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愛能成瘋能成魔
第三章/愛能成瘋能成魔
紀式薇沒想到,推開警局的側門,都能看到崔亭。
而且是瘸了一條腿,手拄拐杖的崔亭。
他有時候還真是……無孔不入。
她嚴辭拒絕他上門的提議之後,二人之間的狀态,大概可以稱之為冷戰。
風微卷起他的風衣一角,他現下唇畔挂紫,眼角帶紅,任她如何想要忽視,他的存在感都已經沖破她給自己劃下的金剛罩,她的全世界,一呼一吸都是他的味道。
她從沒見過這麽狼狽的他,狼狽的讓她毫不猶豫地心疼。
她狠狠在地上跺腳,奇怪為什麽這樣既不玉樹臨風,又不面冠如玉,甚至還慘兮兮的他,自己都想即刻飛過去将其撲倒在地狠狠蹂/躏一番,一刻都忍不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此的……欲求不滿。
她盯着始作俑者,無法直視自己心城裏城牆垮塌的速度。還未開戰便一敗塗地的挫敗感讓她格外想要罵人。
愣了十幾秒,第一反應就是她得盡快逃掉。
可對手是崔亭的時候,她的防禦力早消散殆盡毫無作為。即便他受傷挂彩,她是悟空再世,他用不着五指山,她都能被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她不知道他是怎麽迅速走到自己身前将自己一把箍在他懷裏的,熟悉的草木香混着藥水味瞬間鋪滿她的鼻翼,每呼吸一次,心底就澀一分。
“苦肉計也沒用,你要是敢去見我爸,我就讓你另一條腿也瘸掉。”
崔亭嘆口氣低頭吻她的眉心:“我相信。我還知道我兩條腿都瘸了的話,你會是那個背我走路的人。”
紀式薇盯着他唇畔的傷處皺眉,開口就想反駁:“你愛信不信,我巴不得看你在地上爬呢!”
崔亭聽了反而笑起來。
他認識她那麽多年,從她是個勇敢地站在學校裏被欺負的同學身前擋拳頭的小孩;到她長成為了理想報考警校,摸爬滾打和背景深厚的家裏翻臉的少女。再到她變成執著地在街頭追趕小偷,大汗淋漓卻仍燦爛大笑的女人。
他了解的那個她,心有多真,話就有多狠。
“小七,我有那麽見不得人嗎?”
紀式薇很誠摯地點頭:“崔亭,你已經崔郎半老,你必須要直面這個事實,你比我哥都大。即使我不嫌棄你,日後你老來得子,孩子也會怪我挑個老男人做他爸爸。”
他了然:“你爸媽和你哥紀格非是這麽說的?”
紀式薇短暫沉默:“他們才懶得和我多費口舌,他們會直接揍我。”
她這才想起來他身上的傷,他那樣強悍霸道無所不能的人,會被人傷成這樣,會允許別人這樣傷害他……她已經有了聯想,狠狠推開他,指着他罵:“崔亭你個王八蛋,你已經見過我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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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時候,紀式薇蹑手蹑腳不敢制造大的響動。
可她一進門,就看到爸爸紀行簡,媽媽栾奕和哥哥紀格非,甚至家裏那條拉布拉多犬,都列陣客廳,一副恭候大駕的模樣,或者說,布好了請君入甕的陣型。
她暗暗給自己打氣,緊接着就聽到栾奕溫柔的聲音:“小七,你過來。”
她認命地往前走,平時惹禍挨訓的時候,紀格非都會在一旁給她使眼色,可他現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不帶一絲表情。
“爸、媽、哥。”
她的語氣低弱的不堪一擊,就差卑躬屈膝,喪權辱國。
紀格非卻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紀千金今天這麽有禮貌。”
她不斷偷瞄老爸紀行簡的神色,栾奕見狀開口:“小七,我們今天見過他了。”
“我知道。”她弱弱地應。
一直未發言的紀行簡此時才冷哼一聲,語調森冷:“可我們不知道。”
栾奕推他一把,嫌他小氣,然後對女兒說:“小七,你為什麽之前沒告訴我們,你的……男朋友是崔亭。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小叔叔的同學?他比你大八歲,他甚至還是你爸爸在商業上的宿敵。”
“我知道。”
栾奕嘆氣:“他說你們打算結婚,他是上門求親來的,這個你也知道嗎?”
