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誰許誰長樂無憂

半個時辰後,岱妃去而複返。

鄢然心中已有料想,只是未曾想到她會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長樂宮的大門又被阖上,空蕩蕩的大殿中只餘了鄢然和來斂黛二人。一片狼藉中,二人皆是沉默不語。

寂靜了許久,終是鄢然忍不住,率先打破了僵局,“你此番前來,又是為何?”

斂黛聞言,擡眼默然凝視了她許久,冷笑一聲,“為何?我倒是很想問問你,你此番進宮又是為何?”

鄢然斟茶的手一頓,将茶盞放在斂黛的身前,“終歸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姐姐,,論禮數我也是該向你敬上一盞茶的。只是...” 緩了緩,她方續道,“我若說我此番進宮是身不由己有苦衷的,姐姐又是否會相信我這個妹妹呢?”

“哼!”斂黛譏诮了一聲,“初來晉國之時,你說的可是如何的不情願。現如今...”她瞪了一眼鄢然,“現如今,你又是在哪裏呢?”略抿了口茶,她不屑道,“說到底,養尊處優了這麽些年,你骨子裏還是舍不了富貴榮華的。偏偏,卻要表現出一副清高的樣子。更可笑的是,當初的我,偏偏還信了你的假清高。”

鄢然輕咬着下嘴唇,默然無言。

“怎的?”斂黛滿是怒意地掃了她一眼,“宮外呆不下去了,便想着要進宮來。你現下将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又是在耍什麽手段呢”

鄢然擡眼望向斂黛,沉默良久,終開口道,“姐姐忘性大,那容妹妹來提醒幾句。當初,你是求着誰帶你離開衛國的?而後,你又是以什麽名目得以進入晉國皇宮,得到岱妃的封號?”

“砰”。斂黛怒地将手中的茶盞往地上一摔,騰地一下子站起,忿然道,“沒錯。當初我是承了你的恩才能離開衛國,又是以昭然公主的名目才得以被封為岱妃。我現下的一切都是仰仗你,而你如此一提,又是想怎的?”

“我什麽也不想。”鄢然盯着地上被摔成七八塊碎片的瓷杯,雲淡風輕,“我如此一問,只是想告訴你我從未懷着與你争寵的心思。而你...”擡眼瞧着斂黛泛白的臉色,她極是真誠地說道,“從來都是昭然公主。過去是的,今後自然也是。我同你如此的說,只是望着我們今後能夠相安無事。”

“相安無事?”斂黛咬牙切齒,“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形同陌路。你若是不來招惹我,我自然也不會去招惹你。”

“如此,自是最好。”

“你,且好自為之吧!”斂黛拂袖離去前甩給鄢然最後一句忠告。

目送着斂黛離去的背影,鄢然卸去了方才從容不迫的姿态,頹然地趴在桌前,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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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嘆了一口氣,聲音中滿是茫然,“長樂宮,這名字起得真好。只是,誰又能許誰一生長樂無憂呢?”她起身,推開了半掩着的大門,明晃晃的陽光就這樣跳躍着進入了靜穆的大殿,掩去了世俗的莊嚴巍峨,平添了幾分生機與盎然。

鄢然半眯着眼,手遮着眼睛仰頭望了天空許久。直至脖子仰地有些累了,才放下手,對候在殿前的婢女輕笑一聲,“這大殿亂得實在是不像樣子,你們進來收拾一下吧。”

連着數日,恒飖都未踏足長樂宮,鄢然也未走出長樂宮。

這甚是惹人猜疑。

一時間關于鄢然的謠言是被傳得風生水起,而寂寞的深宮之人亦是樂得在茶餘飯後推波助瀾一把。

有人說她生得極美,有人說她長得極醜。

有人說她君恩正盛,有人說她不得聖寵。

謠言漫天飛,傳到了日理萬機的恒飖耳中,傳到了久不理事的太後耳中,卻似有一障無形的屏障,将這些莫名的謠言擋在了長樂宮的門外。 是故鄢然終日圉于一方小天地中,無人打擾,樂得逍遙自在。

長樂宮中。

五十多歲的老太醫俯身小心翼翼地撕了鄢然左臉上的紗布,又顫着手往她的傷口上塗抹着膏藥。一時不留神,下手稍微地重了些。

鄢然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太醫立即地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将盛藥的容器擱在桌上,跪在地上扣頭,“娘娘息怒。”

“無妨。你,你繼續。”鄢然忍着痛将他扶起。

自恒飖離開的那日起,每日的早,中,晚都會有太醫來瞧她臉上的傷,既準時又上心。鄢然知曉,這一切都是恒飖的懿旨。

對着那有些深的傷口,太醫們都是一副甚是扼腕的嘆息模樣,直是寬慰她,“娘娘安心,微臣定是盡心竭力地替娘娘醫治。不出幾日,娘娘自當是貌美如初。”

鄢然對着臉上那道駭人的傷疤并不是很在意,但也裝作萬分憂心的模樣,殷切叮囑,“如此,本宮便是有勞各位了。”

