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落花人獨立

“咳咳。”鄢然咳嗽了兩聲,欲語還休地望着恒飖,實在是不曉得該說些什麽來打破這詭異的尴尬。

她将方才的聽聞在心裏頭過了一遭,霎時明曉了恒飖同恒衍的關系。當年,恒飖的父親殺死了恒衍的父親,可是他們的母親卻是同一人。明明是有血海深仇的兩個人,偏偏又是有着至親血緣的新兄弟。可這樣血雨腥風的一樁往事,他們的傳言究竟能信幾分呢?

恒飖把手邊的銀耳蓮子羹放在鄢然的面前,看到她糾結萬分的神色,體貼道,“你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看着你這副模樣我也實在是提不起食欲來。”

“嗯...那個...”鄢然擡眼怯生生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頭,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我也不是很想曉得,你要是不方便說那就算了吧。只是,他們剛剛講的,應該都是假的吧?”

“都是真的。”恒飖淡定自如地斟了杯酒,面上一派平靜,“據我所知,他們談的那件事,約莫也就是□□不離十的。”

自古都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有多少看得見的笑容就有多少看不見的鮮血和眼淚。鄢然不是不曉得權利更疊浸染着多少刀光多少劍影,只是當它的血腥殘忍真真實實地發生在身邊時,她內心仍不由地一顫。猶豫許久,她開口道,“你...”

“我出宮的時候,好像忘記帶錢袋了。”恒飖淡然地接口道。

“什麽?你出門不帶錢?”鄢然拿着筷子的手狠狠地一抖,驚悚地望向他,“我們點了這麽一大堆的菜,你現在跟我說你沒有帶錢,你是想被揍麽?”頓了頓,又幽怨地掃了他一眼,弱弱地問道,“你說,把你賣了能抵這頓飯前嗎?”

恒飖鄙夷地将嘴角往上面一彎,“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先和老板說清楚,等回宮的時候再遣人将銀兩送來不就行了嗎?”

鄢然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覺得人家老板會相信你的鬼話連篇嗎?你難道不曉得人家養着那麽多的打手就是為了應付像你這樣的人嗎?”又無奈地從袖子裏掏出藕荷色的錢袋,“早知道就不能指望你了!罷了罷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也都是你先前賞賜給我的。小二,結賬!”

出了天香樓,只見天灰蒙蒙的一片,墨黑色的濃雲仿佛要壓下來一般,給人一股子窒息之感。大風吹得街邊的布帆狂亂地舞動,不少的店家已經預備早早地打烊,正在收拾擺在店子門口的東西。

鄢然站在天香樓的門口,憂心地問道,“這天氣,說不定馬上的就是狂風驟雨了,我們定是來不及趕回宮中了,這可怎麽辦啊?”

恒飖把自己身上的氅衣取下披在鄢然的身上,不以為意道,“估摸是來不及了,不就是在外面歇一晚,又有什麽關系?我可不記得你是那種時時腦子裏禀記着宮規條例的!喏,前面拐角處有一家客棧,看着還不錯,就先在那住一晚吧。”

“也只有這樣了。”鄢然悵然地嘆了一口氣,徑直地朝迎來客棧走去。

許是突然地變天讓許多人都還措不及防,迎來客棧一時間是人滿為患,店掌櫃應接不暇地招呼客人,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好不容易前面的一撥都走了,終于輪到鄢然了。掌櫃和藹地笑問道,“兩位可是住店?”

“嗯。”鄢然答道,“兩間上好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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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間?”掌櫃打量着郎才女貌甚是相配的二人,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怎麽瞧都覺得這兩個人應是夫妻,一時抑制不住地驚訝了一聲。旋即又不好意思地解釋,“實在抱歉,本店的上好廂房現在只剩下一間了。”

鄢然失望地嘆了口氣,轉身朝恒飖撅起了嘴巴,準備離開。

“等等!”掌櫃及時叫住了她,“本店上好的廂房雖是所剩無幾了,但是一般普通的客房卻還有個七八間,條件是差些,但價格也是便宜的多,不如二位...”

鄢然猶豫片刻,“呃...好吧,那我就要兩間...”

