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二 周衍
行不更名, 坐不改姓,我姓周名衍, 大名鼎鼎的銀城小富貴主是也。
到這裏,或許有人要問我姓名由來, 那就不得不提一提我家祖父。
因着我爹出生那會兒, 取名的權利被我曾祖父強硬奪走,故而我一出生,祖父有樣學樣,也奪走了給我取名的權利。但講實話,我祖父是個商人,少時沒讀過什麽書, 我後頭長大一些,上了學認了字, 瞅着祖父給家裏一衆下人都取的永昌、永榮、永盛一類名字……其實還挺後怕。
好在我此生倒底還是沒得個俗名。因為我祖父晚年愛上了讀書, 文化水平有所提升, 且為了給我取個好聽又有意境的大名, 他可是把自己關在書房沒日沒夜翻了三日書, 終于查得個“衍”字。
說來我對“周衍”這名倒是無甚意見,畢竟不讓我叫什麽永福、永貴之類,我已經感天動地、感激涕零了。然而, 當我祖父激動地捧着書從書房出來的時候, 我爹卻鬧脾氣了。他好像很不滿意我這名字,登時摔了鍋碗瓢盆憤然離去。
不過又過了幾日,我爹還是屈服了。我知道的, 我爹向來是個孝順兒子,他一定會尊重我祖父辛苦了三日的成果。只可惜最後,我卻成了個苦命的娃兒。因為等我略長大的時候,我就發現我爹從來不會像我娘那樣親昵地喊我“阿衍”。相反,他只會兇神惡煞地喊我臭小子、臭崽子。氣得我有一日在學塾問遍了所有同硯,我倒底臭是不臭。
好了,再把話說回這“衍”字,此字原意引水流入海,引申為繁多富足。聽着可真又貴氣又有文化。沒錯,只一個字便涵蓋了祖父對我的美好希冀,既要有我爹那般富派精明,又要承了我娘那詩書才氣。
……只可惜這二者,我終究一個都沒落着。
沒錯,自小我就不愛讀書,在學塾也算半個混世小魔王。時常上課期間,不是打瞌睡就是轉毛筆,弄得我的教書先生吳中元很是頭疼。不止于此,學塾裏還有另外半個混世小魔王,姓陸名堯,比我年長一歲,是我幹爹幹娘的兒子,更是我的好兄弟。
到了放堂,就是我跟陸堯的天下了,我倆如同野馬脫缰般開始撒野,看誰不爽就逮誰幹架,有惡必懲,有仇必報。因着我爹是銀城頭號富商,而陸堯他爹又是銀城知州,所以別人看着我倆混世小魔王合體,大多除了幹瞪眼,嘆一句官商勾結也無可奈何了。
但是,也不排除小部分人反抗意識強。比如學塾裏頭那個胖墩兒,仗着自己體型龐大處處欺負弱小,撕人功課,奪人零嘴。我跟陸堯看不慣,放堂後就将胖墩兒截在小巷一頓幹架,幹得是兩敗俱傷。
原以為這也算給他個教訓了,不想到了第二日,他竟恬不知恥帶着他娘來學塾跟吳先生告狀,連累我娘跟陸堯他娘,也就是我幹娘兩個最後去了胖墩兒府上登門道歉。也害得我和陸堯各自受了家法,屁股火辣辣開花。
不過在這之後,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幹娘竟然開始教起了我和陸堯武功。想我幹娘,聽說當年可是鎮國大将軍旗下一把好手,不僅武藝高強,還殺人如麻,殺人不見血……等等,怎麽好像有些跑偏了?咳咳,總而言之,有了我幹娘的悉心教導,我和陸堯的武力值噌噌噌提高,日後再在小巷截住胖墩兒,可不是兩敗俱傷,而是單方面碾壓了。
至此,我不愛讀書的事兒就說完了。慢慢地,我祖父也坦然接受了我不讀書的習性,畢竟我爹小時候也厭煩讀書,瞧,家族遺傳擺在這兒。但很快,不幸地,我祖父又發現了我毫無經商之才這一慘絕人寰的悲劇。
……說實話,對于這一點我也非常羞愧。想我外祖江家,那可是響當當的狀元世家。雖我不成器,但好歹有我那皇城舅父之子,也就是我表弟江暮,若幹年後,他輕輕松松才絕四方,又考了個狀元,果然完美秉承我外祖家族使命,可歌可頌。
然我周家一脈單傳,我個獨苗竟自幼時起,每每上街,買東西必定走眼,跟人砍價必定失手。天爺,生我如此,簡直讓我愧對家中的漫天財富,金山銀山。是的,我根本沒有能力去發揚它們,我只會揮霍它們。弄得三天兩頭,我爹就要掄拳頭揍我一回,諷刺我愚笨。不得不說,我就是在逆境中茁壯成長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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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俗話說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生而為人,也必定具備某種天賦才能。待它顯露那年,我恰好十歲。
那會兒我無意将我爹的一個木雕小鲛童丢進了府內荷花池。那荷花池又大又深,裏頭還全是淤泥,一衆小厮下池找了好久也沒能将東西找回來。更慘的是,那木雕可是我爹心頭寶貝,他這人臉皮厚,單方面将那它當做是同我娘的定情信物,所以……我又免不得一頓好打。
但是不打緊,我是個無比堅強的孩子,我依舊充滿愛與希望,決意做個孝子。在木雕丢失的第二日,我就帶着滿身的傷上街去買了塊上好的楠木,當然,後頭我又挨揍了,因為我爹冷抽着他那鳳眼告訴我,我被騙了,我買的就是塊破爛楊木。
