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而在九萬這一邊,他聽着忙音,卻久久沒有摁掉手機。
過了好一會,還是北風先說話,北風問他怎麽了,九萬回頭望着北風,輕輕地道——“犬牙出事了。”
“在哪?”北風問。
“不知道,但按時間估算,應該在地鐵附近,”九萬答,說着又搖搖頭,“不,他們肯定馬上轉移了。”
說完,兩人都沒繼續吭聲。
牆上的時鐘發出輕微的滴答聲,時針正一點一點地靠近數字八。
片刻之後,北風突然道,“給老蛇電話。”
“不,等一等,”九萬若有所思,喃喃地道,“等我能确定是黑石幹的再說。”
九萬的做法是明智的,他和黑石不對付,所以如果能一箭雙雕地把黑石支走,是再好不過的結果。畢竟黑石這幾年來勢力也越來越大,指不定哪天就自立山頭。而一旦讓他壯大起來,同樣處于狼國境內的九萬就不會好過。
可九萬的等待也是高風險的,他要拿犬牙的命作為賭注。他料定黑石不會那麽快動手,說到底找罪名和定罪,也是需要時間的。
其實北風并不喜歡九萬這麽做,在北風看來朋友就是朋友,不應該讓朋友作為被利用的籌碼,也不應該明知朋友有難,卻故意袖手旁觀。
但他拿九萬沒辦法,比勇猛,北風比九萬勇猛。但比審時度勢,北風遠不如他。雖然自己比九萬冷靜沉着,可九萬那帶一點點狡猾的機敏卻是他所不能及的。
也正因如此,九萬才能從戰場上退下來後,又迅速地調整狀态進入商場。
北風沒有反駁,但他能從九萬的表情中看出,九萬這一次絕對要給黑石一個教訓。
犬牙的遇險雖然是災難,但也是一個機會——黑石是擋在他倆面前的唯一的路障,時不時還會刺他們一下,現在他們終于有可能将之移開了。
九萬估計得沒錯,黑石的狀态是有一點扭曲的,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把犬牙直接幹掉,那會引來蛇老板的追責和盤問。但他可以讓犬牙自己尋死,而在他死去之前,他會耗盡犬牙求生的意志,讓他覺得死就是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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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折磨犬牙。
折磨一個人最關鍵的并不是殘害他的肉身,而是殘害他的心。
在黑石進行掃蕩計劃的那幾年,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抓人質。他讓下屬給他一份名單,裏面全是沒有超過十六歲的孩童。有錢人衣食無憂,手中也有一點權力,其實他們是不怕黑石這種人的,而即便黑石把他們抓起來拷打,也難讓這些守財奴交出寶庫的鑰匙。
但是,這些人普遍都很愛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作弄,很多有錢人總是老來得子。這導致他們更把孩子看得高于一切,甚至比他們的命還重要。
所以黑石會控制這些孩子,而當好幾個大老板以為黑石不敢這麽做并狠狠地挑釁他之後,黑石崩掉了三個孩子。他親手做的,就當着孩子父母的面。
黑石必須承認,這麽做非常殘忍。那些都是十幾歲、幾歲,以及還在襁褓中的嬰兒,但他也不得不說,只要他把槍靠近他們繃得緊致的皮膚時,他們的父母就會撲通一聲跪下,連底褲都願意交出去。
毀掉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是無比傷痛的,這份傷或許永遠也不能痊愈。黑石體會過,而且不止一次。他太了解這份疼痛的滋味,也越來越擅長用這樣的手法去對待和管理他人。
所以黑石不需要折磨犬牙,他只需要讓犬牙看到,黑羽備受折磨就可以了。
當然,對待黑羽,黑石是不能親自動手的。他做不到,也狠不下這顆心。他和黑羽仍然持有一些共同的、美好的過往,而他對待這份情誼所能做的,只有轉個背不去看,不去聽。
