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馬屁精
歇了好幾日,待身上痕跡淡了,江繁綠才肯跟周晏西一塊兒去拜訪知州。
陸府坐落在東街一寬巷,三進院。格局大小是尋常人家模樣,景致不外乎種綠樹栽紅花。裏外陳設,那金晃晃的東西一點兒見不着,道是為官頗為簡樸。
正堂前,随周晏西同陸嶼見了禮,江繁綠又略側身,恭敬喊一聲:“知州夫人。”
陸嶼一側,正站着他妻子林珂。
林珂似是毫無架子,湊到江繁綠身前語意親昵:“我同你夫君一般年紀,你叫我珂姐兒就好啦。綠綠,我對你可是一見如故,都直想喊聲妹妹呢。”
江繁綠淺笑以應。稍稍擡眸看去,跟前這長她六歲的女子,長相聲色皆略粗犷,言語間還一股不羁,倒算得好相與的性子。索性也放下多的禮儀,順其意低喚一句:“珂姐兒。”
林珂笑得更歡,牽起江繁綠的手,看向一旁正欲落座的兩個身影:“你們男人間說話,我們女人家就自去了。”
說着也無需陸嶼允她,拖着江繁綠就往堂外走。
周晏西見了面色微緊,起身之際,收到江繁綠一個回眸,眼神安然示意無妨,他才又坐定太師椅。
“周公子新婚,真是如膠似漆。”茶水傾壺倒出,旁觀者陸嶼,笑意如堆。
周晏西側目,見這知州神态從容,似是飽經世故。他也不掩飾,就默認了。
本來娶妻如此,當真一刻也離不得。
接着,陸嶼又道:“初來銀州城,都說周家少爺行事狠厲,今日一見,卻不想也有這般柔情。可謂應了世間規律,一物降一物。”
喝口茶,有茶香四溢。周晏西細想一下:“知州好解意。”江繁綠可不就是來降他的麽。
不自覺地,硬朗的輪廓稍柔和下來,他手上覺着空,摸過跟前小方桌上一個銀連環兀自玩弄起來,同時将話題抛了回去:“我看知州和自家夫人的感情也是好得很,虧得一文一武,倒是習性互補。”
語音輕輕落下,陸嶼有一瞬的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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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他乃文官出身,而罕有人曉得他家夫人自幼習武,說來卻是習性互補,意外合得來。
只是這事,周晏西如何得知?
目光從連環上微移,察覺陸嶼面上露着絲惑意,周晏西不吝解釋:“剛剛我看夫人走路習慣了運氣于足,步子踏得又輕有穩,必定是練過武的。”
陸嶼這才恍悟,發出由衷贊嘆:“周公子心細如塵。”
想他赴任知州之前,衆親朋好友上門祝賀,其中有幾人提過銀城富貴主,講這周晏西坐擁幾多金山銀山。本來他不甚在意,只一笑帶過。到眼下得見,方嘆服這人不過二十出頭,便憑自身才能本事得來一切,确是世間少有,令人敬佩的商賈之輩。
思緒蹿湧間,陸嶼忽然拿下主意。
“說來昨兒陪夫人出門閑逛,發現各街遍布周家商鋪,營生可謂涵蓋衣食住行,不得不讓人折服于公子這經商之才。”給周晏西又倒滿了一盞茶,他繼續道,“也巧,這會兒我正遇着一通商事想麻煩公子。”
“自上任第一日,府衙接的最多的民生訴求,便是銀城近來熱疾盛行,難治難解。好在聽說邊城蠻族有一古早方子,專醫這熱疾……”
“所以知州想讓我同那蠻族通商,将藥帶回銀城?”聰明如周晏西,片刻間會意,打斷陸嶼話語。
待陸嶼點頭,他笑:“那想來知州也必定聽說過那蠻族與世隔絕,最厭惡與外人往來。”
“是,如若不然,我自早派人前往邊城取藥。也無需厚顏,來勞煩公子這一趟奔波。”陸嶼說話時,眼角略微下垂,算是相貌平平。
但他舉止神情,卻讓人覺得誠懇。
其實來之前周晏西專門喊人打聽過陸嶼,說他為官多年,輾轉多地,皆是清廉正直。不想今日這出,還看出他愛民至此。
周晏西暗笑,這銀城還真換來了個好知州。
“然我周晏西,卻從來沒得善心,也不行善事。”丢下手中連環,他身軀微向後傾,靠在太師椅椅背上,形容懶散,“辜負知州厚望了。”
彼時堂外枝頭,紅梅傲放,氣氛熱烈。陸嶼瞥一眼桌上連環盡解,神色卻是一凝。
便是周晏西只一盞茶閑散功夫,便勝過他昨日一夜時光耗費。
陸嶼可謂頗感無奈:“本求人辦事,自得備着厚禮。但想周公子無有所缺,我一時還真沒辦法,拿出什麽等價之物來勸說公子通商。故而我想,我只能換條路子。”
“聽聞公子妻子知書達理,年十六,便幫着打理學塾,鼓勵教學。又不分貴賤,甘為下人授課。想她這般心善,定然願意成此美事,讓銀城散了熱疾。”
……言下之意,就是要對江繁綠磨嘴皮子了。
周晏西撫額,這知州倒真懂變通,還知道挑人軟肋下手。
是了,誰叫江繁綠就是他軟肋?
