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霸王硬上弓
從日醉閣回府後,江繁綠頭一回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左等右等,從黃昏到夜幕,都沒等着周晏西身影。
随着夜越來越深,睡意漸漸湧上來,她眼皮開始打架,便迷迷糊糊先上了床。也不知睡了多久,房內突然響起些微動靜。
尚未睜眼,鼻尖一股濃烈酒味,辛辣刺激。
“晏西。”房內燭火未滅,江繁綠後頭睜眼,看見周晏西站在衣櫥旁邊,心中高興,立刻下床撲過去,“你回來啦。”
可還沒感受到他懷中溫度呢,一只大手卻捏住她肩膀,将她扯開。
“我身上酒氣重,怕熏着你。”
低啞的聲音,淡漠的神情。
江繁綠只覺身前之人,似是比白日更加陌生。
“要找什麽?”看他兩頰有醉酒紅暈,正悶聲不語地往衣櫥裏翻找什麽,她傾過身意欲幫忙。
但周晏西很快扯了件衣物搭在手肘,側目答:“夜裏涼,你上床去。”
“哦,那你趕快沐浴,我在床上等你。”江繁綠乖順地點頭,一直黏在周晏西身上的目光也終于亮了幾分。
然只一瞬,那光又淡下去。
因為周晏西合上衣櫥櫥門,補了句:“不用等我,我今夜這酒氣散不掉,睡書房比較好。”
瞧,聽着多為人着想,但江繁綠知道,這分明是周晏西在躲她。
“晏西,是我白日裏惹你不高興了?”心裏直冒委屈,她小手緊拽住周晏西一只廣袖,指關節白而突出,“娘親說适當吃醋可以表達在乎。但你身邊實在沒得醋讓我吃,所以才演了一演。”
江繁綠極力解釋着,看向周晏西的眼神也更加殷切。但與之相反,此刻周晏西眼底卻兜着寒冷深淵,所蘊情感極度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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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角,揚起輕微弧度:“江繁綠,你對我的在乎,能多過裴衍嗎?”言語從喉中溢出,再抵達耳際。
周晏西恍覺自己這問話,好像也是一種自嘲。
不比心境凄涼,四周燈架上,燭火皆燒得熱烈恣意。已而,他聽見江繁綠一聲反問:“周晏西,你之所以這樣問,不是已經認定什麽了嗎?”
“晏西,原來你這般不信我。”
江繁綠面上可見地失落,她篤定,即便她如今說她根本不在乎裴衍,縱使她解釋再多,周晏西也不會信了。
同樣,周晏西這會兒的表情也落寞至極。不想再多說什麽,轉身的時候,他只留下一句:“綠綠,我只希望你能看清自己內心。”
畢竟他現在太過貪婪,貪婪到已經不能接受在她給予他的感情裏,有任何一絲不安定存在。
房門一開一合,一切再歸于寂靜。
江繁綠覺得冷,四肢也逐漸僵硬。甚至,周身還仿佛遍布着寒潮,一波接一波地将她整個人吞沒。
他就這般狠心走了麽。
明明這麽冷,他都不給她暖床了麽。
要說處理府中瑣事,周夫人可謂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當之無愧的一家主母。
所以,更別提是自家兒子居然撇下漂亮媳婦兒跑去書房睡覺,這種耽誤人抱孫子的頭等大事,周夫人可早早便得了消息,并迅速展開對策。頭三日裏,日日逮着周晏西進行說教。除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外加軟硬兼施。
可惜,周晏西始終跟頭犟驢似的油鹽不進,差點把她氣壞。故而最後只好換個法子,改去攻克自家兒媳。
“綠綠啊,晏西近來準是抽瘋呢,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這日白日蒼水閣旁,趁着一塊兒喂魚的空當兒,周夫人對江繁綠展開試探。
“娘親放心,我知道的。”正往水中投食的江繁綠淺笑以應,不一會兒,池邊便聚集了幾十尾金色鯉魚,吃食吃得極為歡脫。
周夫人也喜上眉梢:“哎呀,你這孩子就是乖巧明事理。”這樣一看,自家那年長了六歲的兒子反倒是顯得又小氣又幼稚。
“不過呢,晏西這麽一直犟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綠綠,要不娘給你出個主意,你看怎麽樣?”
“什麽主意?”
“霸王硬上弓!”
“……”
聽到這,江繁綠手上投食的動作頓然而止。
說到霸王硬上弓,往日當霸王的可都是周晏西,這回要他當弓,怎麽個硬上法?
