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失魂

用過晚膳,江繁綠覺着乏,在屋裏沒轉幾圈便打算歇下了。

偏這會兒江夫人過來看她,硬把她拉外屋說話:“聽說你晚間只吃了幾口飯,眼下看你狀态也恹恹的,可是不大舒服?”

“我沒事,娘親無需擔心。”身子刻意直了直,江繁綠淺笑一聲。

但江夫人仍不放心,只道:“方才沈家來了幾個小厮,說是要接月之回去,你便替我去問問她意願。”

“……好。”

雖說覺着自家娘親故意的,但江繁綠還是應了,應得不大情願。她現在好像懦弱地,連面對沈月之的勇氣都沒有了。

已而江夫人離開,江繁綠理了許久情緒,才徐徐邁了步子去隔壁屋。

不想這廂沈月之又正坐炕桌上收行李。一見江繁綠進來,高興地眉眼一彎:“表姐每次掐着時間來幫我疊衣呢。”

江繁綠會意,快步走過去:“你要走?”

沈月之爽利地點頭。

“今日見了晏西公子,他說他會救我只因為我是江家外親。”她說話雲淡風輕,似是想開,“感情不能勉強,我的臉皮也不厚,這便打算回家了。”

“表姐心細,想來也看出什麽來了。除了探望姨祖父,其實我更是奔着晏西公子來的。真的對不起,是我利用了表姐。”

說着沈月之又丢了手頭衣物,下了炕桌,輕輕拉起江繁綠的手道歉。

見一張小圓臉微皺,江繁綠動容,撫了撫沈月之額前發絲,溫婉一笑:“該是我同你說對不起。出了祈臨山我細想過,那倆歹徒其實是沖我來的,只是陰差陽錯卻綁了你。”

“這樣啊。”沈月之垂頭摸了摸下巴,說來那日兩個歹徒雖兇神惡煞,但看着也着實不大聰明。

想了想,她親昵地挽上江繁綠臂膀:“表姐無妨,我一根頭發絲兒都沒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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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江繁綠面上綻開笑意,可她心裏卻恍惚在黑暗中看到一顆種子破土。

她終是認清了自己之前異樣的情緒,原它名叫忌妒。就像當下,知道了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她這兩日的抑郁竟直接散掉大半。

想來感情除了不能勉強,亦不能控制吧。

後邊沈月之依舊高興地說了許多話,江繁綠時而應幾句,時而疊一件衣服。

氛圍好似平靜的湖水,沒有一絲漣漪。

直到江繁綠要回房,沈月之陡然拽住了江繁綠一只袖子。

明亮的燭火下,她的新月眉眉梢帶愁:“晏西公子那般好,表姐如何不喜歡他呢?”

江繁綠一瞬愣住。

旁邊一扇窗戶紙,也得以映上她安靜窈窕的影子。

良久,那影子才略動了動。

伴着窗外庭院樹冠搖,沙沙響,一個微顫的聲音從溫熱的嘴唇溢出。

江繁綠說:“我喜歡他的。”

翌日辰時,江繁綠帶着平樂在府門外給沈月之送行。

沈月之舍不得表姐,拉着江繁綠說了好些話才讓自家車夫駕馬走了。

後頭馬車漸行漸遠,徹底消失在大街拐角,江繁綠便神神秘秘拉過平樂細聲說:“我現下出門一趟,你莫跟着。要是夫人尋我,嗯……便說我到陳掌櫃鋪子裏轉轉去了。”

“所以小姐實際上要去哪兒?”平樂眨了眨眼,探聽行蹤。

江繁綠倒也坦誠:“去周府。”但說完就羞了臉,唇邊笑意藏都藏不住。

平樂大叫:“難不成小姐是去找晏西公子?”

“噓,小聲點!”震耳欲聾的江繁綠吓了一跳,忙用力捂住平樂嘴巴。

平樂正“唔唔唔”地反抗,兩人近處忽然又落了頂轎子。

一看,是周夫人穿着身褐綠色的對襟旋襖,款款而來。

江繁綠立即端正儀态行了禮:“周夫人。”

“怎麽站外面呢?”周夫人加快步子行至江繁綠跟前,“風大,小心受寒。”

叫旁邊平樂看着,連一個眼神都是滿滿的關心。

江繁綠也有察覺,垂了眸神态恭謹:“方才給表妹送行。”

“哎呀,你那表妹這回可真走啦?綠綠,我跟你說,她想嫁到我周家是絕對不可能的。”周夫人大喜,音調一擡,“我對兒媳婦的要求,咳咳,必須像綠綠你這樣乖巧懂事的。”

平樂心中錘鼓,這意思明擺着是看上她家小姐當兒媳婦了呗!

再看她家小姐,冷風中還面若桃花,不是害羞是什麽?

确實,江繁綠害羞了,因而趕緊挑話頭問一句:“夫人今兒登門所為何事?”

