擡腳就要回房。

周夫人卻又一把拉住他,一臉神秘:“等會兒等會兒,還有事跟你商量呢。”

故而他放下腳:“什麽事?”

然後就聽得他娘幾句刺激話:“兒子啊,我跟你爹還有個主意,打算明兒去江府的時候,一并跟江老爺江夫人談談,讓你跟綠綠結成……”

結、結成?

剎那間,周晏西喉結一滾,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就是這屏息凝神的一瞬,周夫人笑意盈盈給了他一記重擊:“兄妹!結成兄妹!”

“對對對,兄妹!徹底鞏固咱周江兩家關系,建立世交!”少不了的,還有周老爺一頓補刀。

只道黑雲壓城城欲摧,立時,周晏西臉色一猙:“爹,娘,鞏固關系可以,兄妹就不必了,我瞧着……成親更好。”

“成親???”

好了,狀态互換,看誰驚訝過誰。

後頭,遙夜沉沉。

也不知是不是說了成親二字,周晏西自上床就有點心浮氣躁,通身火氣。熬了許久,晨光微涼之際才堪堪入夢。

且還是個旖旎春夢。

同樣是黑夜,但夢裏的夜,稍顯迷魅。好似是他自個兒廂房外頭,無故多出個秋千。而坐在秋千上邊的不是旁人,正是江繁綠。

此刻,他站在秋千前頭,任江繁綠起身,踮腳,緊接着有軟糯的唇貼上他額頭。他閉眼,又睜眼,便看到江繁綠身上裙衫盡褪,露出最細嫩通透的肌膚,同幽幽月色融為一體。

周晏西看得沉醉。

再接着,她笑靥如花,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因着都是些皮外傷,幾日後,江繁綠便覺着自個兒又生龍活虎了。

這會兒在梳妝鏡前剛讓平樂給她梳完妝,一股熟悉且可怕的苦味突然充斥着整個廂房。一回眸,果然,又是她娘親端着碗巨苦無比的十全大補湯來了。且這碗湯,一半藥材都來自周家夫人傾情貢獻。

“趁熱喝,趁熱喝。”一進門,江夫人喊出固定臺詞。

江繁綠畏怯,擺手苦笑:“娘親,我都好全了,今日起便不喝了。對了,我正忙着去周家講學,先走了先走了。”說着就火速抄起旁邊桌上的手抄本開溜。

“诶诶诶,這孩子。”看着門邊裙角飛揚,江夫人無奈将藥湯擱在了桌上。轉而想到什麽,又猛地拉過旁邊平樂,“平樂,你瞧你小姐近來是不是比往日開心了些?”

平樂沉思一會兒,望一望梳妝臺上的鏡匣,非常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很清楚的,鏡匣裏的玉佩,自小姐平安回來,就再沒見過光了。而且明明經歷了那般可怕的事情,但小姐這幾日卻睡得越來越好了。不曾呓語,不曾失眠。睡顏瞧着,都甚是恬靜。

再說到了周府,眼下江繁綠已經無需丫鬟引路了,自個兒穿堂也是門兒清。只是行至內院,下意識望向某處的時候,竟在一片斑駁的樹影中望見了個秋千架子。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回來講學還沒瞧見有秋千,可是新搭的?但秋千後頭那間大屋子,又分明是……腦中晃過一人,偏巧,下一瞬這人就出現在眼前。

只見那屋子門一推,周晏西一攏玄衣走了出來。兩人隔着三四丈的距離,皆是臉色怔愣,任視線在空中膠着。

良久,江繁綠目光又落在秋千上:“周公子好興致。”就是不知那秋千結實不結實,能不能承得住他那般高大的人蕩上一蕩。

想到這,江繁綠嘴角溜出抹燦爛笑意。誰知對面那人,卻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眼神飄忽又躲閃地快步走了。面上還全是慌色。

那模樣,怎麽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作者有話要說:

阿水:可以描述下夢裏具體畫面嗎?

杠精:*************看,過不了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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