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沉淪

天光正盛時,一紙通關文書,馬車駛離銀城。

一路上,山野連綿,神奇的是,江繁綠每指着一座山,周晏西都能道出其名。

細想,也是,這人往昔定領着商隊在這關外來回往複走了無數次。哪能不熟呢?

“行過這些山,我們會到達何處?”

放下轎簾,江繁綠身子一歪,枕上周晏西大腿,尋個舒适的姿勢側躺下來。

“一個小鎮,今夜會在那兒找家客棧落腳。”周晏西垂眸,左手覆上她瘦肩,充滿愛憐,“這鎮上許多美食,碧梗粥,翡翠羹,糖蒸酥酪,梅花香餅……我一一買給你吃。”

雖說聽着有萬分的寵溺,但江繁綠不禁撇了撇嘴:“這麽多,又不是喂豬。”

“喂豬才簡單,喂你多難。”

起了賊心,周晏西的大手從江繁綠肩膀滑到她腰際,捏一把軟肉,語意輕愁:“怎麽都胖不起來呢?”

說完,聽底下“呵”了一聲,他忽覺不妙。

接着江繁綠果然一句冷嗤:“自然,我這體态哪裏比得上東街張氏,胸大屁股大,風韻猶存。”

只看那小巧精致的側臉,也分明透着幾分怒意。顯然,這不是自嘲,這是在生氣。

他頓時罵罵咧咧:“誰這麽嘴碎,怎麽這陳年舊話都說與你聽?”

江繁綠微擡眸,幽幽二字:“娘親。”

“……”

好吧,這罵是不能罵了,周晏西扯着嘴角幹笑,解釋說:“那會兒我娘中意張婉,我就随便說些胡話來擋。哪能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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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都随你,橫豎我頭頂發綠。”

“……”

這下周晏西不用問了,這回是他家老子嘴碎!

一聲低吼:“這也是胡話!通通都是胡話!”他只覺自己如臨懸崖,稍錯一步,便是深淵。

而江繁綠呢,見着周晏西這般緊張模樣,卻是憋着笑,整張小臉側埋起來,緊挨他溫暖腹部。

至此,周晏西方知上當:“逗我?”

随後他低頭躬了身,自家嬌妻的笑顏盡數暴露,那眸中一撇狡黠也被捕捉。

“嗯?”富有磁性的嗓音,一個字,也是撩撥。

“咳咳,總之,爹爹娘親都站我這邊呢,我勸你以後莫再說什麽胡話。”江繁綠倒底見好就收,瞥一眼周晏西,終結話題,“好了,我乏了,要睡了,你安靜些。”

……窺見一副有恃無恐的嬌态,周晏西無奈:“好,我知錯。”

便是這聲知錯,溫柔悅耳,江繁綠滿意地嬌哼了下,還真閉上眼,意欲入眠。

周晏西皺眉:“真要睡?”

“嗯。”

聽江繁綠懶懶應了聲,他憂慮的目光落在她确有倦色的面容上:“怎麽這幾日好像有些嗜睡?”

聞言,江繁綠才睜開眼皮,聲音微小:“我也不知道,最近身子總是乏得很,精神也不大集中。前日教珂姐兒刺繡,竟也難得紮了回指頭。”

“紮手了怎麽也不跟我說?”周晏西一急,忙抓起江繁綠兩只手就檢查起來,“哪個指頭?”

“這麽點小傷,我自然沒好意思說。想想珂姐兒那些個手指頭才是可憐,被紮成篩子了都。”

絲毫不矯情地,江繁綠扯回手,柔柔地撫過周晏西衣襟,安慰道:“那麽多走獸還要冬眠呢,我不過比往日睡多了些,你莫擔心。”

可周晏西仍不放心,大手撩起轎簾,看一眼外頭算了下時辰,對車夫吩咐句加快行程。

“怎麽了?”江繁綠抵抗着困意,絞了下周晏西袖口緞子。

周晏西便順勢抓住那小手,親了親:“得趕在酉時前到鎮上,我要找個大夫。”

“……嗯。”

都說莫要擔心,這人怎生還這般緊張。

江繁綠心中情動,清醒幾分:“自小到大我都未曾離過爹娘身畔,啓程前還怕雙親擔憂,沒成想昨夜你帶我回去一趟,娘親卻說有你護着我,她安心得很。”

