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心車外的那個,要抓活的,”黑石對着耳麥發號施令,“車裏的不要管了,點燃汽車或推到河裏,你們自己看着辦。”
說完他盤起雙手,在遠遠的監視車內,盯着亮起的幾個顯示屏。
他一眼就認出了黑羽——黑羽的身手和當年一樣敏捷,雖然把短發剃掉幾乎成了光頭,但他不顧身上傷疤的劇痛,仍能靈活地踢踹翻滾的搏鬥技能,還是讓黑石一目了然。
黑羽是黑石最喜歡的兵,雖然并不是最強壯的一個,但卻能用肢體的靈活度填補力量的不足。
黑羽出身不好,寄人籬下多年,而兩個寄宿家庭都和軍人脫不開幹系,這也讓他比其他戰友更能吃苦耐勞。
那時候黑石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任務完成了,他一定要給黑羽找一個好的着落。他喜歡過黑羽,盡管那是發生在青蔥年代的事,但他确實朦胧地萌生過這樣的感情。
那是一種和老蛇完全不同的感受。老蛇是辛辣的,是危險的,就像高度的烈酒,一口喝下去能從喉嚨口燒到胃裏。在年少的歲月裏黑石從來沒機會遇到這樣的人,周圍盡是像檸檬水一樣混着青澀與清涼的孩子,和他一樣乳臭未乾,思想單純且滿腔熱血。
在戰友之中,黑羽對他來說是最特殊的。黑石知道那時候的感情幼稚,不過是多一杯汽水,多一個雞腿的恩惠,是多聊兩句和讓他一起到自己宿舍裏沖澡的親密,是夏天一同翻牆出去吃冰棍,冬天縮在一個被窩裏的無間。
黑石也不知道那感覺從什麽時候萌發,但當他反應過來時,他趁着黑羽睡着,偷偷親吻過對方。
這對同性渴望剛從心頭和肉身覺醒的黑石來說,是一件石破天驚的大事。當他的嘴唇碰到黑羽濃密的眉毛之際,他的心髒幾乎要在胸口裂開。
但黑羽什麽都不知道——還好他什麽都不知道。那樣的感情是不可言說的,至少在任務完成之前是不行的。所以黑石也曾經下過決心,只要他倆都能活着回來,他一定向黑羽坦白。
無論黑羽對他抱以怎樣的态度,黑石總得邁出這一步。
可世事弄人,一切都變化得太快。任務失敗後的幾個月他還會偶爾夢到黑羽的模樣,但過得再久一些,便再沒于夢境中出現過。
黑石不得不慶幸,他的情感來不及生長就被遏制住了,否則到了現在,他還真不知如何是好。
蛇老板并不知道這一段,黑石也從來沒想過說。畢竟連黑石自己都記不太清這些支離破碎的過去,要不是檔案擺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有回憶起這個人的動機。
他已經完全找不到當初喜歡黑羽的感覺,只隐約對自己當初的單純留有印象,對黑羽的純粹以及與之相伴的少年時光殘存一點點美好的懷念罷了。
Advertisement
可即便如此,彼此之間的戰友情卻仍然存在,尤其當黑羽以那麽熟悉的模樣出現在黑石眼前時,黑石的心髒還是隐隐作痛——但當然,這不能讓他取消任務,也不能讓他違抗老蛇的旨意。
耳機傳來嘈雜的彙報,事故現場的兵員說目标人物傷了兩個戰友,還奪了他們一把槍。小面包馬上就要爆炸,但他卻不願意離開車邊。
“他不能死。”黑石強調,說着湊近看顯示屏的畫面。
此刻煙霧彈已漸漸散去,但具體的情況還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黑石又轉到紅外感受器的一邊屏幕,在那屏幕上則可大致看出黑羽想從裏面拖什麽人出來。黑石在老蛇的檔案裏看過那個人的資料,他猜得到卡在車裏的應該就是那個參加過內戰的老兵。
黑羽到底是仗義的,估摸着這一路讓兩人結下了友誼,所以他不能見死不救。看來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某些根深蒂固的本性,卻難以動搖。
黑石擰緊了眉頭,耳機繼續傳來嘈雜的彙報和槍響。
“幫他撬門,把後座上的那個人也帶出來。”黑石淡淡地下令,重新把目光轉回濃煙滾滾的事故現場。
汽車是在五分鐘之後被推入橋下的,嘩啦一聲巨響,落水的時候還發生了小小的炸裂。濃煙持續地在顯示屏裏面退散着,可以看得到黑羽和另一個鮮血淋漓、失去意識的人被一例的槍口指着。
黑羽已經被包圍了,但他仍然緊緊地護着躺在地上的那個老兵,每一次有人上前,他就像抓狂一樣奮起反擊。他的身體受了很嚴重的創傷,拳頭和腿腳都是綿軟的,只有握在手裏的槍一直沒放下,雖然不開,但始終堅定地舉着。
他的歇斯底裏仿若當年第一次搏鬥考核一樣,那時候黑羽也是如此,喘着粗氣,青筋暴起,臉上挂滿了血污,眼睛卻仍然迸射着兇狠的殺氣。
“麻醉槍。”黑石最後對耳麥那邊的人下令,“兩個人分開帶回來。”
說完,另一個顯示屏亮了起來,這是一個從側翼包抄的小隊的視角。蛇老板在他們的頭盔上全部安裝了攝像頭,目的也是為了能實時傳輸他們的每一個動作,讓黑石的指揮更正确精準。
黑石勉強看得到他們更替槍支,慢慢地往黑羽所在的包圍圈靠近。
耳麥再次響起了低沉的交談,士兵微微散開一條縫。
麻醉槍是從黑羽的背後靠近的,子彈射進了黑羽的後腰。中槍的剎那,他馬上扭頭,這一回他不是只舉着槍不發射了,而是連續地扣動着扳機。
但士兵已經迅速地散開了,他的子彈毫無準星地打了一串,随着他倒在地上,手中的槍也一并滑落。
屏幕上的他沒有閉上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前來擒獲他們的人群。他和犬牙被分開了,一人帶上了一輛小車,迅速地離開了現場。
“撤吧,下高速,走二級路繞道,”黑石摘掉耳麥,對身邊的人道,“不要和救護車與警車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