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災難發生在黑羽再次回到軍營中。他是一大早趕回來的,前一天晚上還是忍不住再和犬牙膩歪了一下。

但他剛踏進軍營的鐵大門就覺着不對勁了,那些在門口執勤的兵衛向來目不旁視,而此刻卻看了他一眼,神色古怪,滿眼好奇。

他的兵一個都不在,估計是被代理士官帶到操場訓練了。他走在軍營的小路上,偶爾還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口號。

他以為是自己多心,現在可是和平年代,戰争時期的危險已經離它們遠去,每一天的太陽都照常升起,然後再平靜地落下。

将近一年來的安定也讓他逐漸意識到,他必須要轉換自己的思維了,舊時代裏每一天的高度警惕讓他疲倦,他也将近三十五歲,度過了最熱血的時期,漸漸地感到身體承受不住這樣的負荷。

如果他真的能過完這段日子取得身份,黑石也給當年的火藥計劃一個完好的交代,并表示不再需要他沖在前面,那他真的會考慮和犬牙老牛老馬地過日子。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有硝煙和炮火的戰争确實結束了,但其他的紛争卻未曾止息。他到底是一個身份敏感的人,要利用起來當成靶子實在太容易了。随随便便的栽贓就能讓他跳進黃河洗不清,更不用說處心積慮的設計和蓄謀已久的陷害。

所以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最信任的人會将他出賣,甚至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已經抽掉了腳底的磚,早在他進入軍營的那一天起,就等着他從井口落下。

當黑羽到達宿舍時,他愣住了。

他的宿舍門口圍着一圈的人,有士官,有衛兵。他們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時不時還踮起腳尖往裏看,似乎想把裏頭的熱鬧看得更清楚。

黑羽立即上前把人群扒拉開,一股腦地沖到自己房間門口,而在他看到房內一片狼藉之際,霎時目瞪口呆。

只見他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被翻了出來,無論是被子,枕頭,皮箱,洗漱用品,連他的內衣褲都沒放過。整個宿舍混亂不堪,甚至連枕頭都被拆出來,枕套丢在床上,枕芯丢在地面。

而躺在雪白床單褥子上的,竟是一小包和床單一樣潔白的玩意。

他們見到黑羽,齊刷刷把目光投向他,頓時收住議論,鴉雀無聲。

其中一名士官笑了一下,指了指床褥上的玩意,問黑羽,“是你自己坦白,還是我們幫你坦白?”

這名士官向來和他不對付,一開始關于他身世的謠言據說也是這人放出去的。現在倒好,直接拿了贓物污蔑黑羽,這讓黑羽有撲上去把他笑臉扯開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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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黑羽忍住了,他此刻是在軍營裏,而不是外頭随便什麽地方。他可以得到自己的清白,畢竟他問心無愧,什麽都沒有做過。

“這不是我的。”黑羽斬釘截鐵地說。

黑羽瞥了一眼床褥,除了擺在最中間的那一小包玩意外,旁邊還有一支使用過的針管,黑羽輕笑,“我同意進行檢測,我沒做錯事。”

但那士官似乎早有準備,他根本不被黑羽的辯白動搖,揚了揚眉毛,從兜裏掏出手機。他撥了幾個號碼,摁下接通鍵,放到耳邊。

其餘的人就這麽安靜地伫立在他身邊,用審視的目光淩遲着黑羽。黑羽看到床底還有他替自己的兵保管的照片,想必如果他真被攆走了,那小兵也沒好日子過。

是的,到了那一刻,他仍然以為是士官要攆走他。所以用了一個十分蹩腳的方法,想到上頭告自己一狀。那即便不能把他關進監獄,至少也能将其送出軍營。

可令黑羽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遠不止如此。黑羽只是頂在最前面的第一道檻,而真正的目标則是今天早上還抱着他不想撒手的犬牙。

電話接通了,出人意料的是那是一通打給黑石的電話。

黑羽以為他們會先把自己提交給軍營的上層,既然知道他和黑石關系好,自然要規避走黑石的途徑,以免黑石網開一面。

可那士官似乎太急于向黑石證明黑羽的違規,以至于直接撥通了黑石的電話,向他添油加醋地交代發現秘密的過程。說什麽有兵看到了跡象,說什麽士官們只是例行查房,說什麽好心幫黑羽把衣服給收了,卻不料打開衣櫃,掉出了不該掉出來的東西。

士官說得繪聲繪色,興奮不已,而黑羽只覺得這場景滑稽可笑,說到底只要把東西送到醫療單位做進一步鑒定,所有的謊言都将不攻自破。

說完之後,士官得意地把電話交給黑羽。

黑羽接過電話,對到自己的耳邊。

黑石說,黑羽你怎麽回事,有什麽不能回去弄,一定要在那裏弄?

