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

“是陛下,當時是陛下把娘娘抱回來的。從宗祠到長樂宮這樣長的一段路,陛下都沒有停歇。陛下他,他當時可是着急了,他那副神情把禦醫一個個的都吓壞了。”鄢然醒來後遣開了圍在她身旁浩浩蕩蕩的衆人,只留下夕若一人。而夕若,從白粥還是熱騰騰的時候念叨到粥都有些溫涼了,一直在講恒飖的大恩大德。

鄢然卧在床上,背倚着一個塞滿幹花的靠枕,用湯勺舀盡最後一口粥,笑着看向夕若,“我又不重,他抱着我走幾步路能把他累死不成?瞧你那感恩戴德的樣兒,難不成我在冷冰冰的宗祠罰跪三日的罪都是白受了不成?”

“可是...”夕若垂下頭,有些支支吾吾,“當時奴婢就在一旁,陛下他,他并未有處罰您的意思,是娘娘您自己執意要領罰的啊。陛下他,他對您真的很好。”

鄢然聽了夕若的話,生生的把自己嗆到了。她制止了夕若要起身幫她拍背的舉動,自己掙紮着将氣順了過來,又用自己的袖子随意地擦了擦嘴,偏着頭打趣她,“果真他是城府深有心計啊,不過是略施了些小計,稍微表露了些許的深情,就把你感動得不行,使你的一顆心全都偏到了他那裏去。”

又輕咬着嘴唇不懷好意地瞧着她,笑嘻嘻地作釋然狀,“呀!我曉得你為何如此地偏袒他了!雖現下秋意已深,但架不住咱們這有人春心萌動啊。”說完又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了幾聲。

“娘娘您就會取笑奴婢。”夕若羞得連耳根深處都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當日,奴婢聽着您同陛下的交談,奴婢就覺得您和陛下定是有什麽芥蒂。奴婢今日同您這樣一講,不過就是想告訴您陛下他,他對您用情真的很深。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只有您對奴婢這樣好,奴婢也是不希望娘娘您錯過啊。”

夕若說得有些激動,眼睛泛起了盈盈淚光。鄢然将手中盛白粥的碗遞給她,認認真真地對她說,“有些事情,你還不懂得。”那些事情,夕若不曉得,鄢然卻明白。

此之深情,彼之薄情。有時候,對一個人的深情就注定了對除此以外的任何人薄情。恒飖對傾何一往情深,這就意味着無論是岱妃,惠妃或是自己,在他的眼中,都是其他人,都是注定要被辜負的那個。

這樣簡簡單單的一件事,偏偏只有鄢然看得分明。除了她,恒衍不明白,恒飖不明白,後宮中的諸人就更是如霧裏望花水中瞧月般弄得不清不楚。而他們關注的,并不是恒飖對鄢然的喜歡參雜着幾分過往的影子,這些盤根錯節的往事壓根就沒幾個人知曉。

他們糾結的是恒飖究竟是否寵幸槿妃,又寵幸到何種地步,槿妃是否能獨霸後宮,自己又是否應提前和長樂宮的各位提前的打好關系。這一樁樁一件件,可是關系到他們的切身利益。不僅影響他們是否能在宮中立足,也影響他們能否立足的如紮根的虬枝般穩固。

非是他們未生就一雙雪亮的眼睛,而是恒飖前前後後的舉動實在是既矛盾又詭異,總的來說就是令人捉摸不透。

一日封妃,卻又在大婚當日拂袖而去。就在衆人以為槿妃不得寵時,恒飖又一日三探關懷備至。就在衆人以為槿妃得寵之時,恒飖又令槿妃在宗祠罰跪三天三夜。就在衆人終于料定槿妃即将的就要被打入冷宮的時候,恒飖又突然地出現将暈倒的槿妃親自抱到長樂宮,一下都不松手。

然而,在他們掏出辛辛苦苦攢了多年的積蓄意欲賄賂長樂宮的幾位時,又傳來消息說槿妃醒來後的三日恒飖都未曾露面,于是他們又默默地将将多年的積蓄揣到懷中。郁悶的衆人不由得仰天長嘯,真真是皇帝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你也不明白。

恒飖并非沒去長樂宮,只是沒有人瞧見罷了。在鄢然醒來的第一日,他就來了,不過是在深夜之中,不過是未帶任何随從,不過是沒走正殿。所以說,不僅是皇帝的心思你別猜,皇帝的行蹤你也是猜不着的。

他來得悄無聲息,鄢然自然毫無察覺。當時,她正捧着先時那本未讀完的戲折子孜孜研讀。故事的結局也委實有些愁人,那相公瞧見自己的夫人一副妒婦的模樣毫無半點應有的端莊,一怒之下就休了正妻,将那小妾提了正。但結局卻遠非如此,那小妾就是個水性楊花的主兒,耐不住寂寞趁她丈夫外出做生意的空當與他丈夫的弟弟私通了,不僅謀了他的財還謀了他的命。

