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民國卷

——孤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願意孤獨。

待雲長風解決了這邊的事兒,想起沈二時,已經是距離他們到達北平的十幾天後了,那一夜荒誕後,沈二少就消失了個幹淨,也不知道去了那裏。

揉揉疲憊的額心,雲長風起身漫無目的地游蕩,北平他不熟,對于此的記憶也是很小的時候了,模模糊糊的。

憑着感覺四處晃蕩,竟然不知不覺間走到一個四合院邊,想了想,也沒什麽就進了去。

院中一顆槐樹茁壯,巨大的樹蔭下聚集着三三兩兩托着把茶壺或提着鳥籠拿着把蒲扇的老漢,一搖一搖的,陽光并不毒辣,但也微微有些熱度,雲長風走近一些,那正說話的老漢發現了他,拿着眼斜斜地吊了他一眼,拖拉着圓滑轉折的京腔,加大聲音吹噓着自己祖上哪朝哪代伺候過宮裏的太監大總管。

雲長風聽了,彎了眼微微笑,也不去拆穿着拙劣誇大漏洞百出的謊言,輕聲附和了幾句。

“你怎麽來了?”

微微驚訝的聲音,雲長風尋聲回頭,剛好對上沈二漂亮恣意的眉眼,饒是淡然如他,雲長風也忍不住有些怔愣——此時沈二少穿了一襲白色長衫,五官豔麗斐然,因此時本性未露而使神色顯得頗為清淡,宛如立在細雨朦胧中的江南才子,又如同才子手中妖扇裏的豔麗精怪,着實勾人。

雲長風笑着反問:“不是應當該我問你,你為何會在此處嗎?”

沈二少看了他一眼,走到剛才那說話老漢身邊,道:“這是我爺爺。”

沈二語氣平淡,雲長風卻沒有錯過他眼裏閃過的逗趣,聽到他的話,又驚訝了一番,态度也端正了起來:“沈老。”

沈老爺子依舊如方才一樣目光斜斜吊了他一眼,從鼻子裏發出沉悶的聲音算作回應,仰頭喝了一口茶,繼續同其他人胡亂侃天侃地。

雲長風摸不準這态度,說不好,又理了他,說好,未免牽強。最後也懶得費心再去猜測,沈二和沈老爺子說了一聲,就同雲長風一起出了四合院,雲長風回頭看了看,同沈二道:“你爺爺挺難琢磨的。”

沈二一出院子,就沒了個正形,吊兒郎當地開口:“老人家,都這樣。你別看他都不拿正眼看你,其實吧,他人別扭着吶,那是認可你了。”

“他認可我幹嘛?”

沈二少步子突然一頓,低頭用腳去踢路上的小石子,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話,雲長風沒聽清楚,忍不住開口:“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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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少回頭瞪他一眼,最後咬牙切齒似得蹦出一句,“我不說!”然後回過身往前走,不理雲長風也不再說話。

雲長風一愣,瞧見一抹淡紅慢慢爬上沈二少的耳尖,啞然失笑,也不再追問剛才他說了什麽,上前搭住沈二的肩膀,擡頭去看碧藍如洗的天空,“我知道附近有家店鋪的糖炒栗子特別香,去不?”

沈二眯眼偏過頭看他,像只火狐貍,朝雲長風道:“去,怎麽不去。”

上海下雪了。

雲長風和沈二回到上海的時候,裹了厚厚的大衣,在雪地中緩緩移動,江沈兩家都派了人來接他們,兩人在火車站爽快地分道揚镳。

離開了上海的這些天,上海的格局有些微妙,阿蠻的橘子樹也死了。

阿蠻站在他面前,清秀的少年面孔有些微微的黯然,他低下頭,嘴唇往下一拉:“少爺,小蠻死了。”

小蠻是阿蠻給橘子樹取的名字,他把橘子樹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在養着,但往往事事難料。

“沒關系。”雲長風把手放在少年的頭發上,輕輕揉了揉,再次安慰道:“沒事的。”

第二天,雲長風推開門去看被雪覆蓋的世界,忍不住發出贊美的感嘆,他也無事,想了想,便去了趟學校,那個時候江細雪正與同學在一起掃雪,兩個辮子從耳邊落下來安靜地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動作,辮子一晃一晃的,她低着頭,偶爾同他人說幾句話,露出個好看的笑容,然後同她說話的男生就微微紅了臉頰。

看見了雲長風後,她雖然驚訝了一下,但卻是自然地伸出手打招呼喚道:“堂哥!”

