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日之約
盡管阿來修好了床,江繁綠在旁邊看着,仍舊感覺四個字,搖搖欲墜。
且她全然不如周晏西那般功力深厚,這會兒還能坐在窗邊,若無其事,神情淡然地同阿來講話。
倒底臉皮薄,她只是雙手撐着下颌,靜靜倚着方桌看對面的禾茵搗藥。
禾茵未經人事,因着剛才看到那般具有沖擊性的畫面,雖說膚色黑,但臉上紅暈仍然明顯,一點不比江繁綠少。
糾結許久,她擡眼看着江繁綠,吞吐問:“阿綠,我,我想請教你件事……你是怎麽讓阿西那樣喜歡你的?在我們這兒,我還從來沒見過有哪家男子這般護妻,讓女子摸一下都不許的。”
“……”
可謂一個,突如其來的難題。
江繁綠有些怔,目光落在跟前不知名的草藥上,它們有黃有綠,皆發出淡淡清苦氣味。
“我從未刻意讓他喜歡過我,好像一切只是順遂自然,水到渠成。”她認真思考着,并反問禾茵,“禾茵,你想讓誰喜歡你?是阿來口中的那個勒丹?”
“嗯。”
一如料想,江繁綠看見禾茵羞澀地點了頭。她輕嘆:“可是禾茵,感情是不可控的。它只是個人思想與某種感覺。我也無有辦法給你指導什麽。”
聞言,禾茵耷拉着頭,握着藥杵的手也徐徐停了下來。
“那阿綠,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變得像你一樣好看?我以前問過勒丹為什麽他不喜歡我,他轉了轉眼珠,說我不夠美麗。”
瞧眼前的單純女子分明是拐進了個死胡同,江繁綠着急,立馬探聽:“禾茵,你真的喜歡勒丹?”
“當然,我們很早之前定的婚約,我從小就知道勒丹是我的新郎。”
“那倘若……你是和阿來定的親,只有阿來才是你的新郎,你會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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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不假思索地,禾茵回答說:“會呀。阿來人很好,我當然會喜歡他。他是我阿爹在大山裏撿來的孩子,跟我一塊兒長大,一直保護着我。”并且她手中的藥杵也恢複激情,重新咚咚咚撞擊起藥皿。
在一灘渾濁的綠色藥汁中,江繁綠突然悟出關鍵所在。
也許,等到幾日後順利取了藥,在離開之際,她有個法子尚能一試。
偷偷瞥一眼另一頭窗邊還在同周晏西閑聊的阿來,江繁綠忽地彎了彎唇角。
“阿綠,你笑起來真好看。”正巧禾茵看到這幕,又是一番誇贊,“嘴唇是紅色的,真像我阿爹種出的櫻桃,又美又甜。”
“……”
只這誇贊實在太過直白,江繁綠始終不能習慣。但尴尬間,她突然想到馬車後頭的用品箱裏還放着些胭脂、口脂等物。
“說來我這兒确有些小玩意兒作女子裝扮之用,眼下天色晚了,禾茵,明兒早間我再來找你,給你試試妝容。你看可好?”
“妝容?”一聽見稀奇東西,禾茵面目激動,“好呀好呀。”
可轉眼想了想,又一瞬洩氣:“可是方才聽阿來說明日我阿爹要見你們……阿綠,我阿爹最不喜歡打外邊來的人,我怕他立馬會把你們趕出去。”
“你爹為什麽那麽讨厭外來客?”江繁綠趁機詢問緣由。
禾茵短暫回憶一轉,答:“因為那些個外來客,每年都要溜到我們這裏偷藥,可把我阿爹惱怒得不得了,一捉着人就兇神惡煞将他們趕出去。”
“原來如此。”
江繁綠表示理解。
“所以明日見着我阿爹,你們千萬不要提到這‘藥’字。不然我爹肯定保準發火。”
“……”
眉眼一滞,江繁綠再不開口。
再看一眼窗邊,周晏西正坐在落日餘晖之中言笑晏晏。且這一霎,正好他也投來目光。旋即起身走了過來。
“怎麽皺着眉?”
拇指抵上江繁綠溫糯眉心,周晏西俯身輕問。
“沒,沒什麽。”
江繁綠輕搖搖頭,神色有些微的躲避。
畢竟她總不能把方才一通假想,明日族長在他身前如何如何摔桌砸椅的情景說與他聽……恰逢見旁邊禾茵藥已搗好,她拂開額前大手,只道:“上藥吧。”
“嗯。”周晏西欣然應聲,兀自撇開襕衫下擺就桌落座,側頭笑看江繁綠,“綠綠,你幫我上。”
清亮卻又暗含暧昧的語調,真真旁若無人。
本來,一句話攪亂氛圍,讓空氣陡然升溫,慣屬他天賦異禀……是以,一旁一對尚對情愛處于懵懂中的蕪族男女登時又臊着臉出了房門。
一個說要回家找阿爹,一個說要去竈房燒飯。
頃刻間,房中又只剩下了江繁綠和周晏西。且周晏西甚是自覺,即刻脫了半邊衣,露出條帶着傷口仍顯強壯的臂膀,以及健碩胸肌。
察覺江繁綠面色微愣,他還非得調笑一句:“綠綠害羞了?”