黑羽說,“我什麽都沒有做,你知道我的,我要求進行檢測。”

可黑石似乎不相信他,竟然很苦惱地嘆了一口氣,停頓了片刻,對黑羽道,“我晚上會趕過去,但在此之前你不要和他們起沖突,一切等我到了再說。”

黑羽沒吱聲,直接把電話挂斷。

如果他要起沖突,他已經把眼前這個士官的脖子擰斷了。只是他覺得不需要把事情鬧大罷了,何況他還想繼續在這裏待下去。所以他只是用眼神剜着那名士官,态度不卑不亢。

而後者的臉上卻始終挂着挑釁表情,那笑容不僅僅是得意,還有一些捉摸不透的東西。

等到他招手讓人把黑羽押住,并帶離宿舍時,黑羽看到自己的兵也被解散了,把走廊和樓道口堵得水洩不通。

他就這樣在新兵們的注視下被人反剪着雙手離開,他們的詫異和驚訝對他來說比所有的污蔑來得更淩厲與尖銳。

但他仍舊認為自己可以洗脫一切,清者自清,他現在是軍營裏的人,而不是沒有身份到處漂泊的流浪漢,所以他沒有必要用犯罪的手段自證,而僅需要律法給他一個公正。

可惜他不明白,所有的規矩都是人制定的,監督落實規矩的事也是人辦的。讓他有罪或無罪并不在于那些醫療設備檢測出的結果,而在于發布檢測結果的人。

黑石挂斷電話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整了整領帶,再次瞥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最終從公寓走了出去。

在去見黑羽之前他還得去辦公室一趟,畢竟他還要若無其事地把今天的班給坐完。自從上次蛇老板指桑罵槐地說他養了條咬主人的狗後,黑石也意識到辦公室有太多蛇老板的眼線。

所以他關閉了電話,以免被竊聽和監視。而在他做好準備之前,他還不希望犬牙發現異樣。

犬牙是在第四天被帶走的,這四天來他什麽都沒有感覺到,他和黑羽用手機聯絡的機會本來就少,而且從來不打電話。這幾日犬牙照例有空就發兩條吃了嗎睡了嗎的短信,黑羽也同樣簡單地回複。

而另一邊的黑石也沒有異樣,他仍然每天按時打卡上班,打卡回家。一通可疑的電話都沒有,一個陌生的人都沒見。只有文書來了幾次,交了一些日常政務會議的表單。

所以到了第四天早上,九萬說今晚下班一起去一家新開的酒吧時,犬牙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

他在辦公室坐了一天,等到黑石走後又檢查了一遍隔壁辦公間的錄像和錄音,确定萬事大吉之後,便從辦公室走出,前往地鐵站。

每次前往地鐵站犬牙就覺着苦逼,現在他周圍一堆的老板,就他媽剩他一個窮逼。

九萬和北風一人有一輛車,但他們的辦公樓與犬牙是兩個方向,每天上下班也不可能順帶捎他一程,想沾光都沾不到。

上一次九萬問犬牙要不先拿他的車去開,反正他和北風一起也無所謂時,犬牙想了想,最終還是拒絕了。

其實犬牙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先不說之前他倆是否為監視自己才把他安頓到小宅,但過了那麽久,也看得出他倆把他當成了朋友。他和黑羽已經在朋友那吃着住着,再要一輛車就有點厚臉皮了。

但每天回家前往地鐵口一站,他又覺着臉皮什麽的都不重要了。

他琢磨着再過半年,怎麽着自己也得換輛車開一開,省得每天上下班在人山人海中擠着,味道不好聞就算了,還他媽幾次被安保攔下來。犬牙也知道自己長得太不像好東西了,但區別對待了幾回,心裏還是不太爽。

今天也是一樣,犬牙在一群人中推擠着。把自己擠過買票機,再擠過驗票口,最後擠到已經不能再靠前的黃線旁,直到地鐵隆隆開來,他又拼命地擠上去後,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可上到地鐵後,犬牙就感覺出不對頭了。

