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宮廷卷
——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人。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無聲無息,是在長離離開前的那晚将整個沛京籠罩在無聲之中,目之所及,阗寂曠遠。
長離走的那一天,長離讓雪河告訴雲長風,去宮裏送他。
長離在臨行前,同宣德帝和太後娘娘告別。
雲長風找到長離時,是在長信殿的穹宇之下,少年站在起落的宮廷風雲之中,紅朱色的宮牆從他身邊延展開來,殿堂兩極上挂着的長信燈在風雪中搖曳,雪還在下,長離整個人都包在狐絨大氅裏,懷裏抱着一株臘梅,黃色的花朵襯出他無喜無悲的眼。
長離就站在那裏,看着風雪之中走來的人。
他們什麽也沒有說,靜靜走完最後一段路,直到雲長風把長離送到目的地。
那裏,早已等候着多人,半妖穿着一身耀眼的紅衣,騎在馬上,安靜地看着他們。
雲長風輕輕回以一笑。
長離把臘梅遞給他,語調甚是柔和地在雲長風耳邊低語:“阿風,我會讓你後悔的。”
然後他退後一步,站在自己的馬前,看着雲長風,長離看向他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說不上什麽感覺,只是輕易地讓人想起刀上的血。
“那我等着。”雲長風只是笑了一下,定定地與長離對視,最後還是長離輕哼一聲,皺眉收回目光,翻身上馬。
雪還在下。
飛奔的馬兒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蹄印,卷起千堆雪,還有林間的清香。
長央整個冬天都在生悶氣,氣長離沒打個招呼就走了,氣這個沒有長離的冬天。
她本以為來年長離就會回來的,哪知邊疆戰事告急,蠻夷大肆入侵邊域,燒殺劫掠,百姓民不聊生。
消息從未斷過,有說一時被困良城,有說平南王單槍匹馬入了敵軍駐地,燒了對方糧草,有說請求陛下快快運輸軍資,有說平南王殿下帶領将士們又一次沖鋒陷陣,有說今日戰況如何……
在第二年的冬天,長央抱着信紙,咬着唇狠狠地哭了一次,她是不愛哭得,所以即使哭泣也是壓抑無比的。
雲長風就坐在她身邊,看鬥轉星移,玉兔沉落,曦光照耀——他陪了她整整一宿。
斷斷續續的,消息竟然來往了三年。
第三年的冬天,就如同十年前的冬天,大雪紛飛,從青蒼而下,也有故人從遠方歸來。
“長風哥哥!”
秦時年看到雲長風,手一下子就掙開了雪河牽他的手,哈着氣跑到雲長風面前,歪了歪頭,然後舉起雙手,“抱。”
雲長風把對方沾了雪的披風解開,放到雪河手裏,才彎腰将秦時年抱在懷裏,掂了掂重量,倒是重了,然後笑道:“你都多大了,還要孤抱你?”
“我要長風哥哥抱我一輩子。”秦時年翹着小嘴,信誓旦旦地說道,換來雲長風柔和的笑意。
笑鬧一陣,雲長風才把秦時年交給雪河,摸了摸秦時年的頭,“你該回安樂侯府了,莫讓你父親擔心,我讓雪河送你。”
秦時年不舍地點了點他的小腦袋。
雪河牽着秦時年,如來時一般離開。
十年前的宴席,他因着年齡小而到處玩鬧,記得那次還與長離走散了,整整一個晚上都是在錯過中互相尋找對方,如今卻是怎麽都不會了。
宴席上,長離從殿外進來之時,太後娘娘差點沒忍住眼淚。
雲長風起身微笑,輕輕抱了抱長離,撲面而來的是長離身上微涼的風雪的凜冽氣息。
雲長風感到對方的身體微微一滞,然後在雲長風要抽.身時突然回抱住他,全身幾乎緊密地貼合在一起,雲長風克制着自己想一下子把他推開的動作,在長離耳邊說道:“歡迎回來。”
長離眨眨眼,松開手,笑着道:“等過了這場,我定要與皇兄好好敘敘舊。”
雲長風神色不變,微笑點頭:“那是極好的。”
雲長風回了位置,就見阿央皺着眉頭看着他,不由疑惑,“怎麽了?”
