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民國卷
——沒有受過傷的人才會嘲笑別人的傷疤。
“江細雪同學,請讓一下。”
清潤的淡淡嗓音,江細雪一聽,才反應過來讓開身體,臉微微泛紅道歉:“抱歉,老師。”
“沒關系。”容桦溫和地說道,目光一轉剛好與雲長風交彙在一起,他愣了一下,抿唇友好微笑。
沈二直接上前朝容桦伸出手,笑的像只狐貍,“你好,我是沈二,我很喜歡你的鋼琴,非常非常動人心弦。”
容桦同樣回握住他的手:“感謝你的喜歡,我是容桦。”
兩人同時松開手,沈二回頭對雲長風擠眉弄眼,狐疑道:“看你挺喜歡那鋼琴曲的,怎麽不認識認識?莫非臨陣脫逃了?”
“這個笑話可真不好笑。”雲長風回了一句,朝容桦禮貌地點頭:“你好,我是細雪的堂哥,江原之。”
“沒事我就先走一步了。”容桦回禮微笑,告辭離開。
江細雪朝容桦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側過臉來看雲長風,疑惑道:“堂哥來學校是有什麽事嗎?”
沈二懶懶地看了她一眼,面目清秀,算不上什麽大美人兒,但腹有詩書氣自華,難得的是眉梢眼底都有種女兒正氣在裏面。
江細雪感到一陣打量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知道是堂哥身後那人,并不在意。也幸好她不與上流社會接觸,自然不認得沈二,也當然不知道沈二那些作風,不然早就遠離十丈遠了。
三人下了樓,慢慢地走在校園內,陽光自明媚,游移地灑落在榕樹上,沈二涼涼地側過臉看雲長風和江細雪,怎麽說呢?穿白襯衫的青年和穿校服的少女,氣氛太美好,讓他堂堂沈二少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了是怎麽回事!
“堂哥你不用操心了,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了!”江細雪聽完雲長風的敘說,笑逐顏開:“校長那裏就交給我了,只要堂哥你管住街上那些警察署的人就行了,其他的全由我們來做。”
沈二彎起唇,贊道:“細雪很熱心吶。”
江細雪聞言笑容不改,擡頭看了一眼對面建築上的大擺鐘,急匆匆地說道:“那我去上課了,堂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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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少女跑開的背影,沈二撇嘴,對雲長風說道:“你就這麽信任她?”
“前些天的游.行就是她組織的,看到效果沒有?”雲長風微微勾起嘴角,不知道是欣賞還是什麽,“上海抗日熱情可高漲了。”
沈二伸了個懶腰,問:“接下來去哪玩?”沈二少顯然是沒想要雲長風的答複的,猶自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興高采烈地說道:“于洋路那邊新開了間鋪子,聽六子說那兒的零嘴可香了,走走走,我們去嘗嘗。”
“誰開車?”
“……我開!”
抗日募捐雖說是由盛榮生他們提出來的,但可以說是完全交給了學生去做,盛榮生一個眼神,就吓得那些警察署的人不敢造次。
各大商界大佬也為了體現自己的愛國同存之心,紛紛慷慨解囊相助,讓國民對商界又提高了信任,不僅學校和商界在名譽方面得到了贊譽,盛沈兩家在上海灘的地位又提高了一層。
陽光輕柔又溫暖,綠意和生命力,天空開闊,襯的眼前無限明亮。
“你算是又無償奉獻了一把?”江哲坐在花園椅子上裏翻着報紙,神色看不出喜怒。
“算是吧。”雲長風站在一邊,看着阿蠻跪在花園裏在種橘子樹,用手指刨開土,弄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橘子樹苗放到裏面,又将土覆蓋在樹苗兩邊。
江哲也沒再說什麽,他現在是越發看不懂自己的孩子了,只是提醒道:“最近上海有點亂,你自己出去小心一點。”
“嗯。”雲長風應了一聲,走到阿蠻身邊去,輕笑:“你這樣種橘子樹,确定它能活下去?”
“每天澆水就好了呀!”阿蠻脫口而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雲長風,“如果我忘了少爺你會不會提醒我給小樹苗澆水啊?”
看着阿蠻期待的目光,雲長風笑了笑,溫和地說道:“會啊。”
沈二約了雲長風晚上到百樂門去玩,不巧的是,晚上下了雨,司機開着黑色小汽車往雨裏沖去,雲長風側着臉看雨中的夜上海,行人匆匆躲雨,所有的聲音都被模糊了。
突然雲長風隔着雨簾看見了一個人,算不上熟悉也算不上陌生,他手中拿着槍,有鮮血從臂膀滑落地面,不一會就被大雨沖散了。
雨太大,重重的砸在那人身上,他奔跑在風雨中,脊骨淵渟岳峙一般地挺立着,雨中傳來槍聲,雲長風拉下車窗白色窗簾,淡淡地對司機說了一聲:
“跟上去。”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無妻無子,忠心耿耿,一直都為江家而工作,聞言,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司機迅速朝那人的方向開過去。
雲長風打開車門,用手拉住,當靠近那人時,突然松開車門,半個身子出去将青年狠狠地拉進車裏,飛快關上門對着司機迅速說道:“繞開他們。”
耳邊是清晰的砰砰槍聲,司機一踩油門,迅速轉彎,整個車身都晃蕩了一圈。
“為什麽救我?”
“我可不想讓細雪失去她的音樂老師。”雲長風雲淡風輕地說道,目光落在他流血的臂膀上,容桦警惕地握住槍。
雲長風挑眉:“槍又沒子彈了,還握着?”
容桦深吸一口氣,才放下槍,定定地看着雲長風,眼裏有種鷹一樣的孤傲與不羁,那是一個有信仰的人才擁有的眼神與靈魂。
雲長風好奇詢問:“你是地下黨?”
容桦抿唇搖頭。
雲長風繼續狐疑,不确定地開口:“那國民.黨?”
依舊搖頭。
雲長風無言,也不想再去問什麽,側過身子挑開車簾去看外面雨景。
良久他才聽到容桦清潤的嗓音,猶如三月的春水流進月河,“只是一個愛國的音樂老師而已。”
雲長風接口:“難道不是梨園戲子嗎?”
容桦愣了一下,笑道:“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那天只是和你開個玩笑,不想過你卻是當真了。”
車內又安靜了下來,司機這才詢問道:“少爺,已經繞開了那群人,接下來還去百樂門嗎?”
“放了沈二鴿子,去桐山路27號,那裏有個很隐秘的小醫院。”雲長風聽了司機的話,才把車窗窗簾拉了上去,輕聲吩咐了一句。
到了桐山路27號,要給容桦做一個小型手術取出了手臂中的子彈,因為這個醫院很隐秘,都是那些亡命天涯的人或沒錢的貧苦人才會來這,所以并沒有麻醉劑,容桦做手術的時候痛的全身戰栗,但愣是沒哼一聲。
雲長風站在一邊,昏暗的光打在他的臉上,線條自然成畫,似那寡淡煙火,不入人間。
他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容桦的眉眼上,恰好此時,容桦的目光也游移到了他身上。
仿佛隔着空間與時間,四目相對。
雲長風覺得這樣對視着實古怪,想了想開口道:“只有尖銳的疼痛才能引起強烈的鬥争,如果有一天連疼痛都消失了,那麽一個人所剩下的也不多了。”
他的聲音着實清淡無味,涼涼的,冰冰的,冷冷的。——但确實,這一句話絕對是安慰就沒錯了。
容桦定定地看着他,微微有些狼狽地避開他的目光,然而蒼白的臉龐卻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多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