保容以俟悅己,留命以待滄桑。

鄢然并不曉得這句話有無道理,只覺得如今,容顏于自己并無什麽關系。

又隔了十幾日,在太醫的妙手回春之下,原本很深的傷口竟是愈來愈淺了。 待又恢複了幾日,太醫換下了鄢然臉上厚重的紗布,每隔兩個時辰就為鄢然擦上些凝肌膏。乳白色的半透明膏體,有些淡淡的香澤之氣,淸沁肌膚。

傳說它是燕國進貢的珍品,當世也僅存了那麽幾瓶。而晉國宮中,卻是只剩了最後的一瓶。

臉上少了紗布的遮覆,雖塗了些膏藥,鄢然傾城的美貌即刻是顯露無疑了。長樂宮的婢女都是十分歡喜的,鄢然雖未有多麽的欣喜,但也不好顯得自己多麽的特立獨行,只好也裝作歡喜的模樣。

于是,長樂宮由上至下從裏到外都洋溢着難以言喻的歡喜。

然而,當天傍晚,不歡喜的事便悄然而至——太後傳召。

長樂宮的衆人都是不勝凄惶,戰戰兢兢地替鄢然梳妝打扮。

鄢然心中也有些驚詫。

當然,鄢然驚詫的并不是太後傳召自己。而是,她居然這樣沉得住氣,隔了這樣久才來傳召自己。

平心而論,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有些不合時宜的:

一夜之間被封了槿妃,有狐媚惑主之嫌。

侍寝之後未參拜太後,有蔑視祖法之嫌。

與那惠妃,岱妃不和,有恃寵而驕之嫌。

用了無比珍貴的凝肌膏,呃,有肆意浪費之嫌。

雖說最後的一條拎不上臺面,但鄢然心知,前面的三條任是太後随意地往自己身上一扣,都足以以肅清後宮之名将自己好生地整治一番,以儆效尤的。 如此想來,太後實在是寬宏大量宅心仁厚啊,鄢然心中默默地湧起了對太後的敬仰之情。

踏進壽安殿的那一剎那,鄢然恍惚地覺着自己是走進了一座佛寺,而非一位太後的寝宮。

檀香袅袅娜娜的燃着,令人有莫名的心安。案牍邊,幾卷攤開的佛經字跡尚未幹透。

鄢然恭敬地請了個安後,便垂着頭作出一副恭然受教的模樣。

太後半倚着軟榻,淡然道,“起身,擡起頭來容哀家瞧瞧。”

“然。”鄢然緩緩地擡起頭,匆匆地掃了一眼太後,又趕緊地将視線移向別處。

只見太後雖是上了年紀,容顏卻依舊姣好,可見年輕時就是個美人胚子。又因着歲月的沉澱,舉手投足間更添了幾分雍容之态。卻不知為何,她的身上,有種鄢然無法讀懂的滄桑之感。

太後漫不經心地擡眼,卻在瞧見鄢然的模樣時驀地一驚,攥緊手中的佛珠,面色浮出幾分陰翳,“你...”

“鄢然。我,臣妾叫鄢然。”鄢然知道她為何如此,且早已習以為常,故淡然地解釋。

太後的臉色緩和如初,輕聲問道,“陛下他,他可是曉得你的名字。”

“嗯。”鄢然垂眼,聲音如蚊子般嗡嗡,“他早已知曉。”

太後太息了一聲,向鄢然招招手,道,“過來陪哀家坐坐。終日呆在這壽安殿,哀家也是孤寂得很啊。”

“然。”鄢然走至軟榻邊,端身而坐,挺直了腰身,将雙手搭在右膝上,十分恭敬。

“哀家只是同你閑聊幾句,你無需如此的。”太後笑着去拉鄢然的手,将自己的手輕搭在鄢然的手上。

鄢然不自在地低着頭。

太後和藹地問道,“你初來宮廷,在那長樂宮可是住得慣?”

“啊?嗯。我,哦不,臣妾住得很慣。”鄢然有些受寵若驚。

來之前,鄢然預想自己即将面臨的是狂風驟雨般的厲聲責罵,卻未想迎來的是春風化雨般的叮囑問候。

最後,太後瞧着她的左臉,眼裏滿是惋惜,“唉,多好的容貌啊,真是可惜了...”又關切地問道,“只是這傷,你是如何弄的?”

“這個...因為是...”鄢然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罷了罷了。”太後揮着手大度地一笑,“哀家也不是執意要知曉,你若是不願說,哀家也不欲勉強。只是...”

鄢然剛松下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只是...”太後對着鄢然的眼睛,全然沒有太後的姿态,而是以慈母般的語氣對她說,“高處不勝寒。漫漫王者路,哀家也希望能有一人,和陛下真心相待,攜手百年。”

鄢然眉目糾結,不知如何作答。

太後兀自地笑了一聲,柔聲道,“退下吧。若來日得了工夫,也多來陪陪哀家吧。”

鄢然欠身,緩緩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嗯 痛苦地領略到自己之前的排版真是太糟了【含淚】

于是 熬着夜将之前的都重新地排了一遍 淚啊

還有就是有個小小的修改 斂黛的封號是岱妃 鄢然的封號是槿妃

嗯 就是這樣 加油【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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