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犬牙在真正回到狼國之前,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他見到了紅毛。
紅毛是熊國人,比犬牙早幾年進入流放島。雖然犬牙和他不熟悉,但他的事情在流放島人盡皆知,并口耳相傳——沒錯,那就是他已經死了。
犬牙是親眼目睹他的死狀的,也為他正準備離島卻意外身亡而感到惋惜。那一天他就晃晃悠悠地挂在一棵算不上樹的枯枝丫上,皮被扒了個幹淨,筋肉已經發黃變暗。
他的臉皮全是幹涸的血污,幾乎看不清原本的相貌。只有那些掉在地上和黏連在頭皮上的點點紅發,讓犬牙和所有囚徒一眼就辨出了他的身份。
那是一樁懸案,也是一個鬼故事。所以當犬牙看到那個令人驚訝的背影時,他認為那只是一個和紅毛很相似的人罷了。
紅毛是個很特別的人,在流放島并不多見,他仗義疏財,打抱不平。雖然和他接觸不多,但他的人緣出奇地好,給犬牙的印象也很不錯。
記得那時候他總會幫助一些新進來的、被罰了錢、沒金幣吃飯的囚徒,呼呼喝喝讓他們一起坐下來填肚子,也會和守衛客客氣氣地說話,從不對着幹,也從不犯橫挑釁。
紅毛不愛喝酒,煙也抽得少,更不用說花錢買奴隸這檔子事,他壓根不感興趣。
犬牙聽說之前在熊國時,他是一個船工。後來好像幫一些海上的幫派做事,一不留神被抓了現行,所以丢到流放島裏發揮餘熱。
但他似乎也不着急,在流放島過得有滋有味。服從命令,做事麻利。再加上其仗義的本性,很快就在流放島混得風生水起,和大部分守衛的關系也都不錯,隔三差五就能幫這群囚徒弄到外頭的煙酒。
所以他的慘死才會引人注目,也才會令人記憶猶新。
犬牙是相信他死絕了的,畢竟變成那副樣子,即便真活下來也不可能恢複原來的容貌。
可那背影又實在很像,尤其是那一頭有一點點發紅帶卷的頭發,就算不是紅毛本人,估計也是他雙胞胎弟弟。
當時犬牙和黑羽正準備過橋,他們已經在邊境晃悠好久了,也大致摸清越境的只有一條過架橋的路。
這橋和之前在象國見到的不同,不是用兩條腿跑跑就行的。蛇國和狼國之間有天然的小河和小山,雖然改造規劃已經把道路鋪好了,但架橋太長太寬,兩個人走在上頭也引人注目。
所以他們必須找一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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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難,邊境附近到處都是小型大型的黑車,一來到邊境,滿耳都充斥着“一枚金幣一個人,馬上開車、馬上走了”的吆喝。
他找了個吃着便當的司機聊了兩句,問過去會不會有什麽安檢之類的,如果他們只有象國的身份證,那還能不能過。
司機打量了一下犬牙,啧了一聲,說這不好辦,你看你要不去隔壁辦個通行證吧,免得到時候下了車又得給他們載回來。
順着司機的指向看去,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旅游辦事處。
犬牙和黑羽走到貼滿了各種“一日游兩日游七進七出深度游”廣告紙的辦事處,只見裏頭有一張小小的辦公桌,後頭坐着一個戴瓶底厚的眼鏡的人。
此刻辦公桌被一群人圍着,戴眼鏡的則有條不紊地一手接金幣,一手遞通行證。
犬牙和黑羽四下看了一圈,然後排到了隊伍的最後。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好不容易輪到他們了,那戴眼鏡的卻伸出兩只手。
犬牙把金幣放在其中一只手心,那人順手把金幣丢進抽屜,又揚揚另一只手。
“還要什麽?”犬牙問。
戴眼鏡的頂了一下鏡框,擡頭瞥了犬牙一眼,“身份證明啊,你哪國來的?”