“他說他是等等的父親,虧欠的四年,他會用此後的人生做牛做馬來還。”
崔亭從沒求過婚,紀式薇一時怔愣,她以為他只是要見她爸媽,讓這段戀情光明正大。
紀格非白了她一眼,走到她跟前戳她額頭,完全恨鐵不成鋼:“別裝了。崔亭當着爸媽的面陳述自己的罪狀,把你撇的一幹二淨。他說是他居心不良誘惑你,是他無所不用其極的勾引你,還說是他離不開你你不嫁他也會強娶。還說你涉世未深,經不住被他算計,你都是被迫應和他。你說你看上誰不好,看上這麽個老狐貍。”
紀式薇這才想明白:“就因為他把你們能說得話替你們提前說完堵死你們的口,你就打他?”
紀格非神色完全坦蕩無愧:“這事兒可不怪你哥我。我問他,是等你回家我們揍你,還是他替你挨揍,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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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躺在淡墨居住的小區天臺躺椅上,淡墨和紀式薇紛紛嘆氣。
“他就是個精神病。”
“崔亭是個王八蛋。”
兩句話重疊在一起,兩人相視一笑。
“你不讨厭他。”
“你愛這個王八蛋。”
又是異口同時。
紀式薇瞬間半坐起來捶了淡墨肩膀一拳:“你不知道,我一聽到紀格非轉述的他的話,當時就想跑去他家睡了他,可惜我爸關我禁閉。”
她又懊惱地再度抱頭躺下。
“那個男人,說要追你的那個,你到底什麽感覺?”
淡墨搖搖頭:“不知道。我一共只見過他兩次,而且每次的對話都夠奇怪,一見鐘情不可能,二見鐘情也已完全沒戲。”
紀式薇卻突然嚴肅起來,看着天上稀落的星辰,問:“是他沒戲,還是盛清和之外的男人都沒戲。”
“那個人說他要找武則天。小七,你不知道。清和還在的時候,也經常打趣我,叫我武則天。說我專/制/壓/迫他,他只是我貪戀美色的男寵。”
“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我這一生最終沒有堅持到底孤身終老,和別人白首的那話,那個人,一定要和清和徹徹底底的不一樣,不要有一丁點兒相似。”
“我怕忘了他。”
她不想要任何人來破壞他的獨一無二。
紀式薇抻舌:“一條道走到黑,死腦筋,迂腐,蠢。你在N市賺的第一桶金都用來給他在N市買墓地立碑了,還忘個鬼。墓地裏沒裝他骨灰你都隔三差五去拜祭,不知道的還以為那裏埋着多少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呢,讓你天天惦記。”
淡墨笑她:“半斤八兩,你還不是一樣把崔亭家當風水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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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淡墨所在的那個小區,紀式薇最終還是沒忍住開車去崔亭那裏。
來開門的,是經常看她不順眼的崔亭的外甥女姜姜。
在她沒有遭遇那場意外事故之前,姜姜就看自己不順眼,時常背着崔亭給自己找茬。
兩人一見面,紀式薇就自動開啓抵禦明槍暗箭的防禦模式。
姜姜不讓路給她進,她就耐心等在門外,絲毫沒有輕舉妄動的意思。
姜姜打開門一見到她,下意識地摔上大門,将她拒之門外。紀式薇在門外數了大致七秒,門才再度打開,露出姜姜那張眉頭皺在一起異常不情願的臭臉。
“要不是崔亭他反複給我灌輸要尊重你、愛你、對你好的話,我才懶得給你開門。但是我有我的原則,你要記住,我開門是不情願的。”
她撂下這段話轉身就走,紀式薇邊在玄關換鞋邊問他:“崔亭呢,怎麽是你開門?”
姜姜眼露兇光:“我也是這個家的主人。”
紀式薇揉她的腦袋,被她嫌棄的躲開,她便不再跟她多費口舌,徑直推開崔亭的卧室門。
床頭的燈盞灑下的光束柔和偏暗,崔亭正摘下眼鏡,輕捏眉心。見她進來,将攤放在腿間的筆記本也合攏關閉,連同散落的文件收攏放置在一旁。
他的眉眼之間滿是倦意,一旁的角櫃上還放着一杯留有餘溫的黑咖啡,紀式薇一看到,就有些上火。
“你要慢性自殺滾去別的城市,別讓我看到礙眼。”
崔亭也不惱,掀開搭在身上的薄毯,仍舊有些瘸腿,拖拉到她身前抱住她,腦袋低垂放到她肩頭。
“有點兒累,讓我靠一下。”
“叔叔,你臉皮厚也該有個限度。”紀式薇嘴上這麽說,身體卻是誠實地伸出手臂回抱他,抱得小心翼翼。
崔亭一笑:“大半夜的,匆匆趕過來是因為想我了?”