“無事無事,就是今兒我家晏西去別地兒談生意了,過兩日才回。我家老爺呢又去東街看字畫了,我自個兒無聊,想着來同你娘親說說話。”

“娘親正在屋裏繡花,我領夫人去吧。”反正她這門也出不了了。

江繁綠心裏嘟哝,怎麽那人偏生今兒就去外地了呢,她可是從昨兒夜裏到今兒早間,睡也睡不好,好不容易鼓了甚多的勇氣才決定要尋他的。

思至此,突然身後有馬仰天嘶鳴。

三個人齊齊投去目光,見白馬之上,來人相貌堂堂,着一身紫色官袍,曲領大袖。腰間還挂着彰顯官位的金魚袋。一看便非等閑之輩。

周夫人正詫異,卻見身側江繁綠風一般飛奔出去,而那男子也快速下馬,兩人随即緊緊抱在了一起……這,這又是哪條半路上跑出來的程咬金!

好在平樂是個機靈的,一句解釋丢出去:“這我家少爺,江餘顯。”

周夫人,息怒吶。

江餘顯歸家,衆人聚在老太爺北房外堂,相談甚歡。

倒底是一家人團聚,周夫人不宜久留,坐了會兒便要回府,走前還在門邊回望一眼,好一個儀表堂堂的翰林學士吶,只恨自己沒多生出個女兒來嫁過去。

“如何突然回來,都不帶提前報個信兒的。” 周夫人一走,江夫人一門心思便放在自家兒子身上,“對了,說來我給你做的常服也堪好了,快随我去試試。诶,綠綠,你也來幫你哥哥看看。”

“好好好,謝謝娘。”江餘顯被江夫人扯着袖子走了,還不忘伸腦袋朝椅子上的老太爺笑說,“便請祖父等着孫子穿了新衣,再來陪您博弈。”

逗得後頭的江繁綠也直以袖子掩唇,聲聲低笑。

到了東廂房,不得不說自家母親針線活是一等一得好,一身青藍色長襕衫,繡仙鶴大紋,穿在她哥哥身上異常貼合,多一寸太寬,少一寸太窄,直叫人道這剪裁巧奪天工。

“哥哥,眼下你這扮相瞧着可比穿官袍要多潇灑了好幾分。”繞着江餘顯轉了幾圈,江繁綠啧啧稱贊。

江餘顯很受用,兩道平眉都挑起來。

“就知你嘴甜,這不出來辦事的空兒,早給你備禮了。”說着他從旁邊脫下的官袍裏摸出個絨布錦盒遞與江繁綠。

江繁綠接過錦盒,一打開,一對紅瑪瑙珍珠耳墜,瑪瑙色澤通透,珍珠瑩白圓潤,真真好看極了。忙道:“謝過哥哥了,方才在北房,還以為只有娘親得了簪子,原哥哥也還記着我呢,可都一并在梧城帶的?”

江餘顯很快應聲:“嗯,聽聞梧城首飾工藝極好,離銀城又近。正巧我那審檔案一事辦得快,既餘了兩日出來,如何也得回家一趟,看看長輩是否安康。”

聞言,替他理着衣襟的江夫人抽回了手:“殊不知我和你爹爹,祖父都安康得很,倒是你這妹妹,災禍不斷。”

“災禍?”

“……”

感受到自家哥哥炙熱的探究性目光,江繁綠打算開溜:“娘親,你昨兒陪爹爹在書房看書不是打了條松綠色的絲縧麽,瞧着跟哥哥這身襕衫相配得很,我這便去取來給哥哥試試。”

霎時房門一開,身影一閃,風過無痕。

無奈江繁綠步子匆匆,實難注意游廊外,平樂正拿着疊麻紙快步走向東廂房。

更沒注意到臨門之際,平樂手中的麻紙又散落一地。

直至夜間,随江餘顯在北房陪老太爺用過晚膳後,江繁綠回到西廂,才發覺平樂狀态不對。

從門口到外堂再到內屋,她生生打破了一個茶盞,撞了一次壁櫃,還抹了一滴眼淚。

問她句“是不是撞疼了”,她卻答句“我沒事瞞着小姐”。

整個一心虛模樣。

“咳咳。”江繁綠緊着眉眼,将平樂逼至牆角,“瞞我什麽了?”

“沒有沒有!”

平樂既害怕又局促,兩只手連連在胸前晃蕩,宛若痙攣。

更引人生疑。

于是江繁綠兩臂抱肩,佯裝惱怒:“正巧我近日瞧着前院的晚碧模樣忠心又乖巧,換過來做貼身丫鬟定是更加順心。”

“晚碧?不可以不可以!”危機感爆發,平樂管不了什麽勞什子了,擦把淚忙說,“我說我說,我說就是了。”

江繁綠竊笑:“嗯,說吧。”

小丫頭片子,果然很好拿捏吶。

誰知平樂表情越來越嚴肅:“今兒小姐陪少爺試衣那會兒,我去了趟前院,是吳先生瞧着學生第一回 作詩實在有趣,便拿了幾篇過來說給小姐看看。我應了好再回東廂房找小姐,卻,卻在門口聽見少爺說……”

話音突斷,江繁綠不滿,抛出個急切的眼神示意平樂繼續。

不想俄頃一句“裴大人成親了”,讓她驀然失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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