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願得一心人
可你把我送給他時,不就應該想到嗎?不就應該想到他會碰我,我會懷了他的孩子嗎?
一句話,猶如最深切的诘問,使他頓時就無言以對。是自己,以天下為局,一步一步謀劃至今,把她當做籌碼送到那個人的身邊。開始的時候從未詢問過她的心意,事到如今,自己還有什麽資格問出這個問題。
恒衍自嘲地一笑,聲音戚哀無限,“是,我哪裏還有資格生氣?哪裏還有資格向你問這個?”他深切地望向鄢然,低沉的語調中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可是,若我說我後悔了,我後悔之前做的事了,你是不是會原諒我?你又是否還對我保留一絲一毫的情愫?”
說到此處,他突然有一瞬間的徹悟。原來,白日裏寝食難安的緣由,黑夜裏輾轉難眠的緣由,都關乎兩個字——後悔。他是真的後悔了,悔不當初。
事到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偏離了預想的方向。脫離了任何人的掌控,就仿佛是脫了缰的馬車,向着未知的地方呼嘯而去,沒有人知道它終将停往何處。因為,人生不是棋局,不可能操控在翻手覆手之間。有些事情,永遠無法操控,就比如說,感情。
所以,有一句話,喚作忏悔無門。再多的悔恨,再多的努力,都已撥不回命運的輪轉。恒衍不懂得,鄢然心中卻明了。
她依舊淺淺地笑着,聲音還似當初,沒有多少起伏,“我早就已經說過了,我知道你的身不由己,所以我不怨你,你不必一次次地請求我的原諒。而且,你已作出了選擇,就不要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到了如今這種地步,所有的事情都已成了定局,不是嗎?”
望着她和煦的如同冬日暖陽的笑容,不知為何,恒衍突然覺得猶如針紮,心底一陣刺痛。那樣如花的笑靥,本該屬于他,可自己卻将她拱手相讓。是否,她也對着那人笑得更加嬌豔?是否,她也對着那人...?不該想,想的越多,心底的刺痛越發強烈。
鄢然凝眸看向他,略屈了身子,輕聲道,“臣妾在此拜別攝政王。以後,最好兩不相見。”有些話,終歸要說清楚。有些事,總是要将它了結。說完,她就從容地轉身離去。
以後,最好兩不相見...兩不相見...平平淡淡的四個字有如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紮在心房上,叫他如何能承受。他望着她漸行漸遠的身影,突然地跑上前去從後面抱住了她,雙手牢牢地扣在她的腰上。好像只要是這一次他抓牢了她,她就再也不會走了。
鄢然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茫然無措,正欲掙紮時又想到了自己已有了身孕,大幅度的動作恐怕會傷及自己肚中的孩子。可有無法大聲地呼叫巡邏的侍衛,妃子和王爺抱在一起,無論何時,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想到這,她也就不掙紮了,任由他抱着,冷冰冰地問道,“攝政王這是何意?我們之間的話,不都已經說完了嗎?”
說完了。那是不是就是說,他們之間不會再有羁絆了呢?就這樣完了嗎?恒衍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了。他死死地抱着她,聲音近乎祈求,似在說服她也似在說服自己,“不會的!我們不會結束的!你和我走吧,我們重新開始,重新來過,好不好?”
重新開始,重新來過...多好聽的話啊。如果他在自己在剛剛進宮,或者是什麽事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和自己将這句話,那自己肯定是會義無反顧地跟他走。可現在,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那他們又該從哪裏開始呢?
鄢然不似恒衍那般激動,她冷靜地同他說道,“我說過的,我們已經結束了,沒有可能了。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麽?公然地抱着你弟弟的妃子,你覺得這樣合乎禮數嗎?還有你說要帶我走,走去哪?你在這苦心經營的一切難道你都舍得就此抛下嗎?”
嘆息了一聲,她又繼續說道,“那一次是你吧?是你趁恒飖出宮時派影衛去刺殺他的,對吧?我知道,你和他的關系并不只是尋常人家中簡簡單單的兄弟關系,你對他懷着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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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知道了?”恒衍身形一顫,語氣中帶着不可置信。
“那一天,我是和他一起出宮的,他被刺中也是為了救我。你們之間的糾葛我大概也都知曉了,可你們再像這樣争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的。你已經得到了攝政王的名號,如今的你俨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所以,你可不可以放下?”鄢然勸道。
“放下?你叫我如何能夠放下?!他搶走了我的一切,包括你。”恒衍聲調陡然升高。停了片刻,他繼續說道,“無論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麽,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把你帶走。跟我走好不好?”
