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誰許誰長樂無憂
龍鳳燭“噗嗤”一聲燃盡,偌大的宮殿又陷入漆黑一片。僅九華帳圍着的一小方空間內,有夜明珠投下冷冷清光。
鄢然躺在大紅的喜榻上,神色木然。她睜大眼睛,茫然地盯着那顆大大的明珠。沉思良久,卻想不出個因果。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人生是真實的戲,戲是虛幻的人生。而在這真實與虛幻之間,鄢然卻不知曉,究竟是人生比戲真實,還是戲比人生真實?
兜兜轉轉,自己仍是回到了原點。如今想來,卻不知當初的百般掙脫是為了什麽。
終為虛妄,徒惹一身殇。
鄢然将左手撫在臉上的傷口上,經了這樣久,血已有些凝結了。可她只是将手輕輕地放在那,卻什麽也不做。恒衍低沉的話語在她的耳畔回響。
“有些東西,是我的,我便要分毫不差地奪回來。就算是放棄,也得由我說了算。”
“若是,我有一日負了你。你需要多久,才能釋懷原諒我?”
......
她輕笑了一聲,頹然地閉上了眼睛,“恒衍,終究我還是淪為了你的籌碼。”
睡得朦胧之時,鄢然鼻尖隐隐約約地聞見了伽南香的清幽之氣。緊接着,伽南香的味道愈來愈近,自己的傷口似是被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意識混沌得很,她想睜眼去瞧,卻是睜不開眼。傷口有些涼絲絲的疼,似是被塗上了什麽藥草。
鄢然不自主地抿起嘴,眉頭也微微皺起。塗藥的動作好像是一頓,而後卻是越發地輕柔。
沉沉地睡去之前,她想的是,若是這一覺後再也不會醒來,那該有多好啊。
那,該有多好。
第二日終是如期而至。
破曉之初,白露未晞。墨黑似的天幕緩緩落下,漸露出稍許魚肚白,整個天際浸染得有些微藍。
一位女官身後跟着一衆婢女,邁着從容的步履踏進長樂宮。饒是她們久經宮闱,見慣了颠鸾倒鳳後衣衫不整的狼狽之态,但瞧見鄢然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也着實是受了一驚,忍不住地捂嘴驚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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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歸是久經歷練之人,為首的女官心中雖也是一驚,但随即恢複了從容不迫的神色,有條不紊地指揮手下的那幾位開始負責諸多的事宜。
待諸事打理妥當之後,衆人便恭恭敬敬地垂首立在一旁。為首的女官緩步走到床榻邊,屈身行了個禮,喚道,“娘娘。”
但是鄢然一向睡得較沉,加之昨日的一番變故,更是心力交瘁,愈發睡得不知今夕為何夕。所以,那女官如此輕柔的一聲呼喚注定是叫不醒鄢然的。
然而皇天終是不會辜負有心人。就在她已經行了三十七個禮,喚到第三十八聲時,鄢然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
女官擡手略拭了拭額角細細的汗水,恭敬道,“娘娘,祖宗禮法,初次侍寝後,是要早早地梳洗完畢去太後的景仁殿行禮受教的。”
鄢然聽着她的話不禁有些恍神,怔忪了好久。
女官又恭敬地催促一聲,“娘娘。”
“哦。”鄢然回過神來,剛一起身就被女官伸手扶住。女官掃了一眼衆人,低聲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過來伺候娘娘梳洗。”
鄢然木然地坐在菱花銅鏡前,任那些婢女替自己梳妝打扮,整個過程中她一言不發。那些婢女,亦是十分有眼力見的,瞧見鄢然這副面如死灰的模樣,也都是默不作聲,只是動作熟谂地替她梳洗。
一位長相水靈的婢女端過一盆溫水,半跪在地上,為嫣然擦拭雙手。卻在握住她左手的時候,動作一頓,愣怔了半天。
鄢然順着她驚恐的目光瞧去,只見自己左手上斑斑駁駁的血跡,已幹涸得凝固了。她微垂了眼,從那婢女手中拿過擰得半幹的毛巾,用力地擦拭掌中的血跡。本已幹透的血跡在浸水之後,染紅了白色的毛巾。
空氣之中浮有淡淡的血腥之氣。
站在一旁的女官狠狠地眄了一眼還在發愣的婢女。她立即回過神來,神色惶恐,道,“娘娘,還,還是奴,奴婢來伺候你吧。”
鄢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頭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毛巾遞給她。
正這時,長樂宮突然迎來了恒飖的懿旨。
年長的太監先是對着鄢然行了個禮,又走到一旁候着的女官旁邊,對她道,“陛下特意遣奴才來吩咐,娘娘現下身子不适,參拜太後一事還是免了為好。望姑姑能向太後通傳一聲。”
女官有些躊躇,雖說祖宗定下來的禮法不可相違,但這畢竟是陛下的旨意。況且,眼下的鄢然又是這樣一副模樣。她為難地向鄢然那望了一眼,“這...”