想來,确是如此。他護她,如若将士護城,固若金湯。

“可越是這般,我也越想為你做些什麽。”說着,她眸光一閃,直視起周晏西。

而周晏西也望進那水潤的眸子,整個人跌入一片山河雨露。頃刻間,他鼻腔間的氣息加重,旖思在心底作歹,掀起滔天熱浪。

“咳,眼下也确有能為我做的。”似是再不能按捺,周晏西将江繁綠一把撈起來,含住她嬌豔唇瓣。

低聲誘哄中,他又抓着她一只小手循循向下。一刻觸碰,還發出舒服的喟嘆。

江繁綠耳朵癢,心也癢,就此化作傀儡,任着周晏西牽引。一疊浪潮,一葉輕舟。他往哪裏推,她便向哪裏行。

所謂前不談來處,後也不論去處。

盡歸此刻沉淪。

當然,沉淪的後果就是手酸。

手酸到,到了客棧,江繁綠夾菜都夾不穩。

還偏尋過醫館,大夫道聲無礙後,周晏西心情大好,逮着客棧掌櫃點了一大桌美味佳肴。是以,看着跟前大碟小碟色香味俱全的當地菜式,江繁綠一邊抖筷子,一邊眼含熱淚。

“莫惱了,我喂你就是。”側邊周晏西頗是心善,鳳眼一眯,大手一揚,夾起塊小紅燒肉便往江繁綠口裏送。

……雖說惡敵當前,但美食不可辜負,雙眼一閉一睜,江繁綠糾結一瞬,還是張開小嘴将紅燒肉吞下。

說來這紅燒肉肥瘦相間三層,帶皮裹着層金黃湯汁,入口極化,軟糯香甜。

江繁綠意志潰敗,恨恨地瞅一眼周晏西:“再來幾塊。”

“真乖。”

一切盡在意料之內,周晏西俊朗的容顏生出絲得意,修長手指夾着筷子,頻繁在桌上碗碟間輾轉,樂此不疲。

末了,還拿帕子細心地給江繁綠擦了擦小嘴。

大堂內,過往客人衆多,但凡瞧見這畫面,都大嘆,嫁夫如此,妻複何求。

只江繁綠吃飽喝足,冷冷睨一眼右側心神蕩漾的周晏西,聲色傲慢:“難怪不讓平樂跟來,看你這麽樂,是争着當丫鬟伺候我不成?”

沒錯,氣力一回,即刻反擊!

不想視線中,右側那人徐徐貼上來,繼續有模有樣又拿另一塊帕子沾了水給她擦手。

細細擦完後,還含情脈脈同她解釋:“外邊不比銀城好掌控,取藥萬一出了狀況,我沒心思顧旁人。讓平樂留府裏,也是為她好。以後無需辦事,只為游玩,再讓她陪你。”

“只眼下她不在,你也自然得歸我伺候。”丢了帕子,周晏西這才得空,自個兒吃口米飯,看着江繁綠笑:“待會兒沐浴暖床,小姐盡管使喚我。”

……早跌入溫柔漩渦的江繁綠,什麽反擊的念頭,像是吹來一陣風,全散了。最後只是點頭,軟糯,乖順,一一奉上。

沒法子,誰叫這男人聲色,以及眼尾末梢栖着的笑意,都往死裏勾人。

山一程,水一程,吃吃喝喝小半個月,邊城近在咫尺。

将車夫留在外鎮,周晏西自個兒駕着馬車帶江繁綠去尋找蠻族所居。據附近打聽的消息說,那蠻族自稱蕪族,本生于平蕪,後受神祇指引,遷至一河流谷地,避世而居。

“但任他如何避世,卻終究離不開水源。”

這瞬有篤定之聲從身後傳來,單腿曲膝坐在馬車車板上的周晏西一回頭,便看見自家嬌妻撩開了車簾,探出半個身子貼近他背部。

随即,他目光一移,順着條蜿蜒的河流行進:“嗯,沿這條大月河走,定能找到蠻族。”說罷手中缰繩一揮,繼續了恣意的馳騁。

馬車底下,一片綠色平原,芳草碧連天。

江繁綠伸手,輕柔地攬住身前人,側臉緊貼他寬肩:“晏西,眼下不比以往,情況全然未知,亦不能早做打算。你道何如?”

此刻風聲,馬蹄聲混雜一耳,可一等周晏西張口,她卻聽得分明。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他言語依舊輕快,自信從來不丢,“總有因緣際會,能拿來借以成事。”

“嗯,言之有理。”

折服于周晏西歷練出這般高深心境,江繁綠趴他肩頭上也仔細琢磨起來,看看能不能找到個什麽通商的突破口。

結果少頃,馬蹄聲戛然而止。眼前青草、河流由動轉靜。

“如何停下來了?”

她扭頭,看向周晏西側臉,卻覺察他眼神落定前方。随之一望,她方見遠處竟有另一輛馬車正朝着他們疾速飛奔。

再定睛分辨,那馬車周遭還似有刀光劍影。

……直到距離越來越近,江繁綠終于看清,那馬車上有兩個男子正打殺得激烈,時而飛身車頂,時而鑽入車內,回合間盡現狠厲。

更驚人的是,前頭飛奔的壯馬上還駝着個女子,且那女子顯然不會駕馬,只整個身子僵硬地不行,四肢并用狠狠纏住馬脖子,馬肚子。

光是看一眼她那扭曲的面容和蔓延其上的懼怖,江繁綠心裏都替她猛捏一把汗。

“晏西。”

憂慮地喚一聲,江繁綠忙想問問周晏西該當何如。沒成想,一側目,卻見旁邊一把玄鐵劍刀光凜凜,分明出鞘!

旋即,又聽得周晏西一聲輕笑。

“綠綠,際會來了。”

話音才落,周晏西便持了劍,黑色革履狠踢一把車板邊沿,飛身而出,直直将對面正要擦身而過的壯馬一劍刺倒。

便是這瞬,平原之上,哀鳴直沖雲霄。平原之下,一灘鮮血灌土。

捂住嘴,江繁綠頓時驚恐,這這這什麽情況?

怎麽周晏西也跑那兩男子中間幹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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