他的嗓音失了平時的清潤有點兒喑啞,聽在紀式薇耳中頓時又是火起。
“你一把年紀了,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
崔亭雙眼一眯,松開壞住她的手臂,擡手扶正她的腦袋,柔軟的舌貼向她的耳後,雙手開始在她後背四下游移。
紀式薇一掌拍掉他其中一只作亂的手:“深更半夜的獸性大發,沒人性。”
崔亭不管不顧地繼續咬她後耳敏感的地方,說出的話一反平時的正經:“不然你對我獸性大發?我不介意被你上。”
紀式薇從他懷裏掙開,上下打量他:“就你?包夜我頂多出二十。”
越看他一臉倦容越礙眼,更遑論他臉上的OK繃。
紀式薇又跳到他跟前,雙臂環在他脖頸上問:“打得疼嗎?”
崔亭自動忽略她的問題,而是說:“他手下留情了。如果是我放在掌心寵了二十多年的妹妹被人偷走,我會揍得那人全身癱瘓。”
紀式薇抱着他,越抱越緊:“你不會,你只會愛屋及烏,你從來都是窩外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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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沒想到一大早進科室,見到的會是一衆實習生、年輕護士外加徐行嬉笑聊天的場景。
其中索鎖和徐行勾肩搭背,就差抱在一起。
她忍不住調笑:“你們大庭廣衆之下作奸犯科合适嗎?”
索鎖見到她又拿爪子過來騷擾她:“淡醫生,你這樣清心寡欲的一定不知道,今天娛樂圈又出爆炸新聞了。”
淡墨眼珠一轉:“是又有人嫖/娼被抓,還是有人吸毒被捕,或者是又有出軌離婚的?”
索鎖聽到有些驚訝,還以為她是不會關注八卦的人種:“都不是。是一線大牌顧栖遲和蕭白丁隐婚被爆,新聞鋪天蓋地,各種論壇社交網絡都被刷屏洗版。”
“當事者之一的顧栖遲你還記得吧?”
“鐘林的愛情幻想對象?”索鎖經常在她耳邊念叨病人鐘林的病情,他昨日才剛來過,淡墨怎麽可能忘掉。
情愛幻想對象結婚……
鐘林昨日才剛告訴她,他覺得顧栖遲透過電視直播向他示愛。次日顧栖遲便被爆已婚,對相信她深愛自己的鐘林的刺激,可想而知。
淡墨走了兩步,突然緩過神來覺得大事不妙。
她跑到助理臺上翻找鐘林的聯系電話,一邊問索鎖:“顧栖遲的婚訊什麽時間被爆的?”
“大概今早七八點。”
現在是上午九點半。
淡墨撥通了鐘林檔案裏所留的聯系方式,機械的拉線聲讓她焦躁的心情更加急迫。
鐘母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的時候,淡墨發問的語速,如同機關槍一般:“伯母,鐘林在你身邊嗎?”
“沒有,他在卧室睡覺。”
确定鐘林真得安穩躺在床上,淡墨才能放心:“麻煩您去他卧室叫醒他,我有急事要找他。”
等待鐘母去卧室叫鐘林的時間裏,淡墨覺得自己握話筒的手都浸滿了汗。
可她的直覺沒有出錯,不多時話筒裏傳來鐘母顫抖的聲音,鐘林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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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回過神來的索鎖和徐行安慰她:“不會有事的,也許他只是一大早出門散步,不會想不開。”
淡墨搖頭:“不會的,自從他被确診,他母親幾乎沒有讓他單獨出過門,他也已經習慣了閉門不見外人的生活。”
索鎖眼睛從八卦板塊移出來:“淡醫生,網路上說顧栖遲和蕭白丁都在國外,鐘林即便神通廣大知道他們的住所和工作場地,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的。”
淡墨卻很難汲取到安慰:“我應該強硬一些,多和鐘母談談,讓鐘林入院。”她看着檔案裏鐘林那張一寸照片,正當最好年紀的男人,笑得一臉無害,喜悅發自內心。
顧栖遲在國外,如果他情緒失控選擇發洩……
淡墨腦子裏禁不住回想昨天鐘林來複診時說的話。
他說他要告訴顧栖遲:“雖然夏冰冰喜歡我,可我不喜歡夏冰冰,我不想栖遲誤會。”
如今顧栖遲結婚,在他幻想的世界裏,他有沒有可能認為是夏冰冰破壞了他和顧栖遲之間的感情,所以顧栖遲才抛棄他嫁給別人?