“……”江繁綠心一橫,拿起桌上散着苦味的藥皿和潔淨紗布,便往周晏西身上湊去,“又不是沒摸過,有什麽好害羞。”
極盡嬌俏。
尤是兩道小山眉高聳得可愛,周晏西唇角笑意不止,亦貼近去,任一股迷人體香肆意侵占他鼻腔。
縱是右肩被塗抹包覆了大片藥草,他卻絲毫聞不見什麽苦味。
他想,他大抵只能被她占據。
遐想間,耳畔柔柔傳來句:“疼麽?”
周晏西這才垂眼,看到傷口處的紗布已經纏好,還系着個精巧的蝴蝶結。“之前你才問過一遍。綠綠,我真不疼。”說着,他連呼吸都深覺愉悅。
江繁綠終于安心。
身形一剎松軟,面容迅速困乏:“晏西,待會兒你跟阿來用晚膳便可,我好累,想先睡會兒。”
“……”想到什麽,周晏西黑眸一黯,“乖,我陪你。”說着伸出臂膀直接摟人上了床。
“好。”精神被困意全部吞噬之前,江繁綠親了親周晏西右臉頰,這才倒在枕頭上,深深入眠。
兩個人是面對面側躺的姿勢。
給江繁綠掖好被角,周晏西亦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他知道,一日奔波,她早已乏累,只是擔心着他傷口才強撐到此刻。
其實來邊城一路,江繁綠的嗜睡之症絲毫不見好轉。
雖然陸續瞧的大夫都道無礙,然周晏西瞧得出,她的精神狀況大不如前……窗外餘輝散盡,夜幕籠罩天地。
心中懸一塊巨石,周晏西久無睡意。
翌日,谷地花香萬裏,鳥語枝頭。
一處矮坡之上,江繁綠驚覺身前這族長家的吊樓,真真比阿來那吊樓大出數倍。倒底生出威儀。
“阿綠,你莫進去了,就留在外頭給我梳妝吧。”
不過臨門一腳,江繁綠卻被禾茵攔了下來。原因是禾茵實在憂慮她家阿爹脾性。
江繁綠正猶豫,素來護妻的周晏西欣然應下:“也是,萬一族長真要動怒,我可舍不得你受罵。”
“好吧。”感受到一側禾茵期待的目光,江繁綠只好點了點頭,暗裏還扯扯周晏西袖子,提醒道,“如果族長摔桌砸椅,你好生躲着,莫要受傷!”
“好。”
周晏西被逗笑,撫了撫她側臉,終是獨自去往族長房間。
而後轉過廊道拐角,尚未進屋,他便聞見一股濃厚藥味,又苦又沖。
“族長大人,晚輩周晏西,銀州人士,前來拜會。”門是虛掩,周晏西卻不推,慣是談事時收斂的性子,站在外邊靜等。
約莫站了一刻鐘,裏頭終于傳出個粗厚嗓音:“進來。”
仔細聽,全然是對待不速之客的冰涼語調。
周晏西也不在意,一推門,繞過扇竹片牆,終是在一方矮桌後瞧見了那一族之長。
說來,這老者模樣并不似想象的神秘,穿一身藍布衣,刀眉長眼。一頭散發披肩,零星得見白絲。唯一特別的,額前綁着枚銅幣飾物,很像是身份象征。
少時,那一抹粗厚再度響起:“既是路過,明日便離去吧。”直接一聲逐客令下。
周晏西輕笑,躬身行個禮後,開門見山:“并非路過,晚輩意在取藥。”
本來,跟不同的人過招,方式亦有所差。
眼下,周晏西快刀斬麻:“晚輩故裏熱疾肆虐,聞蕪族有方,懇請族長賜藥。”
“果然,各個都奔的我蕪藥而來。”
就像禾茵說的那般,她家阿爹可真聽不得這藥字,一聽,雖說未摔桌砸椅,但他已然眼眶欲裂,抓起矮桌前一陶杯狠狠砸到地上:“滾,都給我滾!”
一聲悶響,陶杯乍碎。滾燙的茶水一并迸出,濺濕周晏西左腳緞履。
“族長倒也不必此般動怒。”腳尖傳來痛感,周晏西卻仍和顏悅色,“晚輩一不偷二不搶,以物置物,求個開化通商而已。”
他那兩狹長眼尾,笑意絲毫不散。
相反,族長卻更為惱怒,額頭青筋暴起:“通商?哼,我蕪族自給自足,四方安樂,哪裏需要以物置物!”
“原以為一族之長,定是眼界過人,未曾想,亦不過井底之蛙。晚輩如今看這避世之舉,更像是族長一人之願。怪不得都逼得人一對可憐鴛鴦,被迫私奔。”
“……你、你在諷刺我!”
“不,晚輩不過好心進言。既然族長自诩蕪族自給自足,無需通商,那不知族長敢不敢同晚輩定個三日之約。三日內,不用晚輩多說,族長自會見着這以物置物之需。”
說罷,周晏西眸光突起戾色。
江繁綠病情不能再誤,這三日,他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