黑羽從始至終都以為自己沒有見到黑石,無論是他在營地裏等待,還是之後被轉送警局拷問。
他被吊了起來,用捆着布條的棒球棍狠砸,用濕透了的抹布蓋着口鼻,他還被注射了一些暈暈乎乎的東西,他身上有孔,那都有可能是吸毒造成的孔。
他的耳邊不停地響起其他人的威脅恐吓或軟聲勸導,他們說你認了,就好好在監獄待幾年。你的量不大,不需要進去太久。
他們又說你撒謊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現在證據确鑿了,你還嘴硬,就算是被打死了他們也不用負責。
他們還說要不這樣,狼國的制度你也不是不懂。你要實在不想坐牢,就去拳場簽個生死狀。你要能活着從擂臺上下來,你的錯就能一筆勾銷。要活不了,也是你罪有應得。
但黑羽都不要,他不認,他沒錯,那些玩意不是他的,他根本不可能做那種事。
即便他們把一張莫名其妙的化驗單擺在他面前,指着上面亂七八糟的字符說你看,你還說你不玩,你不玩怎麽會有這樣的檢驗結果時,黑羽也只是朝上面吐了一口血沫,咬牙切齒地說他要見黑石。
他們沒有權利不給他見黑石,黑石會給他公正。黑石是他們的上司,一旦讓黑石知道他們這麽折磨他,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黑羽罵罵咧咧,唾液和從嘴裏傷口流出的血液到處都是。桌面上,筆筒旁,還有沾滿焦油的煙灰缸,全被黑羽飛濺的血沫弄得斑斑駁駁。
但那些人卻毫無畏懼,他們仍然拿着打火機點煙,發煙,歇一會聊兩句,然後繼續打。
他們說,我們會讓你見黑石的,很快就見,馬上就見。
可黑羽都沒有見到,他就這樣被吊在一間徒牆四壁的房間裏整整三天,其中無數次昏過去又無數次醒來。他的上衣早被脫掉了,褲子也早已被汗水和不知名的液體蓋住了原本的色彩。
他唯一被放下來了一次,坐在了一張可怕的椅子上。他的褲子被人拽開,有一些線接在他的太陽穴和下體。可不知為何最終并沒有電流通過他的身體,他們最後又嘟嘟囔囔地把他放開,重新吊回天花板上。
不得不說,那幾十個折騰他的小時裏,他想到的人除了黑石,就是犬牙。
他就憑着這樣的信念支撐着,硬是沒動一點認罪的念頭。
他覺得他還能頂。在他被貶為奴隸的生涯中,他沒少遭遇這些。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生命力足夠頑強,一定能堅持到黑石查到這裏。
可他卻不知道黑石就位于那一扇門的後面,有時候在外面抽根煙,有時候只是經過時站一站,問問警員裏面的情況。
黑石從來沒有透過貓眼看進去,以免産生過重的愧疚感而動了恻隐之心。
但他很快就會讓犬牙看一看,他甚至會讓犬牙進去,讓對方親手摸一摸那具遍體鱗傷的身體,并且切身明白自己清理門戶的決心。
犬牙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他被關了一天一夜,沒吃沒喝,他的雙手被拷在椅子後面,甚至連審訊他的人都沒有進來過。
黑石大概沒理由直接幹掉他,那等會應該是給他上刑。加個什麽罪名讓他認,然後等到一切都布設好了,再證據确鑿,把他滅了拉倒。
所以他只能受着,然後等待救援。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幾個小時之後他将在什麽刑罰都沒受的情況下,主動求死。
他的槍和匕首在他清醒之前就被摸走了,甚至連打火機都沒給他留下。此刻他渾身輕輕的,只有腦袋最重。
中途他兩次嚷着要上廁所,隔了半個小時才有人進來帶他。第三次還有人給他打了一針,不知道是什麽作用,讓他感覺疲倦至極,可又似乎睡不着。
就這樣渾渾噩噩到了第二天,直到一束強烈的臺燈光照在臉上時,犬牙才稍微集中了一下注意力。
