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只願君心似我心
投我以瓊瑤,報之以木瓜。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千百年來被世人傳頌的情詩雖是如此教導的,但鄢然私下揣度,若是一姑娘收下了一男子的瓊玉,卻還贈他一個木瓜,多半是她對那男子不甚上心。
非她世俗,木瓜之于瓊玉,相差的還真不是一星半點。何謂定情之物,照着過來人的說法,就應是見證了一段情的始末。這種東西就該是镌刻着不可言說的別樣意義的啊!
是故當夜,鄢然幾番輾轉亦是難眠,愣是從床頭冥思到床尾,從床尾苦想到床頭。折騰了大半夜方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卻仍是未有個結果。
因心中挂着事,第二日方才拂曉,鄢然便一骨碌地起身,半分未有平日的倦怠之色。
瞥見門口模模糊糊的有個人影,思索着應是梓兒,便急急地起身,為她行個方便。卻不想,這樣貼心的舉動反是将她下了一跳。
剛一開門,梓兒端水盆的手就抖了好幾抖,驚詫地呼了聲,“姑娘。”這樣大幅度的動作勢必會濺出許多的水,而今日她打的水又是格外的滿滿當當,所以可惜了鄢然一身鵝黃色的新衣裳。
白露未晞的時辰,院子中自是分外的安靜。梓兒的這一聲驚呼,在這樣安靜的院子裏,也是顯得有些突兀了。
鄢然顧不得許多,草草地用袖子揩了下自己臉上的水珠,又順達地幫梓兒擦了擦,壓着嗓音示意她小聲些。
梓兒臉有些紅,低着嗓音問,“姑娘起的這樣早,可是有事?”
鄢然鬼鬼祟祟地将梓兒拉到房間,雖說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為何需鬼鬼祟祟。拉着梓兒的手,鄢然委婉含蓄地表示了自己的疑問。本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卻被她說得亂七八糟。中心大意就是若是一位姑娘收了一位男子的定情之物,她該回個什麽才能既表示自己的心意又不落俗套呢?
所幸的是,梓兒艱難地聽懂了。
梓兒垂着頭,小手絞着手絹,滿是忸怩之态,實誠地問道,“姑娘是在想着應回贈個公子什麽嗎?”
鄢然心中吶喊自己表現得哪有這麽明顯,對着菱花銅鏡一瞧,臉色也只是比平日裏紅了幾分,卻也未如戲文中所寫的什麽“紅絲飛霞”。眼下自是掩不過了,鄢然便嗯了幾聲算是個應答,支着頭去聽她的忠告。
梓兒将手中擰幹了的熱毛巾遞給鄢然,思索片刻,猶疑道,“這個,奴确實不知。”但瞧見鄢然頹然失望的模樣,心有不忍,趕緊地補充道,“不過依着奴家鄉的習俗,若是姑娘有了心上之人,便用紅繩編一根三生繩将那個人拴住。”
“三生繩?”鄢然覺着這個既有心意又別出心裁,兩眼放光,激動地對梓兒說,“那,那你可會編麽?你教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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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兒含羞的表示自己雖會,但是很不熟練的。然而,她的不熟練也不知強過了鄢然的多少倍。
鄢然對着幾根糾纏得亂七八糟的紅繩,惆悵萬分。但惆悵過後,她又嘆了口氣,将它拆了重編。不知是拆了多少遍,她總算是稍稍地滿意了。
望着桌上還剩着的大半截紅線,鄢然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了那個玉扳指,穿了跟紅繩,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起初還有些冰涼,不久也就如同體溫般的溫潤了。
夜深時分。
漾月亭中。
月光皎皎,人影依偎。夏風徐徐,送來荷花袅袅的清幽之氣,飄渺得近乎不真切。
約的是亥時,可待鄢然到漾池的時候,恒衍早已立在亭上。一襲黑衣,似是融進了茫茫夜色之中,看不真切。
不知為何,鄢然覺着,襯着溶溶月色,蟬鳴聒噪,他挺立的背影,竟有幾分蕭索之意。許久之後,她才知曉,那是因為他骨子裏就是清冷的。而那許久,也并非多久,不過是短短幾月。只是那時,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當時的鄢然并未多想,喜滋滋地斂着裙裾跑到漾月亭中。站在恒衍的身後,她心中打着盤算,若是直接地将三生繩遞給他,未免有些突兀,自己免不得要先說些漂亮的話做些鋪墊。
默然思索間,恒衍回頭,淡然道,“有何事不能在院裏說,非要約在這裏麽?”