距離他幾十米的位置有一對情侶,雖然人很多,兩人藏在人群中不太明顯,但犬牙還是一眼看到了他們。

他們從上車開始之前就卿卿我我,上車之後更是如此,兩個人如膠似漆,幾乎像被膠水粘住一樣。對于普通情侶而言這沒什麽,犬牙也不會留意,但犬牙有自己的敏感性,直覺告訴他那倆人根本不是一對。

犬牙試着往遠處走,果不其然,他走到一截車廂底部後過了五分鐘,那對情侶又朝他靠過來。

車廂本來就很擁擠,要挪動十分不容易。可那兩個人像是怕丢了目标一樣,連幾十米也不敢放過。而此刻縱然他們仍然你摟着我的腰,我捧着你的臉,但犬牙已經在心中有了結論,默默地咬緊牙關。

他們的餘光可以完美地圈住犬牙,讓犬牙很不自在。雖然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麽來頭,但一定是要抓他或幹掉他。

犬牙想起了老蛇和北風對他說的話,更堅定了自己的推斷。

今天他帶了槍,腰間還有匕首,它們全部都遮在大衣裏面,一應俱全。

可犬牙不可能在這時候掏出來,上下班時間人很多,如果傷及無辜造成混亂,無異于給整他的人多了一萬條理由。

所以他也裝作沒發現異樣,然後慢慢地把手插進衣兜裏。

衣兜裏有他的手機,記得今天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九萬的,下班之前他和九萬确定了一下自己還要不要回家,九萬表示他先回家洗個澡,晚上再搭他一起去。

所以他可以打給九萬,不動聲色地打。

他在衣兜裏摁亮手機,直接連續摁了兩次通話鍵。

他斷定那兩個人是不會允許他打電話的,而一旦發現他有通風報信的趨勢,必然過來進行正面幹涉與沖突。

所以犬牙還磨蹭了一會,在即将到站時才撥通電話,也就在摁下按鍵的一刻,地鐵又停了一站,門唰地拉開。

犬牙盡可能往旁邊靠,但沒有馬上出去。他側身給上下車的人讓着路,并随時輕微地變換位置,以保證待會自己面前沒有擋着路人。

手機被九萬接起後輕輕地震了一瞬,犬牙則仍然沒有接起。他在等警示燈提醒,他将在門關閉的剎那跑出地鐵,并掏出手機對九萬說出所在的地點。

犬牙的行動鎮定且迅速,提醒關門的聲音響到倒數第二聲時,犬牙猛地推開旁邊的人,迅速地踏出地鐵,與此同時,他馬上從兜裏掏出手機。

地鐵門在他身後合攏,他回頭看了一眼,确定那一對假情侶沒有随同他一起下車,稍稍松了口氣。

可正當他對着即将挂斷的九萬說了一聲“喂”,甚至還沒來得及轉過身,他就狠狠地與迎面走來的一個大漢相撞。

這一撞十足兇狠,直接把他的手機撞掉在地。

壯漢立馬握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帶,就着犬牙微敞的大衣抵了一下。一個堅硬的東西撞在自己的胸肋上,犬牙知道那是槍。

犬牙擡頭與壯漢對視,壯漢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示意他不要動作。

犬牙懊惱不已。他一心想甩脫後面的追兵,卻忽略了前面還有圍堵。

跟在壯漢旁邊的還有一個瘦高的男人,見着同伴已經控制了目标,他便撿起手機放到耳邊聽了聽,而後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偏偏頭,示意犬牙跟着走。

犬牙捏緊了拳頭,他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人滿為患,比上地鐵前更甚。此刻甚至連警衛都看不到了,不知道随人潮沖去了什麽地方。

不得已,犬牙只能聽話地夾在兩人之間。

他沒有忘記腰間還有槍和匕首,但他仍然需要走到開闊的地點才能施展身手。

制伏那個瘦弱的沒有問題,而制伏這壯漢可能要花點精力,畢竟他比犬牙高大太多,而一只手臂從始至終都插在衣服兜裏,看樣子根本不敢松開槍柄。

當下犬牙确定九萬已經明白他遇到了危機,可到底能否确定他的地點,并及時作出接應,犬牙也沒有十足把握。

但犬牙還是太想當然了,等到他出了地鐵站,他們根本沒給他有摸槍的機會,其中一人就突然勒住他的脖子,迅速地用一條沾了藥水的毛巾捂在他臉上。

犬牙只記得渾身使不上勁,最終硬是被人拽進了一輛面包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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