想想以前,他可從未有過一絲被牽制之感,偏如今這軟肋是有得心甘情願,當下真無計可施。
胸中默然一聲長嘆,周晏西輕搖搖頭:“罷,知州且等着,明日我自有回複。”說着起了身,意欲告辭。
有了把握的陸嶼便輕笑出聲:“周公子急着走,莫不是擔心我家夫人會武,還能吃人不成?”
“擔心倒不至于。”
輕咳一聲,周晏西的後半句話倒底沒說出來。
就是想得很。
離開陸府,周晏西扶着江繁綠上了轎。
而後将人摟在懷裏,捂着雙泛涼的小手,他似是漫不經意:“剛才跟知州夫人聊了些什麽?”
“騎馬,射箭……好多有趣的東西!”一如往常,一提及這般快意之事,自小養在深閨的江繁綠就開始眼睛放光,“可惜我還沒聽夠,你便說要回府了。”
頗有嫌棄之意。
周晏西不高興了,即刻發牢騷:“分開這麽久我想你想得不行,你呢,愣是沒惦記我一點。”
“是是是,這麽久,久得我堪堪喝下一盞茶。”
收到江繁綠個白眼,周晏西又氣又笑,緊了緊她柔軟的小手道:“你同她聊得來自然是好,只人家是練武的,你這小身板可莫跟着去鬧,我怕你折騰不起。”
“我折騰不起,不還有你嗎?說來珂姐兒過幾日要去北郊圍獵,邀我一塊兒呢。橫豎你騎馬射箭樣樣在行,我在旁邊也能撿個樣子學學。”
“以前在皇城看官家圍獵,礙于禮儀總隔得遠遠的。現今行事自由,便是攀着你拉個弓也無礙了。”
懷裏的小人兒模樣頗是激動,周晏西寵溺地捏了捏她粉嫩耳垂:“這麽想去?”
“想去想去,珂姐兒還說要給我烤兔肉。”
“你倒是真喜歡她。”
“特合眼緣。”
“好好好,你想去,我自然要陪。”
“嗯。”
嬌俏地應一聲,江繁綠忽然聞見股香味,撩開轎子帷幔一瞧,正是街上張寡婦家的豆腐花兒鋪子。
她忙扯扯周晏西袖子:“買碗豆腐花兒吧。”
可說到這豆腐花兒,周晏西下意識就要抵制:“不買。那味兒也算不得好。”聲色透着決絕,求生欲非常強烈。
江繁綠窩他懷裏笑彎腰:“你倒不必這般如坐針氈,我才不小氣呢。只是單純犯饞,真想吃上幾口罷了。”
“你想吃?那自然要買。”周晏西松口氣,這才喊停轎子,托個轎夫去買了碗豆腐花兒。
那豆腐花兒裹在個小瓷碗裏,白白嫩嫩。後頭轎子重起,豆腐花兒便時不時随轎子晃蕩幾下,更顯軟糯香彈。
“我喂你。”起了興,周晏西拿起勺子挖一塊,笑着就要往江繁綠嘴裏送。
江繁綠蹙眉,拿手去擋:“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要人喂。”
“那我是三歲小孩,我要人喂。”
看着周晏西将豆腐花兒遞過來,江繁綠腦海飄過一句,厚顏無恥。不過最後卻也老實接過碗和勺,挖了大塊喂他:“小孩張嘴。”
語間三分戲谑。
然周晏西絲毫不惱,嘴角上揚得厲害,一口吞下豆腐花兒。喉結一滾,又笑嘆:“你喂的,味道比往日好些。”
“馬屁精。”
江繁綠懶得理他,便自顧自品嘗起美食。
待一碗見了底,還是由周晏西擡手,用拇指指腹輕輕拭了拭她嘴角一點汁水:“吃得這麽香甜,不給我親會兒,也是可惜。”
“……”
道是吃人嘴短,江繁綠不得已,還是親了上去。但只蜻蜓點水般,一點沒得感情。苦了周晏西沒嘗到味兒,不管不顧在她退離之際又攬一把細腰,重得唇齒糾纏。硬是到了轎子落地,才肯将人松開。
松開時還故作疑惑:“怎麽你嘴裏的味道比我吃的要甜?”
江繁綠終于惱了,待周晏西替她理好微亂的對襟衣領,立即一肘子推開他,跑下轎去。
剩周晏西在轎子一角擔憂地呼喊:“你慢些,小心摔着。”
惹得周遭一衆轎夫竊竊私語,未曾想自家少爺,也有今日這般為愛沉淪的模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