“我沒帶身份證明,不能直接辦嗎?我加點錢。”犬牙說。他當然沒有象國的身份證,先前不過是胡扯罷了。
“這怎麽行。”戴眼鏡的人皺起眉頭,再頂了一下鏡框。
犬牙正準備再掏出幾枚金幣讓不能變成可能,豈料那眼鏡還真把剛拿到的金幣又從抽屜掏出來,遞還給犬牙。
“真不能?”犬牙問。
眼鏡沒理他,朝犬牙後面的人揚揚下巴,示意下一位。
犬牙糾結。他和黑羽讓到了一邊,心說牛頭馬面搞什麽名堂,不是說走走就能過麽,消息不靈通成這樣,搞得他們不上不下。
他倆在一旁杵了一會,犬牙眯起眼睛看那些人換證的流程。先前沒注意,現在一看還真是每個人都有身份證明。象國的是有照片的,但熊國、鴉國等國是沒有照片的。五顏六色花花綠綠,在眼鏡面前擺一擺,另一個抽屜就拉開,拍出一張蓋着紅印的白紙。
犬牙琢磨着實在不行,等會就從別人口袋裏摸一個沒有照片的好了,好歹拿到通行證再說。
于是他拍拍黑羽的肩膀讓黑羽跟他出去,一人叼着根煙在門口站着,時不時瞥一眼路過的行人,找找下手的機會。
但看了一會犬牙就發現不對勁了,黑羽也看出了貓膩,他們發現那些身份證是通用的,有的人出來了,轉手就把身份證明遞給了另一個人。然後那人又拿着相同的證件進去,不一會就換出了紅印白紙。
那看來牛頭馬面還真沒騙他們,這裏确實走走就能過了。估計是提防着執法人員釣魚,所以不懂規則的就被擋在了門外。
犬牙讓黑羽繼續抽煙,自己走到其中一個剛接了身份證明的人旁邊,他杵杵對方,給對方遞了根煙,又指指旅游房,問這地方怎麽搞,我鴉國來的,我沒證。
那人看了看犬牙,也不接那煙,甚至不和他說話,搖搖頭就走了。
犬牙就這樣來回問了好幾個,每一個人的反應都差不多。直到最後有個稍微年輕點的,好像也是鴉國來的男孩朝另一個方向指了一下。但他同樣沒吭聲,轉個背就和同伴搭車去了。
另一個方向停着一個小巴車,車門外的人照樣扯着嗓子瞎雞巴喊。
犬牙朝黑羽使了個眼色,徑直走到小巴旁。小巴旁的人都在換票,四枚金幣一張,看着就像買票搭車。
但其實并沒有人上車,他們在前面換了票,又排到後門去了,也不知道拿那票又換了什麽玩意,在後門停一會,再三三兩兩陸陸續續地往旅游房走。
犬牙恍然大悟。
他趕緊排在隊伍後面,這回他學聰明了,也不講話,也不問問題,別人給金幣他就給,別人往哪走他就往哪走。
等他把四枚金幣交出去後,售票員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撕了一截像糧票一樣的東西給他,犬牙便學着別人的樣子,拿着那票到了後門。
後門也坐着一個售票員,旁邊還擺着一個包。她把票拿過就投進了票箱,然後從包裏掏出不同顏色的小本本往對方手裏一塞。
輪到犬牙的時候,其實他也有點緊張。不過那售票員還是沒看他,毫不猶豫地就把一本暗綠色的證件塞進他手裏。
他拿着證件往回走,打開一看,發現是一本虎國的身份證明。沒照片,只有個姓名。姓名還他媽特別複雜,三個字裏只有中間那個“可”字認識,前一個和後一個都不會念。
他繼續讓黑羽杵着,直到他用那本不會念自己名字的身份證換出了通行證,才替換了黑羽,把虎國身份證給他,讓他帶金幣再進一次。
有時候不懂玩法是挺苦逼的,明明一件事十分鐘就能辦成,他倆摸索了半天,都快中午了才找到點眉目。
犬牙又在心裏罵起了牛頭馬面,媽了個逼的倆小畜生這都不告訴他,真當他在外頭活了三年。
也就在他抽煙等着黑羽換證的空當,他看到了那個身影。
那身影也在換證,看樣子是已經換出來了,正和幾個朋友在外頭聊天。他的頭發很短,但被陽光一照,還是能看到标志性的泛紅的特征。
犬牙的心裏咯噔一下,煙夾在手上半天忘了吸一口。
他就這樣默默地望着這個背影,就等着那人稍不留神轉個身,讓犬牙清醒過來,并認識到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
可當那人因為滅煙而側了側身時,犬牙确定自己是見鬼了。
那人他媽的還真是紅毛——一毛一樣的紅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