“細雪。”雲長風微微莞爾應了一聲,看着江細雪朝他走過來,然後他疑問道:“你們這是在幹嘛?”雖然下了雪,但也沒帶來什麽不方便的地方,掃雪也未免誇張了一些。

江細雪看出了他的疑問,微笑着輕聲解釋:“這算是學校的慣例了,每當下雪的時候,學生們都會自發組織來掃雪。”

雲長風不解:“為什麽?”

江細雪擡頭去看天空,剛下過雪的天空格外阒靜,有種超脫般的純淨,她勾起一個極好看的笑容,用标準的法語說道:

“Sans aucun doute, le monde est maintenant, pourtant recouvertes de monde dans le monde réel(雪後的世界無疑是美麗的,然而被大雪覆蓋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

雲長風不語,看着那群學生慢慢地掃雪,長青樹木綠葉依舊,有雪挂在上面,青白交錯,生機勃勃,耳邊是輕微的掃雪聲混着江細雪流暢悅耳的法語發音,感覺身心都是極舒服的,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江細雪才問道:“堂哥來學校做什麽?”

雲長風笑着答:“随便閑逛。”

此時有人叫了江細雪,江細雪大聲應了一聲便朝雲長風露出一個帶着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堂哥慢慢玩,我先走了。”

雲長風微笑着點點頭,江細雪走了幾步卻突然被雲長風喊住,回頭疑惑地看着他,雲長風打趣地看了一眼剛才喊江細雪的男生,調笑似地眨了眨眼,開口:“細雪要好好把握哦。”

江細雪的臉瞬間紅了。

雲長風也沒再說什麽,轉身去了其他地方。

雲長風在學校裏閑逛,有些學生坐在教室裏上課,但學校四處都有掃雪的學生,有個男學生坐在樹下用畫筆記錄這一幕,那棵樹為他撐起了一片風雪,他擡頭的時候,眼尖地看見了雲長風,似乎是發現了什麽,出聲叫住雲長風,叫他別動,雲長風就無所謂了,居然真沒動,然後那學生拿着筆迅速在畫板上畫了什麽,然後又擡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雲長風,皺眉,然後又不滿意地低下頭不斷地修修改改——

最後,雲長風在上面看到了自己,以及大雪,還有後面建築上被困住的黑色大.鳥。

“你畫這個有什麽用?”

那學生擡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畢業作業。”

雲長風沒再說什麽,見整個學校都被他逛完了,就打算離開。

要離開學校的時候,淋淋瀝瀝地下起了雨,雲長風正準備淋雨時,突然聽到有人喊他,回過頭,看見江細雪撐了把傘急匆匆地跑過來,還一邊喊道:“堂哥!”

雲長風有些意外:“細雪?”

“我是來給你送傘的。”江細雪飛快地說道,瞧見雲長風瞬間就露出要拒絕的神色來,便迅速地一邊把傘柄塞到雲長風手裏一邊解釋:“我反正也是待在學校裏,倒是堂哥你,沒傘也不好到處走動,等下我還有課,就先走了,下次再見。”

說完,她便轉身趁着雨還小沖進學樓裏去了。

從送傘到離開一系列動作利落至極。

雲長風握住傘柄,站了一小會兒,此時雨已經有些變大了,他低着頭,輕輕勾起個淺淡的笑容,雅致入畫般的無雙隽永,好看極了。

撐着傘漫無目的地走,意境是極好的,此時街上也沒幾個人,雨越下越大。

雲長風本打算收了傘淋會雨的,後來想想,總不能讓這傘毫無用處似的荒廢了,便只好撐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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