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湖卷

——水手願意用雙眼交換,世上最美的風景。

“你沒事吧?”

白洛溪推門而入,就看到縱橫的屍體,鮮血灑了一地,中間的青年一身白衣不染,出塵俊逸,神色清冷,素手擡起黑衣人的下巴。

白四公子看到這一幕習慣地後退一步,還以為走錯了片場。

“你還留了一個呀,我本打算也打算如此,不過他動作真真是太快了呵。”

雲長風突然一皺眉,手上傳來一股輕微的力,黑衣人看着他,嘴裏吐出一口黑血,他及時收手才沒染上血,黑衣人睜着眼倒在雲長風的腳邊。

“他們提前服了毒。”

聞言,白洛溪猛地擡起頭看他,只覺那人眼中一片冷漠,什麽都沒有,涼意刺骨。

白洛溪不知道為什麽,感到有一股細微的冷意沿着脊背纏上脖頸,帶點難言的窒息與壓抑——就如同他第一次見到江允随殺人的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感覺。

客棧老板被聲音驚醒,匆匆披着淩亂的衣裳上樓,一開門就瞧見屋子裏的屍體,差點兩眼一翻吓暈了過去,顫顫巍巍地看着房間的兩人,不敢挪動更是不敢說話。

“換一間房間,打兩桶熱水還有去準備兩套衣服。”

白洛溪扔了一錠金子過去,老板捧着雙手接過,雖然害怕,但抵不過金錢的誘.惑,連說:“好的好的,馬上就給兩位客官備好送上。”

待人離開,雲長風方才蹲下.身子,目光靜靜,伸出右手緩緩合上那些黑衣人的眼睛。

白洛溪看着他的動作,似乎有些怔愣,低頭思考了一會,然後轉身回到他原來的房間,學着雲長風剛剛的動作合上哪些死者的雙眼。

很久以後,已揚名天下的白四公子回想起這一幕,總是說,他呀,我用盡一生也讀不通,也看不透。

雲長風并沒有脫衣,将全身浸泡在熱水中,驅散着若隐若現的血腥氣味,白色的衣袍微浮在水面上,隔着濕了的衣服,可以窺視見水面上漂亮的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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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公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旁邊的木桶裏,白洛溪沉在水裏,輕聲開口,他想和雲長風談一些事情,所以才只要了一間房。

“請說。”

雲長風靜靜地躺在木桶上思考着這些黑衣人的來歷,突然聽到白洛溪的問話,靜默了一瞬,只是如此開口。

“那,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抱歉。”

一夜就這樣過去,誰也沒有真正地入睡,直到第一縷陽光突破天際,灑在小城古老的磚瓦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

兩人是在夕陽下騎馬踏入樂城的,白四公子沐浴在夕陽之下,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從雲長風這個角度看去,還頗有幾分洛陽少年的味道。

雲長風在入城之前就已經戴好鬥笠,同白洛溪入住了一家客棧,樂城夜晚熱鬧,白洛溪就拉着雲長風打算四處走一走。

雲長風尋着夜幕走在大道上,漸漸就和白洛溪走散了,夜晚的樂城依舊燈火通明,紅籠搖曳。

寶馬雕車香滿路,笙歌夜唱,清亮缭繞,每經過一地,都有許多人想駐足伸頭。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不時有那麽一處空隙,都是賣藝的,火把組成的紅龍,上下翻騰,形成風吹麥浪般的波濤如滾,以及不時的喝彩聲,吆喝聲。

雲長風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就安靜地沿着街走,偶爾會有一些女子害羞地遞上繡着比翼連枝的手帕,這是樂城女子遇見心慕之人求愛的方式,若是男子也有此心意,便将身上的玉飾贈于女子。

一路上雲長風不知道收了多少小璎珞結,一些手帕,或者香囊,他無奈擡手摸了摸鬥笠,明明沒有掉啊。

突然聽到一陣喧嘩聲,原來是九曲亭內有才子佳人對出了好詩,不由贊道,燈火映入湖水,明明滅滅,他們的身影在湖中影影綽綽。

紅牆黛瓦,堤岸扶柳,柳樹下站着幾個嬌俏的姑娘,遙遙看着亭子,估計是亭內佳人的丫鬟。

水底一道彎月,水波漣漪,月影不免被分離,然後又聚攏,千重月色萬重月缺,紛紛擾擾,绮夢如織。

許是被九曲亭中詩意所染,見此一幕,雲長風不由得輕聲呢喃了一句:“水底月為天上月。”

話落,他自己先怔愣了一下,水底月,天上月,看似共生,其實又真的是嗎?