“因為我...”莫名的疏離令鄢然有些無所适從,之前在心中默默背誦的幾句詠月的詩句也一下子忘得幹淨,半點不剩。她便直接地将手中的繩子遞到恒衍跟前,“因為我,我有很重要的東西給你。”
“這是?”恒衍面露狐疑之色。
“哦!”鄢然忙地攤開緊緊握住的手掌,垂着頭道,“這是三生繩,是我為你準備的。”
三生繩,定三生。
前世。今世。來世。
半晌未聽着聲響,鄢然微微擡眼,卻瞧見恒衍的身形頓了頓,嘴唇微抿,面上神色莫辨。
以為他并不中意,鄢然有些沮喪地低垂着頭,盯着腳尖,委委屈屈地解釋,“你,你曉得我手腳是有些笨拙的,這個,又是我第一次編,難免,難免做工有些粗糙的。但我很用心的,而且它也是很有寓意的。還有就是約莫你不喜歡紅色,但是它...”
一番話說得七颠八倒,全然沒半分層次。
“我喜歡。”恒衍唇畔含笑,神色卻異常篤定。似是怕她不信,他又分外認真地補了一句,“我很喜歡。”
“那,那太好了。”鄢然如釋重負地擡頭,漾出盈盈笑意,歡歡喜喜地跑到恒衍的跟前,拉起他的手,将三生繩鄭重地放在他的手中。”
指尖碰觸的一剎那,恒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頓了頓,緩緩開口,“你的腳邊,有一只蟾蜍。”
“啊?!”鄢然背後一陣涼意,毛骨悚然,猛地一下撲到恒衍的懷中。恒衍似乎也是用力地抱住了她,但那時鄢然驚恐過度,感覺并不敏銳。在恒衍的懷中哆哆嗦嗦了許久,她顫着嗓音問道,“它,它現在可是走了?”說完還別過臉半睜半眯地去瞧。
“別瞧。”恒衍環着鄢然腰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沉聲說,“它還在那裏。”
“啊?啊!”鄢然信以為真,急急地別過臉,将腦袋重新地埋在了恒衍的胸膛。
好久好久,久到連蟬也停止了聒噪,安然入夢。黑夜又是重歸于沉寂,二人仍是保持着這個姿勢。
恒衍抱着鄢然的手未松分毫。
“我,我站不住了。”鄢然帶着哭腔,低聲問道,“它,它還是沒走嗎?”
“嗯,走了。”恒衍淡淡答道。
鄢然心中的石頭落地,深呼了一口氣,将将地從恒衍懷中抽身,卻被他攔腰地抱起。
“你?”鄢然疑惑。
“你不是吓得腿都發軟了嗎?”
“我哪有?”鄢然急忙地反駁,可顫栗的小腿卻表露了她的膽怯,無奈地承認,“好吧,我是吓得腿都軟了。”她抿着泛白的嘴唇,悶聲悶氣,“我膽子小,蜈蚣蟑螂,連平常人覺得很可愛的小貓小狗,我在看見他們的爪子時也不敢靠近。這樣的我,你是不是覺得很沒有用?”
恒言眉心微皺,并不作答。
然而,就在鄢然也以為這問題如同一枚沉入海中的小石子,除了驚起些微瀾卻并不能得到響應時,他微低頭,對上她黯然的神色,聲音平靜,“在我的身邊,你從來不需要勇敢。”
聞言,鄢然詫異地擡頭望向他。而他,神色如常,并不知曉自己先前說了句多麽動人的情話。
“那麽...”鄢然伸手勾住恒衍的脖子,附在他的耳邊,輕聲問道,“你是否能允許我懦弱一輩子呢?”
“嗯。”那一剎那的應答,仿佛亘古般綿長。
恒衍步履穩健,走得緩慢。并不漫長的一段路,他卻走了許久。直至鄢然也有些恹恹欲睡了。
“若是,我有一日負了你...”他聲音啞然,似是冬日裏幹裂的枯枝,“你需要多久,才能釋懷原諒我?”
鄢然半夢半醒間,聽了他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也未深想,随口地敷衍了一聲,“永遠。”
他的身形一顫,聲音澀然,“我只望你能記住,我...”頓了頓,掩了無盡戚哀,“也是有苦衷的。”
鄢然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唯獨的漏聽了這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 啦啦啦 我是碼字的小行家
熟悉的旋律啦 鞭策我繼續碼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