他眯起眼睛看坐在桌後的那個人,很快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他笑起來,罵了兩句髒話。但黑石沒有理他,站在黑石旁邊的還有兩名警衛,他們迅速地給犬牙戴上了頭罩,解開一邊手铐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再重新拷上帶走。
犬牙好像又鑽進了車裏,車內悶熱潮濕的味道透過頭罩鑽進鼻腔。
他想起自己在流放島的那一天也是這樣被帶到坑洞旁,冰涼的槍管就指着他的後腦勺。
但這一回他沒有絕望,他覺得九萬等人已經行動,蛇老板也必然收到了消息,他不會死,他還要在周末之前養好傷等黑羽回來。
可當他站在那一扇厚實的鐵門前,摘掉頭罩,并被人押着往貓眼摁去時,犬牙覺得後腦勺上的一槍已經開了。
他無法形容看到黑羽時的感受,也萬沒料到黑石真的敢對自己的戰友下狠手。
犬牙的心髒好像被撕成了兩半,氣管也被人掐着,而胃部一陣翻攪,胃酸驀地就騰到了喉嚨口。
這樣的感覺只持續了兩秒,而後他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多餘的力氣,猛地把身邊的人掙開。
他突然像發瘋的野狗一樣朝身旁的警衛撞去,可他才撞了其中一人,另一人就從背後箍住他的脖子,并迅速地用槍抵着他的太陽穴。
是啊,犬牙有什麽資格反抗,不要說饑餓和疲倦弄得他渾身軟綿綿,即便是兩手都從始至終不得自由。
他的反應讓黑石很滿意,于是點點頭讓警衛把他帶過來一些,摁住他的肩膀,稍一發力,便讓犬牙雙膝一軟,跪在自己的面前。
黑石從口袋裏掏出之前搜到的那一小團東西,丢在犬牙膝前的地面。但不僅是它,一起丢下的還有被犬牙偷偷放置在黑石辦公室的竊聽器和攝像頭。
想必黑石在那一次被犬牙告狀之後,已經把辦公室細細地搜尋了一遍。
他搜出了不少的戰利品,他相信蛇老板其他的手下更願意用耳朵和眼睛去聽和看,而不是像犬牙這種傭兵要用記錄的方式,給東家以确鑿的回饋。
所以他知道這些都是犬牙的,是這一個還沒有摸清自己套路,把他當成普通目标人物一樣監視的傭兵的寶貝。
黑石沒有避諱身邊的兩個警衛,直接對犬牙發問,“這是黑羽宿舍裏的,注射器還留在檢驗室。你知道黑羽在狼國犯這種罪,應該承擔什麽責任嗎?”
犬牙不說話,這一小包東西根本不可能是黑羽的。黑羽從來不碰這些,他媽的黑羽連嫖娼都不幹,還能幹這玩意?
犬牙噴出一個鼻音,牙龈咬得生疼。
黑石沒理他,又繼續道,“可是黑羽是我的戰友,我了解他。我知道他沒有這個愛好,所以……這必然是你的東西。”
這話一出,犬牙更是笑開。
一切都像北風警告過他的一樣,黑石沒法直接栽贓犬牙,所以他會栽贓給不設防的黑羽。犬牙後悔自己沒有給黑羽及時的提醒,讓他在營地裏多留點心。
但這樣的想法一出現又打消了。犬牙給黑羽提醒有用嗎?黑羽信黑石,或許都超過了信自己。
黑石見犬牙只是笑而不答話,走近兩步,低頭睥睨着他,再道,“當然你也可以不承認,那黑羽就必須為你的罪行負責。他會在這個牢房裏待下去,如果他認罪之後仍留着一口氣出來,他也将被直接投入監獄。”
黑石說完等了好一會,但犬牙仍然不吱聲。
黑石便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讓其中一名警衛進房。黑羽已經休息了大半天了,趁着犬牙在,他們可以再次活動起來。
鑰匙在鐵門上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那聲音讓犬牙的腦子一團亂,也讓他的血液翻滾沸騰。
等到門鎖啪嗒一聲響起,犬牙則猛地把頭擡起來,他喊了一聲“等等”,随即狠狠地盯着黑石的臉。
配合趴在地上的姿勢,此刻的犬牙還真像極了一頭龇牙咧嘴的狗。
這條狗開始說人話了,他咬牙切齒地對黑石道,“你放了他。”
黑石冷冷地望着犬牙,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過了片刻,他搖搖頭,皺起眉心,“你說什麽,我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