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宮廷卷

——每一種創傷,都是一種成熟。

不日後,太後七十大壽。

雲長風回沛京時就備好了壽禮,是江州一種特質的安神香,一點着,香味清淡怡人,使人心曠神怡,雖不貴重,心意卻到了。

此時正是秋末,空氣清涼,殿外宮女太監匆忙來往,殿內卻是燭火通明,很是暖和。

後宮裏的妃子,未封王的皇子,各位王爺及其家眷都三三兩兩閑适地跪坐在食案後言笑晏晏,案上擺着色澤水潤的水果。

身着清一色碧綠衣衫的宮女垂首籠袖站在殿末,不時端上食物放置于各個食案之上。

雲長風見眼前宮女跪在自己的食案前,才把端着得明顯精心洗過也去了粒的梅子端端正正地放置于食案上,期間脊背壓得極低,仿佛低到了塵埃裏。

心中感嘆,身邊便忽然多了一種氣息,雲長風扭頭看去,只見長離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他身邊,拿了顆梅子放在嘴裏,然後慢慢咽下去。

這是家宴,顧忌不多,長離到這邊也不會引起多大的注意。

末了,長離輕輕掃了一眼剛才還好好的在他來之後就變得極度恐懼的宮女,皺眉指了指一盤放着荔枝的盤子,吩咐道:“把這個撤下去,阿風不喜歡吃。”

宮女頭也不敢擡地應了一聲,端着盤子便退了下去。

“現在宮裏的太監宮女都怕你怕得要命……”雲長風說着就頓住了,其實不止宮裏,許多人都怕極了長離。

長離眨眨眼,滿不在乎地道:“只要你不怕我就行了。”

雲長風莞爾,道:“我去敬酒。”

長離抓住他的手,笑:“我和你一起。”

長央和樂川王王妃坐在另一邊的食案後,本想着去雲長風那裏,誰知正準備起身,那兩人便敬酒去了。

長央只好耐心等待他倆早點結束,不時分心去觀察近況,誰知到了最後,那兩人居然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家宴。

長央郡主:“……”

長央郡主看了看奶奶笑着摸了摸她的手心,不笑時也有的皺紋更加明顯,但分外慈愛,長央心想,算了,這次就饒過他們。

兩人到了後花園透氣,期間路過聚水閣,雲長風和長離相視一笑,不由地慢慢跟着臺階走上去。

這是小時候三人經常玩鬧的地方,不過成長來得太快,已經許久都沒有來過了。

應該常有宮女來打掃,整個聚水閣除了少了些人氣外,倒是一如往昔。

雲長風從臺架上拿了個鳥籠,籠子有些生鏽了,原來長離在裏面養了只鹦鹉,然而讓幼時的三人想不到的是,這是一只足夠笨的笨鹦鹉,整天長離教它說話,說來說去這麽多年,這只笨鹦鹉就只會“阿風”“阿風”地叫。

後來這只鹦鹉就被長離給弄死了,不過這鳥籠倒是一直留了下來。

長離撩開竹簾,到了外面的露臺水榭,雲長風把鳥籠放回原處,也走了過去。

長離靠在欄上,伸出手去接住空中飄落的飛落的霜,雲長風慢慢走到他身後,就聽到長離喚他。

“阿風。”

“嗯?”

“不久後估計就要下雪了。”

“嗯。”

聚水閣的露臺水榭鄰邊是一片大小剛剛好的人工湖,裏面種着幾株蓮花,這個季節已經謝了,只有幾只水鳥在上面笨拙地劃着水。

雲長風帶着笑意看了一小會兒這方景色,側過頭去看長離時,發現對方居然定定地看着他,不由微笑偏頭。

“怎麽,唔——”

秋風涼薄,空氣裏帶着深秋的涼意,夜色溫柔地籠着聚水閣,朗月當空,纏着細細微微的皎潔與清泠,把露臺水榭上鋪滿了月色。

長離側過頭,雙唇輕輕觸碰上雲長風的唇角。

那些童年孤寂的雪,下在了那些不想長大的孩子沉甸甸的心裏,仿佛塵埃裏顫顫巍巍開出了一朵白色的花兒,搖搖晃晃地在風中飄搖着,青蒼雲天,燈火葳蕤。

長離的眸子清澈的像放在水裏的草,沒有水,不好看,放入水裏,美。

雲長風忽然回過神,手上用力,狠狠把長離往後一推。

雲長風是真的用了力氣,長離猝不及防,伴随着一道身體與地板的撞擊聲,長離摔在了地上,他不由皺眉,“阿風,怎麽了嗎?”