“就要那間上好的廂房!”與此同時,恒飖回答道。

“你!”鄢然回頭狠狠地睖了他一眼。

恒飖對上這滿是怒意的眼神,倒是報以清淺的一笑,催促道,“錢袋在你身上,還不快把銀子付了。”

掌櫃心裏曉得這是兩位小夫妻正在吵架拌嘴,又感慨恒飖真是好男人,家裏的錢財都放在妻子那裏,自己卻是不留個私房錢。立即地臉上堆滿了笑臉,“是是!”說完又大聲喚來小二兒替他們二人引路。

廂房內,恒飖雙手交叉搭在頭下面,睡在梨花木床的外沿,,嘴角噙滿了笑意,“你是要在那站一個晚上嗎?你若是再不上來,我可是要睡着了。”

站在床邊,鄢然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指責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呃...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恒飖挑眼佯作思考狀,過了一會兒,道,“嗯,我覺得沒有什麽不好的。”

“哼!”鄢然氣鼓鼓地抽出了他枕着的枕頭,“你這個人怎麽,怎麽這麽沒有,沒有君子風度!”想了許久,她才在腦海中找到這個詞。但又覺得用這個詞罵他實在是太輕了,繼而忿然道,“這樣的時候正人君子一般都會擔心毀了姑娘的清譽,然後自己主動提出鋪個軟榻睡在地上吧?怎麽會有你這樣一進來就直接往床上一躺的?!”

“可是...”沒有枕頭枕着,恒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想了想,道,“第一,我可從未說自己是什麽正人君子。第二,這大冷天的,你還能忍心讓我睡在冷冰冰的地上?第三,你不已經是我封的妃子了嗎?還有什麽清譽可毀的?!”

頓了頓,他又懶洋洋地續道,“最後就是,你要是現在不上來的話,我可馬上就閉眼睡着了,到時候你就是想上來都不方便了。”

鄢然被他的厚顏無恥打敗了,無奈道,“好吧,你先起來讓我上去,到時候你可不許越過了中間的那條線!”

“等一下!”在跨上床的那一刻,她靈機一動,跑到桌子跟前倒了一滿碗的茶水,又穩穩地把它端到床上,放在床榻的正中央,這才安心地躺下來。

恒飖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一系列舉動,笑着猜測,“你是怕你大半夜口渴了,起床又不方便,所以提前的備着?”

“這是第二個用處。”鄢然拔下自己頭上的一支釵子,放到裏側的枕邊,“最主要的用處是,若你逾越了床中央的那條線,把碗中的水給弄灑了,那我可是會毫不留情地用這個釵子刺你的臉。雖然我力氣不及你大,可随便地劃道口子毀個容還是沒多大問題的。”

恒飖聞言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你以為我是有多随便?”又走到桌前把正燃着的兩支燭火吹滅

若你不想,我是不會再碰你的。這句話,他壓在心底,沒有說出來。

睡下不到半個時辰,外面就驀然地風雨大作,猛然的一道閃電,映得漆黑的廂房內頓時明亮了幾分。鄢然被這轟隆的雷鳴驚醒,然後再也睡不着了。她也不是怕打雷,以前在衛國皇宮時,那麽多電閃雷鳴的夜晚也是自己一個人慢慢熬過來的。害怕這種事,怕久了,也就習慣了。

只是,她突然想到了恒衍,明白了他當時的話。當時他說,“有些東西,是我的,我便要分毫不差地搶回來。就算是放棄,也得是我說了算。”當她把扳指還給他時,她還并沒有真正懂得,現在,她卻是徹頭徹尾地悟到了。

若是沒有恒飖父親的弑君奪位,當今的皇位就應該是他的。所以,是恒飖的父親欠了他,也是既得皇位的恒飖欠了他。明明是天之驕子,卻在轉瞬間屈居人下,最初的那段時日,他也是過得很艱難吧?

如此一想,心裏僅有的一點恨意與不甘都消失殆盡了。

鄢然苦笑着翻了個身,與恒衍無關,與恒飖無關,更與自己無關,那能埋怨的,也只能是命了。當初那道士的一番繞來繞去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命中定數,何為掙脫?掙脫無謂,為何掙脫?

正要閉眼再睡時,恒飖沉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一般的姑娘若是大半夜的聽到了這樣怖人的響雷,不說是梨花帶雨的哭個不停,起碼該是哆嗦着蜷縮在一團啊!哪有像你這樣翻了個身若無其事地準備繼續睡的?”

鄢然想了一會兒,鄭重地回答,“那是因為我不是一般的姑娘啊。”

“你還真是...不那麽謙虛。”恒飖笑道。

房門邊似有窸窸窣窣的響聲,又好像有零零散散的腳步聲,有些雜亂,說明至少有七八個人。很輕,睡着了的人根本是無法發覺的,但碰巧房裏的二人具是醒着的。

作者有話要說: 額 欲知後事如何 請聽明天分解

O(∩_∩)O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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