“我不願意。”鄢然不顧他頓時僵住了的身體,堅定地說道,“我已經懷了恒飖的孩子,我不僅是他的妃子,亦是他孩子的母親。”
“沒關系,孩子現在還小,一碗堕胎藥可以打掉。”他忙不疊地試圖說服她,“要是你喜歡這個孩子想要留着,你也可以把它生下來,我會待它如同己出的。既然你說事情已成了定局,那我就親自毀了這盤棋局。還有什麽,還有什麽問題?”
“還有我的心...”鄢然靜靜地望着前面拐角處一角在風中飄起的紫色裙裾,淡淡道,“我的心已經冷了,對你,它再也熱不起來了。所以,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三個人再糾纏下去,這盤棋必定就會成了一盤死局。與其如此,倒不如快刀斬亂麻,雖然會疼,但那也只是一時的。等傷好了,結了痂,曾經再痛徹心扉的疼也就随着時間忘記了。
恒衍怔忪了片刻,緊環着她的手也慢慢地松了下來。鄢然趁着這個時機從他懷裏掙脫出來,頭也不回地離去。鈍刀雖不及利劍一刀致命,卻也能一寸一寸地淩遲,比之利劍,更加折磨人。若是要傷人,一次也就夠了,一次把所有刻薄的絕情的話都講完。
鄢然沒有直接回宮,而是走到宮室的拐角處。見到了那身紫色裙子的人,她冷冷望了一眼,開門見山地道,“看了這麽久的好戲,姐姐肯定是有話要和我講吧?”
暗紅色的宮牆久經雨打風吹,顏色更加黯淡,不動聲色地顯露着世事的滄桑。
半倚在斑駁宮牆上的女子眼梢一挑,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笑道,“說是不争,可有誰争得過你?懷着陛下的孩子,卻和攝政王摟摟抱抱,妹妹果真是好手腕,姐姐我自愧不如。只是不知,都是父皇好好教養的女兒,槿妃怎麽就養成了水性楊花的性子呢?”
鄢然也是一笑,“既然岱妃都這樣想了,那本宮再如何地解釋也都是無益了。只是...”
她望着她精致的容顏,緩緩道,“岱妃不會是打着禀告陛下的算盤吧?姐妹一場,本宮還是勸你別在多費唇舌了。捉賊那髒捉奸在床,無憑無據的,你說陛下是會相信你,還是信我?更何況,你本來就是從宮裏出來的,難道不知道宮中的大忌是什麽嗎?”
後宮之中,最忌妄言二字。流言蜚語,看似無形,實則是殺人于無形,所以歷代帝王就将妄言定為宮中最不可饒恕的罪過。
斂黛并沒有氣急敗壞地發怒,挑眼輕輕地将鄢然一掃,冷睨着她,狀似随意地說道,“槿妃好口才,本宮說不過你。本宮知道你懷着龍嗣恩寵正盛,不過本宮勸你一句,得意莫忘形。真到了有一天,恐怕你還要來求本宮放你一命的。”
“你什麽意思?”鄢然盯着她。
“倒也沒多少個意思。”斂黛撫摸着手上正戴着的一個成色極好的玉镯,開口道,“前些時日父皇派人送來好些寶貝。現在我是昭然公主,那些東西可不就得是我收着不是?可除了我手上的這個镯子,我還收到了一味解藥,解冰魄的寒毒。可本宮從未服過冰魄,現在,你可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了?”
鄢然擡眸,了然地望着她,“你想怎麽樣?”
“你若是想要冰魄的解藥,明日只身一人前往本宮的宮殿來。可你要是告訴了陛下,我就将手上的解藥自己咽下去,大不了咱們一起下地獄。”斂黛随意地拍了拍手,往自己宮殿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回頭對站在原地的鄢然笑道,“你或許不在意你的命,可你肚子裏的孩子,你也忍心讓它陪你一起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