微微側臉,暗道可笑。

“眼中人為面前人。”

突然出現的聲音,清越至極,帶着微微的瓷器般的冰冷。

隔空傳音?

雲長風擡眼看去,湖水對面站着一白衣底打墨色流雲的青年,他的衣袖上繡着墨色的雲雀,寫意山水,漂亮的鳳眸直直地看着他,眼底有着魅.惑的緋色。

花燈滿挂,紅綢如許,風吹搖曳,水波漣漪,風吹起鬥笠薄紗,往上一揚。

露出那張宛如工筆細描,層層渲染的如畫容顏,白雪剔透,溫雅冰涼。

江允随瞳孔微微一縮,似是心動,似是訝異,似是欣喜,最後結成一片陌生的驚豔。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再見陌路。

雲長風用手抓住薄紗,神色一片清清冷冷,他果然沒有猜錯,江允随雖然想起了曾經的記憶,卻也同時忘記了谷中半年的記憶。

也好。也好。

他鬥笠下俊美的容顏一片冰冷,轉身離開。

夜裏下了雨,水花如沸。

清晨。

細雨如織,濃密而細弱的雨簾織成一場晨色間的朦胧大霧,非近非遠,濃稠,煙籠霧罩,又模糊綽約,酒幡在綿軟似針的雨幕中緩緩舒展,然後雨落在酒幡簾旌上,風吹動下擺随其搖曳,似濕非濕。

雲長風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抱着自己的腰,他有淺眠的習慣,晚間的時候其實是有感覺的,不過這幾天太累,一直趕路,發現對方沒有惡意後,就任由他去了。

雲長風習慣側睡,醒過來也沒有動彈,只是安靜地透過窗戶看着外面霧蒙蒙的天。

身後的人動了動,雙手把雲長風抱得更緊,雲長風微微低頭看着腰間環着的手,骨節分明,和他的手一樣白皙修長,但是對方的手上帶着薄繭,小指很長,這是一雙盜客的手,而且 對方的左手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劍傷,接近貫穿。

突然雲長風身體一僵。

脊背上尾骨的最後一節,傳來灼熱的溫度,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在他那裏,微微的刺痛感。

“醒了就松開手。”他只是平靜地開口,又像善意的提醒。

晨.勃是正常的生理現象,但擦槍走火不在雲長風的行動範圍之內。

“我對你有心跳的感覺,我們應該認識,在我失去記憶的那半年裏。”江允随輕輕往下蹭了一下雲長風,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輕笑着開口:“而且,我想我對你一見鐘情了。”

雲長風手肘往後一頂,江允随沒有躲開,發出一聲悶哼,聽起來有點像暧昧的呻.吟,雲長風突然一使力,翻身雙手壓在江允随的兩邊。

江允随看着他的眼睛,擡手勾住他的脖頸,借力向上,唇貼在一起,然後分開,他笑眯眯地開口:“要騎乘嗎,果然好貼心吶。”

一絲風從窗隙吹來,涼意刺骨,江允随突然擡起左手,手指撫摸上雲長風的鎖骨:“你似乎知道我左手上的傷口是怎麽來的?”

“讓我猜猜,難道是因為你?”江允随突然手指用力,肌膚處滲出一滴血珠,他的目光如一簇撕破了黑暗夜幕的火光。

雲長風不得不感嘆他的敏銳。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麽都沒看到,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我真的什麽都沒看到!!”

白四公子再一次冒冒失失地闖入雲長風的房間,看到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慌張得後退一步,雙手快速捂住雙眼,滿臉通紅,連連保證。

“……”此地無銀三百兩。

雲長風起身,整理好松松垮垮的裏衣,從旁邊拿起衣服穿上,江允随打了個哈欠,慢條斯理坐起來,掃了白洛溪一眼,懶懶地開口:“白四你自己闖進來,是來負責洩.火的嗎?”

白四公子打了個寒顫,嘤嘤嘤,江允随你好的狠,連你好友你都不放過!

新綠初洗,天上落下的細雨流過長長的屋檐,滑下,彙聚到地上的坑窪裏,成為水。

此時此刻,天和地,連接在一起,一片濕潤霧氣,仿佛人都顯得卑微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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