鄢然微抿了嘴唇,垂眼道,“如此,你們便先退下吧。”
正在替鄢然绾發的三位婢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尴尬地立在那,不知所措地望向女官。
女官瞧了眼鄢然,勸道“還是留下一位在這伺候着吧。”
鄢然并不應答,只是搖了搖頭。
女官無奈,只得屈身行禮,“娘娘安歇,奴婢先行告退。”
只是,鄢然可以不見某些人,某些人卻是非要見她。嗚泱泱的一大群人前腳剛退下,随後長樂宮便迎來了兩位預想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貴客。
惠妃和岱妃。
本是偶然碰見也要冷嘲熱諷一番的兩個人,因存着同樣的心思,竟攜手趕到長樂宮來。
而瞧見的景象,卻是超乎了她們的預想。
此時,鄢然仍是呆坐在菱花鏡前,半分未挪動位置。她還是穿着昨日的大紅嫁衣,卻已被弄得皺皺巴巴的不像樣子。發鬓未绾,面色蒼白。大半個左臉都被紗布覆蓋,瞧不清本來的面容。
惠妃對自己的容貌從來都是甚是自信的,本來還懷着一較高下之心欲來窺一窺鄢然的容顏。
而瞧見鄢然的這副狼狽的模樣,她甚是不屑地揶揄道,“按着祖宗禮法,妹妹今早當是早早地前往太後的壽安殿請安。卻不想妹妹如此得陛下的歡心,竟獲了這樣大的疏寵,連向太後請安這樣的禮法都免了。”
瞥見鄢然仍是不動聲色,惠妃故作驚訝狀,嬌嗔一聲,“陛下一聲不響地封了你這位娘娘,青眼相加,榮寵正盛。本宮還以為是怎的一位如花似月的女子。卻不想...”略搖了搖頭,作惋惜狀,“唉,卻不想如今看來,也是不過如此的。你瞧着如何呢,岱妃?”
她向岱妃往去,卻瞧見岱妃正定定地望着鄢然,緊咬着嘴唇,下唇泛出些白印。而鄢然,亦是靜靜地回望着槿妃。自己在內心編排醞釀許久的一番話竟未使得鄢然動怒,惠妃自己反是怒了三分。
又是瞧見岱妃未應和自己,反是和鄢然靜靜相望,怒意更盛,冷聲諷刺,“怎的?妹妹和岱妃一碰面,竟是一見如故了?不由的說,槿妃的心胸竟是寬廣如斯啊,對着狐媚惑主的這位都是這樣有禮,真真叫本宮自愧不如啊。”
岱妃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挑眼将鄢然上下打量了幾分 ,她作出疑惑不解狀,“只是,姐姐尚有一事不明,還望妹妹能提點一二。”輕笑一聲,“憑妹妹的這副姿容,怎的竟能入了陛下的眼?莫非,莫非妹妹是習得了什麽媚惑之術,亦或是床上的功夫了得,方才勾了陛下的三魂七魄?”
又拍了手作釋然狀,“是了,我說...”環顧了一眼宮殿,吸了吸鼻子,道“這偌大的宮殿,怎的會隐隐有些狐貍的騷味呢?”
她這幾聲妹妹喚得着實是親切,這幾句話說得又實在是刻薄。
在衛國皇宮的時候,鄢然貴為公主,忍氣吞聲的時候極少,但也不是沒有。她并不是受不得氣。只是,對于忍耐這種事,鄢然向來是沒有章法随心所欲的。想忍的時候就忍,不想忍的時候就不忍了。
而此時的鄢然瞧着惠妃的那副張牙舞爪地模樣,聽着她自說自話的口技,覺着自己實在是無需平白的受這個氣,便不想再忍了。
她緩緩地起身,手按住妝臺,微擡眼,對着惠妃攢了一個笑臉,柔聲道,“妹妹?我可不記得何時認了你這個姐姐?但若是你自認為比我年長,已是年老珠黃了,唉,那我也只好受下了。”
“你!”惠妃聞言臉色驟變,恨聲道。
“還有...”鄢然輕挑眉梢,不徐不疾地續道,“你方才講的一番話實在是粗鄙不堪,難以入耳。不知情的人若是偶的聽上那麽一兩句,還以為是哪個鄉野的村婦或是哪個青樓中的歌女。”
不理會她愈發惱怒的模樣,鄢然繼續,“我卻模糊記得,你好像是齊國的什麽惠儀公主。如此說來...”略太息了一聲,亦是作惋惜狀,“齊國生養的公主,教養,也不過如此。”
惠妃眉毛橫起,氣得牙齒發顫,“你,你你 !”
“我可是如何?”鄢然憂心道,“哎,姐姐若是被我氣得結巴了,可如何是好啊?”又揉着額頭,道,“姐姐若是眼巴巴地特地來探望我,現在也就可以退下了。唉呀,方才同姐姐講了一番話,頭實在是暈眩得很啊。”
惠妃氣得不輕,偏偏又被噎地說不出話來,只得一把将桌上的器實都摔到地上,惡狠狠地瞪了鄢然一眼,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去。
岱妃默默地看了鄢然一眼,亦跟在她身後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人看 但還是說一聲 抱歉 今天更得有些晚【撅嘴】
啊啊啊 終于要寫到小高潮了【含淚】
不管怎麽樣 都要繼續碼字【握拳】
默默地希望明天點擊能增加好多【望天】
啦啦啦啦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