雲長風看着他,長離也一臉迷茫地回望着他,良久雲長風聲音有些嘶啞地開口:“我是你兄長。”

“兄長?”長離一愣,嘴裏發出低低的悶笑,忽然諷刺地勾起嘴角,“呵,兄長?”

良久,長離自嘲般地開口:“阿風,我還以為你答應了呢,你回沛京後,對我态度一如往前,我還以為,你答應了呢……”

“阿離,我不知道你紙條上寫了什麽,因為這樣什麽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我本以為,我依舊如常對你,你便會沒了這心思。”

聞言,長離忽然渾身一震,低着頭,陰沉地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臉上慢慢聚集起了怒氣,他雙目幽暗地看着雲長風,每一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從嘴裏蹦出來的,“你有沒有看我寫給你的紙條?”

“阿離……”

“我問你,有沒有!”長離幾乎是從嘴裏嘶吼出這句話的,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雲長風一聲不聲地靜靜看着他,那目光,靜極了,比這漫漫秋色還要沉寂。

夜深極了,良久,他啓唇:“阿離,你自己清楚的。”

話落,雲長風準備離開,卻忽然被長離從身後抱住,而後将他按在了漆柱上,雙唇狠狠地撞了上去。

雲長風一時忘了反抗。

長離的吻沒有絲毫技巧,充滿了掠奪和占有的意味,舌尖粗魯地撬開牙齒,同時也咬破了雲長風的嘴唇。

酒香在血腥味裏不斷加深,引人着迷,雲長風掙了掙,反而被壓得更厲害,換來對方更加兇猛的吻。

湖中最聰明的那只水鳥撲簌一聲上了岸,倨傲般細細清理自己的羽毛,一雙獸眼直愣愣地正對上雲長風的眼睛。

雲長風突然用力扣住長離的後腦勺,反客為主,舌尖與之糾纏,溫柔至極地滑入口腔,輕輕舔.舐,待長離漸漸松了力,雲長風心中輕嘆,雙手用力,猛地再一次把長離給推開。

長離踉跄着後退幾步,眼中的暖光一瞬間就暗沉了下去。

雲長風後退一步,看了一眼長離,唇角微微動了動,長離以為他要說什麽,然而他什麽都沒有說,寬大的青色華服轉袖間宛如綻開在水裏的青蓮。

長離忍不住極輕極輕地笑了一聲,雲長風離開的步子似乎頓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靜深的夜裏,忽然從聚水閣下方傳來幽咽的陶笛聲,不知道是那家宮女正在偷偷思念家人,知道這聚水閣的主人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就尋了個地吹吹家鄉的陶笛。

那曲聲說不上優美,反而毫無技巧可言,卻舒緩而憂傷,還帶了些蒼涼。

長離又笑了一下,仿佛終于克制不住似的大笑出聲,他彎着腰,笑着笑着,眼裏泛起了濕意,但他沒有哭。

伴随着幽幽的陶笛聲,那笑聲被傳了很遠,像稻田裏的麥子,根部有清亮的光,時隐時現,到了最後,那笑聲斷斷續續地歇了,陶笛也不敢響了。

湖裏倒映着聚水閣裏的人影,影影綽綽,然後就散開了。

第二日,長離朝宣德帝自薦入邊關鎮守河山抵禦蠻夷,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宣德帝竟然也應允了,太後震怒,卻也心疼孫兒,只好把氣撒在了宣德帝身上。

最後長離無法,花了半天時間才哄好了太後。

雲陽樓下有轎子經過,身後跟着一衆侍衛,轎子上隐隐有個标志,半妖心中思慮,似乎是安樂侯家的。

長離指着轎子朝半妖笑道:“妖兒可知他們出自何處?”

半妖答:“似乎是,安樂候府。”

長離搖頭:“不,是東宮。”

雲長風以為他是不知道的,然而他卻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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