五十兩白銀吶,打了個巨大的水漂兒就不見了,徒留我一身傷痕,苦不堪言。
不過也還好,畢竟我家銀子多,堪比國庫,根本不怕花。重要的是,這件事竟然一舉激發了我的才能。不曾想,原我天生雕工絕倫,無師自通,憑着記憶,兩日就使得我爹那小鲛童得以重生。不,準确來說,那叫華麗的涅槃。
比較之下,原本我娘那雕的鲛童勉勉強強也就算個地攤貨,而我這鲛童巧奪天工,簡直就是皇城貴族家一擲千金的寶貝收藏。自此,我徹底愛上了雕刻這門有趣的技藝。再後來,我還竟真成了個聞名四海的雕刻家,不遠千裏都有人苦尋上門,求我一雕。
不論是木雕、玉雕還是石雕,我都歡喜在上面雕琢花與魚,鑿刻風與月,描繪我眼中最獨特的天地。它或許絢爛缤紛,也或許隐秘詭谲,總之,都灌注了我深刻的感情。對此,我爹娘頗以我為榮。他們不在意我倒底讀不讀書,經不經商,他們只是尊重我,願我有一日能尋得自己的價值,在這美麗塵世。
唯獨我祖父,我後來時常看見他對着我擺放在府內的各種雕玩,久久出神。我想,那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哀傷。
……最後,再一次說回我這“衍”字。
其實我少時有一年在學塾旁的銀杏林裏,也見到了一個名“衍”的男子。因着那會兒我剛上學,還很讨厭學塾和吳先生,某一日氣悶逃課,就跑到銀杏林打了幾十個滾,打着打着就遇到了那男子。他笑着過來跟我打招呼,說他叫裴衍,還說他瞧着我這雙鳳眼,格外熟悉。
我瞧着他呢,跟我爹差不多的年紀,容顏硬朗而氣質略粗犷,似是久經風霜。想着我娘時常教育我要禮尚往來,我就也同他打招呼,報了自己大名,一并告訴他我這鳳眼,是繼承了我爹,跟我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随後他明顯滿臉的驚訝,先問我爹是誰,又問我具體名哪個衍字。我很大方,告訴他我爹叫周晏西,并随手抄起根掉落的樹枝在地上寫了個“衍”。雖說那會兒我還認不得幾個字,但畢竟自己的名字還是會寫的。且等我寫完,他臉上的驚訝全變成了笑意。他說真巧,他也是這個衍字。
說完,他又問起我爹娘過得好不好。我痛并快樂地告訴他,我爹娘過得很好,特別好,非常好,簡直比這世間哪一家的爹娘都要好。
要知道因着各種輝煌事跡,我爹被聖上欽賜了通商大使的名號。那時我還走不穩路,是個動不動就摔得屁滾尿流的小可憐娃兒,然而我爹對此視若無睹,直接撇棄我,帶着我娘去了鄰國搞通商。且此後,我爹娘每一年都會撇棄我幾次,一次短則半月,長則半年。陸堯還為此笑我是半個孤兒。
所以說瞅瞅,我爹娘過得多好多幸福啊。他倆周游了列國,看長河落日,大漠孤煙。看蒼茫北境,高原雪天……當然,這些美好的畫面與經歷,我可欣賞不到,就只能從他倆的嘴裏聽個大概了。也所以說,我痛并快樂着。
……後頭又禮尚往來,我望着林間剛發出來的嫩綠的新芽,也問了問那男子過得好是不好。他亦大方,告訴我他來自邊境,是一個保家衛國的邊境将士。在我的認知中,邊境是個很苦的地方,那裏風沙很大,吹在人們臉上有如刀割。所以在邊境,一定意味着辛苦。
但随後我擡頭的一瞬,卻忽然在男子臉上找到不一樣的答案。雖久經風霜,容顏卻依舊硬朗,我想,他必定也過得很好。只是他這年紀,難不成還是孤身一人?我如此問他,他笑了笑,說他曾經成過親,只是他夫人做錯事,被罰去了一座寺廟,日日吃齋念佛,永不得出。
聽到這,我雖年幼不大知人事,但也着實替他可憐了一把。于是我安慰他,祝願他,他日再得良人。他立馬露了笑,摸了摸我頭,說我娘将我教得很好,看得出我是個好孩子。我立即驕傲地回答他,那當然,我娘可是天底下最溫柔美麗、心地善良的女子。
他又笑了,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只不過他立馬又說好孩子不該逃課,讓我早些回到學塾,也免得我爹娘操心……我鳳眼一眯,原來這人早看出我逃課的事情。但神奇的是,在同他道別以後,哪怕依舊不愛讀書,我卻也真的再未逃過課。
後來,我無意對我娘提起了這件神奇的事,但不知為什麽,我娘眼神突然變得極為警惕,她捂着我的嘴,瞥一眼旁邊正在躺椅上午憩的我爹,低聲告訴我,這事可千萬不能讓我爹知道了去,不然我又得一頓挨揍。
我不大理解這其中緣由,但也忙閉緊了嘴巴。再看一眼躺椅上我爹那又大又硬的拳頭,此痛綿綿無絕期。
……至此,我名字的相關事情就差不多講完了。若能博君一笑,謂我榮幸之至。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讓讀者老爺看得高興,番外二的筆風歡脫了兩倍,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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