真是一個憂傷的故事,鄢然忍不住唏噓了幾聲。剛剛起身去滅了蠟燭,一擡眼,恒飖就出現在她的面前。鄢然靜靜地望向他,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聽見他清冷的聲音在耳邊泠泠作響,“你之前所為是何苦?是特意地為難你自己,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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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然默默地想了一下,覺得他清冷的聲音襯着這昏暗的壞境實在是滲人的很。但若是重新掌燈,他盛怒的模樣說不定更是恐怖。略權衡了幾分,鄢然還是又将蠟燭點燃。

“噼剝”一聲,焰火跳動,将整個屋子映得亮堂堂的。隔着閃閃爍爍的火光,鄢然擡眼望向恒飖,卻未瞧見想象中他應有的震怒,他幾乎是毫無表情的,只是沉沉地望向她,卻壓抑地令人難以喘息。

鄢然恭恭敬敬地屈身,禮數做得很全,未有半分敷衍之态,就如同任何一位恭候帝王臨幸自己的妃子一般,笑意盎然,“陛下深夜莅臨長樂宮,臣妾真真是不勝歡喜。”

“哦?不勝歡喜?”恒飖挑眉,冷冷地盯着她假惺惺的谄媚,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似是要捏碎了一般,“那你就該做出個歡喜的樣子來。”

一陣秋風刮來,帶得殿前的窗子嘩嘩作響。燭火也有些搖曳,使得殿裏的光線忽明忽暗的,投在恒飖的臉上,更覺得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鄢然任由他攥住自己的手腕,縱使疼得如蝼蟻蝕骨,也并不掙脫,堆砌出滿臉的笑意回望他,“臣妾的歡喜是發自內心的,只是不知,陛下所說的歡喜又是該如何表現?”

恒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幾分真情幾分假意的笑臉,什麽也不說。

靜默了許久,終是鄢然受不住,輕輕哼了一聲。連跪了三天三夜,一下子站這麽久,膝蓋上将将停了疼痛又隐隐發作。但她仍是盡力地支撐着,似乎是懊惱剛才的不争氣,她輕咬着下唇,定定地對着恒飖的眼眸,笑意未減半分。

他們靠得那樣近,月光在牆上投下二人的影子,姿勢就如同一個纏綿的擁抱。

恒飖輕哼了一聲,幽幽的目光掃過鄢然微微發顫的雙膝,手上的力道松了幾分,卻一下子将她逼到五步以外的床榻上。他左手撐在被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上,右手撫過她清瘦的臉頰,眼底浮出清冷的笑意,“你說,妻子對丈夫的歡喜,應是如何表現的呢?”

鄢然神色訝然,卻旋即恢複了常色。她睫毛微顫,臉上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貼上恒飖涼薄的雙唇,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微微喘着氣,眼睛卻是直直地盯着他。恒飖身體一顫,撬開她的嘴唇,一分一分描摹她雙唇的輪廓,吻得那樣用力。

稍作停頓時,恒飖眸色深沉,動情地望着鄢然。鄢然平了氣息,貼上他的耳廓,淡淡道,“陛下想要臣妾的身子,臣妾給您就是了。只是還得煩請陛下告訴臣妾一聲,以往的這個時候,傾何是如何做的?傾何又是如何讨得陛下歡喜的?臣妾一定盡心地學習。”

恒飖聞言眼中動情地眸色霎時消失殆盡,面色凜然若臘月的寒冰。他猛地抽身,隔着些距離,居高臨下地盯着她,“你這個話是什麽意思?”

對着他盛怒的面色,鄢然卻笑得輕巧,“有些事情,你不必說出來,我不必知曉。”

“你覺得,我是拿你當她的替代嗎?”恒飖問的咬牙切齒,似是壓抑着滔天的怒意。

鄢然笑着看他,雙頰處梨渦淺淺的顯出,“若非若此,陛下又何苦以半坐江山為娉呢?情深至斯,臣妾感動不已。”

恒飖倏地起身,理好了衣裳,伸手輕輕地摸在她的臉上,低頭道,“真是張一模一樣的臉啊。你放心,孤以後定是不會再踏足長樂宮。”他走得決絕,将長樂宮的門摔得好大一聲的響,直扣在鄢然的心上。

君無戲言。爾後的數十日,恒飖就果真的未曾露面。

夕若不曉得那晚的情形,止不住地擔憂,“娘娘,陛下這樣久都不曾來長樂宮,他是不是身體抱恙了啊?娘娘不過去探望一下嗎?”

鄢然笑了一聲,為着夕若的天真。可随即宣的一道懿旨,卻是令鄢然笑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呀呀呀 漲了一個收藏

啦啦啦 感謝我的小天使【飙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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