她翻自己的通訊錄,撥給紀式薇,同時告訴索鎖:“搜索一下夏冰冰的動态。”
紀式薇接電話的功夫,索鎖已經搜索到夏冰冰正在中山廣場拍攝電影。
紀式薇身在警局,淡墨撿要害告訴她:“我的一個病人可能受到刺激發病,對女星夏冰冰造成人身傷害。沒有确切的證據表明他一定會有這樣的舉動,但是人命關天,不能冒險。他失蹤也僅僅幾小時,報案可能不被受理。小七,我需要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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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風風火火地跑下醫院大樓,停車場裏各種車輛亂停歪放堵塞交通根本無法取車,她只好往停車場外跑去攔車。
剛到醫院出口,一輛車從醫院停車場出口殺出來,急停在她面前。
淡墨順着打開的車門看過去,內裏露出的那張臉,是那個說追她和她就算是熟人的言許。
事态緊急,她踯躅僅兩秒,便上車指揮他奔赴中山廣場。
兩面之緣,她以為他是個不茍言笑,惜字如金的男人。可如今他一邊加速不斷超車,一邊笑着打趣她:“淡醫生這麽信任我,立刻上車。不怕我其實是個人面獸心的男人,轉眼賣了你?”
淡墨看着身旁急速後退的車流反問:“你會嗎?”
她的樣子像是問:你敢嗎?
這樣熟悉的神情。
言許開了車窗,讓風灌進來:“當然不會。淡醫生,我其實是個優點很多的男人,你也可以簡單地認為我是個好人。除了皮相佳,智商高,那方面的技術好以外,我還極富愛心,喜歡助人為樂。不過今天我送你一程,不是獻愛心,我是要讨要車費的。”
淡墨沒有給他任何回應,車裏氣氛頓時沉悶下來。
最終還是他在一個急拐彎之後笑笑問:“你難道不應該立刻問我要多少車費?這車費指的是錢,還是別的東西?”
淡墨皺了皺眉,他依舊在自說自話:“我之前說過希望淡醫生幫我找人,我要的車費是,幫我找到那個人。”
他還刻意強調:“不是幫忙找,是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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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醫院離中山廣場近,淡墨很快得以下車,不必繼續面對言許奇怪的言語。
中山廣場是本市最大的商業廣場,占地面積很大,很少會有劇組能夠從持有者蕭家手裏租借下來作為拍攝場地。
夏冰冰正在拍攝的,是一部末世大片。遠遠的,淡墨就能夠看到一衆群衆演員,表情呆滞像被/操控一般慢速前行。
群演身前的,是一身戰士妝容,手抱嬰兒飒爽而立的夏冰冰。
她慢慢靠過去,走到劇組拉得警戒線之前,目光在周圍掃視一圈,沒有發現鐘林的身影,她微微放松,等待紀式薇帶來的援兵。
沒多久,導演喊卡。有場務接過夏冰冰手裏的孩子,淡墨看到夏冰冰的助理三兩步走上前給退場的夏冰冰遞水披衣服。
她向夏冰冰靠近,突然看到一旁的人群裏有個疾速挪動的身影。低壓的帽檐一閃,露出那張她無比熟悉的鐘林的臉。
淡墨心髒一抖,下意識地想要阻攔鐘林,将他和夏冰冰隔開,情急之下,開口甚至發不出聲音。
不過瞬時,她剛看到鐘林衣袖裏一閃而過的光亮,同時從她身後蹿出一個人猛地撲向鐘林将他壓倒。
直到那人将鐘林的手臂交叉反剪到背後,她才看清那人薄汗微露的臉——是言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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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各自休整一盤散沙的劇組,被這個意外打亂,人人自危,瞬間清醒。
鐘林被紀式薇和同事帶走,簡短和警察交待情況的言許才向立在一旁的她走來。
他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見她目不轉睛便開始微笑。
淡墨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他突然蹲了下去。
他的手,拈起她松散的鞋帶,靈活地交叉數下,系出一個标準規格的蝴蝶結。
而後他起身,一笑間帶起十裏春風:“你是不是現在開始相信,我真得是在追你了?”
淡墨生硬的将腳後撤一步說:“謝謝。”
她往前走,他準确地往同方向移動擋住她的去路:“不用謝,我是打算要勞務費的。”
“你是不是想要問我想要什麽勞務費?”
他狹長的眸彎成一座橋:“不勞你開口問,我這人一向善解人意,直接告訴你。找到我要找的那人,你買九十九朵玫瑰送給我,我再轉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