目光離開水面,她繼而看到周夫人得意神情。
“他是我親兒子,我還能不了解他嗎?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些什麽,但我一眼就看出他是鑽牛角尖裏去了。所以啊綠綠,這個時候免不了需要你主動些。”
“聽娘的,今夜你就只穿單衣去書房敲門,不信他還硬得起心腸。”
“……”
原來,是這麽個苦肉計的硬上弓吶。
不過江繁綠轉眼一想,特殊時期特殊手段,主動一些确是好的。畢竟原本她以為周晏西醉酒完了還會回廂房來,不料在那之後,他夜夜都宿在書房。
連借口也不再需要。
掂了掂手中剩餘的小半袋飼料,江繁綠終是應聲:“娘親,我會照辦的。”
于是乎,當夜月黑風高時。
只着單衣的江繁綠抱個枕頭便出了廂房,在黑暗中借月色而行。因着宅院廣大,即便只是去個後院書房,卻也讓她吹夠了好幾陣冷風。
瘦小的身板不住地打顫,論是誰都要道聲心疼。但江繁綠不以為意,她只看得到自己,滿懷期待。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書房外敲門許久,卻始終不得回應。
沒道理啊,周晏西睡覺不會睡得這麽沉。
帶着疑惑,江繁綠試探性伸手一推,結果裏頭未上栓,門輕易開了。走近去點上燈,才知屋裏無人。
他去哪兒了?可是還沒回來?
心裏頭擔憂,身上又寒冷刺骨。最後江繁綠選擇上床繼續等待。既然今夜難得要當回霸王,可不能先凍死過去不是?
書房雖大,卻畢竟是閱書議事之用,大床其實是無有配置的,只側牆一張寬榻供以休憩。
江繁綠将枕頭丢上榻,再将棉被攤開,如幼獸般鑽進去縮成一團。等捂過許久,身子稍微回暖,她才緩緩展開四肢,凝視着房中一切。
越凝視,越冷清。
夜夜宿在這兒,難道他都不會想她嗎?要知道她想他可是想得難以入眠。且這幾日她也按着他的話來,認真直視過自己內心,裏頭翻來覆去可真就他一人。
偏他不信,她又不能尋把刀把心掏出來攤開看,簡直急死人不償命。
如是想着,江繁綠情緒有些糟糕。
正巧這會兒翻個身,視線裏榻上靠牆處,竟還躺着兩本書籍。扯過來一看,是詩經和稼軒詞集。倒也能翻閱一會兒轉移注意力。
靜默的屋子,這便時不時開始響起紙張翻頁的聲音。溫柔又悅耳。只是夜深人靜,困意倒底如浪潮肆湧。
江繁綠醒來之時,已是後半夜了。
一睜眼,一丈外,柔和的燭光下站立着她最熟悉的身影,清挺颀長。只隐隐約約,那人似是形容發滞。
“晏西。”她依舊輕聲喚他。
見他目光随後落在她手中還抓着的一本詞集上,她笑着坐直上半身,用晶亮的眸子望過去:“怎麽,開始對詩詞有興趣了?”
停過一瞬,想到什麽又打趣問:“難不成這便是你近日睡在書房的原因?”
“沒有,不過無聊翻翻。”說話時周晏西略撇過頭,神色看不見變化。
原地定了片刻,他又驀地湊上去将江繁綠身前兩本書籍全部拿走。然後淡淡問一句:“怎麽到書房來了?”
“我啊……”
一霎妖冶地勾唇。
江繁綠快速起身死死抱住眼前男人,發表她的占有性言論:“是來霸王硬上弓的!”
“?”
顯然,周晏西臉上寫滿困惑。
但江繁綠可沒留出什麽思考的時間,因着她還站在榻上,此刻生生高出周晏西半個頭來。略俯身,便輕易吻住他兩片涼唇。
觸碰的感覺真好。
而且越觸碰,越糾纏。兩個人可謂誰也不放過誰,互相撬開牙關開始盡情追逐。猶如茂盛樹木埋在地下的盤根錯節,禁锢至深。
果然,這人吻得這麽難舍難分的,哪裏離得開她呢,竟還連着好幾天撇下她睡書房,肯定他自己也難熬得很吧。
窺破周晏西心境,江繁綠一瞬心花怒放。索性又主動解了腰側系帶,露出裏面繡着冷香玉的精巧肚兜。
使得這會兒正沉溺在一口蜜津中的周晏西,只無意識看上一眼,便也好似連那冷香玉的香味都聞得着了。
更要命的,耳畔還蕩着聲江繁綠懇求的顫音:“晏西,以後不要丢下我一個人睡,好不好?”
腦中山洪傾崩,城池陷落,周晏西再忍不得,一把将身前撩火的小人兒撲倒在榻,對着她粉嫩耳根和白皙脖頸輪番進行啃咬。
“疼。”
直到耳邊、頸部頻頻産生痛覺,又蘇又麻,江繁綠才含淚恍悟,果然,她這個女霸王還是當失敗了,眼下這狀況永遠都是她遭殃!
心裏發苦,小手也狠揪上棉被。
江繁綠倒底看清敵我懸殊。
然就是這剎,身上男人又猛然停止了動作。迷離的目光徐徐往上,她看到周晏西的雙眼,瞬間從渾濁變為清明。
“怎麽了?”
出于不解,她唇瓣微嚅。
移時聽見他沉聲,終是道出他深夜離府的緣由:“綠綠,裴衍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