長央看着雲長風坐下,終于咬着唇道:“我從未聽阿離喚過你皇兄。”
雲長風一愣,無奈地對長央開口:“或許是因為我們都長大了,阿央。”
長離回了平南王府,半妖站在王府門口等他,罕見地穿了身白衫,腰間卻纏着紅色的流蘇,衣帶也是深邃的紅,他在眼角畫了紅色的影,直勾勾地注視着長離,像個妖精似的。
半妖上前解了長離的大氅,上面清清涼涼帶着冷意,長離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徑直去了書房,半妖笑了一下,不太在意的樣子,施施然地跟在長離身後。
書房倒是安靜,長離疲憊地揉揉眉心,看似漫不經心地研究兵法,但通過他時而皺眉拿起筆輕輕勾畫,就知道他是極為認真的。
半妖也懶得去開口,坐在一邊,手撐着下巴,纖長的指尖不着調地輕點着臉頰,眼珠子就悠悠地轉來轉去,卻從沒離開過長離身上分毫。
明明是同一張臉,在雲長風身上是雅致無雙,是世家公子,而在長離身上,卻更像游戲人生的纨绔,然而殼子裏面卻藏着赤色的光,偶爾幽幽一閃,啪嗒一聲,又暗了下去。
這三年的刀血洗禮,讓他整個人都充滿着一種凜冽而殘忍的冷漠,眉眼看人時如同劍出鞘時的血光乍現。
半妖看得久了,便入了神。
長離懶散地卸了手中力道,把筆放下,就瞧見半妖的模樣。
雙目對視——
半妖瞬間就被入了三魂七魄,巧笑地站起身,上前忍不住勾住對方的脖子,笑吟吟地說道:“美.色當前,王爺就不做點什麽嗎?”
長離目光戲谑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顯,勾起唇角,“妖兒今天怎得穿了件白衫?”
他邊說邊抱住半妖纖細的腰肢,半妖順勢就坐進了他的懷裏,聞言輕輕瞪了他一眼,風情無限,“你以為我不知道,只有正妻才能着紅色,你這是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上啊!”
長離無可有無可無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擡起半妖的下巴,目光深沉,然後含笑着輕輕吻了一下。
半妖只覺心中酥麻,卻也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長離,見對方神色依舊,沒有沉醉也沒有厭惡,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卻也不放過這個機會,慢慢地加深了這個吻。
當半妖的舌頭試圖撬開長離的唇齒的時候,長離眉頭一皺,就把對方給推開了。
半妖一愣,反而挑釁地問道:“怕了?”
長離仿佛是聽了什麽好笑的笑話,目光肆意妄為地在半妖身上游着,那眼神看得連半妖這等人物都忍不住紅了臉,正準備惱羞成怒時,就聽見那人諷刺的聲音,“就你?”
半妖:“……好歹我也有個沛京第一美人的稱號。”
末了,半妖依舊不解地問道:“我自認我半妖沒什麽出衆的地方,但論接吻我稱第二也沒人敢稱第一,你怎麽就能毫無反應呢?你怎麽就能把我給推開了呢?”
長離放開抱着半妖的手,半妖便立馬起身,他知道長離的底線才敢如此放肆,但長離不想抱他時,他是堅決不敢纏着的。
他陪長離打了三年的仗,看對方從少年染血成戰場上的修羅将軍,早已深知長離的底線在哪裏。
就連長央也不敢主動抱長離,更別提他這種貨色了。
對于半妖的問題,長離挑眉道:“知道嗎?你吻我的時候,我這裏,可是感覺不到任何悸動呢。”
他說着,漫不經心地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半妖一時臉色有些難堪。
長離輕笑,站起身湊近半妖,挑起對方的下巴,在半妖嘴角印了個安撫的吻,聲音暧.昧道:“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