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宮廷卷
——人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為他們追尋了錯誤的事與人。
伴随着平南王殿下凱旋歸來的消息,瞬間傳遍街坊的還有平南王殿下盛寵花魁半妖之事,帶着桃色的風流韻事顯然更讓人樂哉。
一時間人雲亦雲,也煞有那麽回事的樣子,仿佛誰都知道內情,誰都身臨其境。
長央去找長離,撲了個空,跺跺腳,一轉身又入了東宮來尋雲長風,一副不弄清楚不罷休的精神氣兒。
長央捧着暖乎乎的茶杯,眉頭輕輕籠成一小團,問道:“阿風,你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
雲長風唔了一聲,似乎不願多說,最後卻在長央的眼神審判下慢慢落下陣來,他安撫似地揉了揉長央的頭發,輕笑着開口:“也不是什麽大事啊,阿離剛從邊疆回來,一時貪歡罷了。”
長央聽了,眉頭又皺了起來,許是想起了什麽,有些委屈地說道:“貪歡也不許!阿離也不知怎了,自從從邊疆回來之後,跟變了個人似的,從他回來,我都沒見過他幾次。”
長央一貫嬌蠻慣了,說風便是雨,也因為那件事過後,所有人都願意寵着她護着她,何曾因人委屈過?也就兩次,而且兩次恰巧都是因為長離。
雲長風無奈,只好輕聲慢慢哄着這個小祖宗。
——
待長央離去,隸宣和才撩開羅幕走進來,他今天穿了一身清冷的白,腰間墜着青色玉佩,容顏端的是舉世無雙的隽永。
隸宣和微笑道:“殿下很有耐心。”
雲長風有些哭笑不得,“孤的本事都是跟夫子學的,依孤所見,夫子其實更加勝任。”
隸宣和臉色少見的有些古怪,果斷地搖搖頭道:“雖說美人如玉,但讓臣如此耐心去安撫他人,還請恕臣無法做到。”
話落,雲長風和隸宣和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忍不住一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隸宣和清咳一聲,神色嚴謹了些許,笑道:“好了,臣來是有正事的。”
雲長風收斂了笑容,朝隸宣和看去,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宣德帝要殿下替他巡幸西北各地。”隸宣和頓了頓,繼續道:“他在給殿下機會,讓大祁的子民了解殿下的機會,讓殿下得民心的機會,但是……”
雲長風挑眉,笑吟吟地接道:“但是,這也是有心人暗算孤的機會,是也不是?”
隸宣和點頭嘆道:“殿下切記要小心。”
雲長風起身,走到門外,仰頭看天空,天際似乎沒有雲,又似乎被雲遮蓋,幾滴雨雪零落地從蒼穹上飄落。
遠處種着一樹臘梅,有婢女踩在木凳上細細打理,然後剪下幾支開得正好的抱在懷裏。
隸宣和也走到他身邊,就聽到雲長風平靜的聲音。
“孤總覺事有蹊跷。”
隸宣和皺眉疑問:“譬如?”
雲長風伸出手,屋檐的拱頂飛起,從上面滴落已經融化了的雪水,他淡淡回答:“孤南下歸來時,平南王前往邊關,平南王凱旋而歸之時,孤将動身巡幸各地,時間太巧,巧的離譜。”
聞言,隸宣和一時心神俱震,猛地擡頭去看雲長風。
雲長風緩緩把手指捏緊,雪水有得順着指縫滴在地上,有得順着側腕滑入小臂,涼得透心,一如這整個冬天的溫度。
“如果孤沒猜錯的話,早前平南王如果自己不主動請命去邊域,也自然有其他的事讓他離開沛京。”
雲長風冷冷道:“太後娘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山川蓋雪,冷杉蒼松披挂成瓊枝玉珂,瓊枝玉珂又化作冷杉蒼松,雪原漫漫無盡。
雲長風把脊背靠在颠簸的馬車上,閉着眼不知道在思考什麽,隸宣和坐在一側,撩開車簾,目之所及是一如既往的白色,整個天地都包裹在一片素白之間,這顏色,隸宣和竟也從未看膩過。
馬車前後跟随着一千輕騎,馬蹄落在雪上,留下蹄印,然後又被雪披複。
他們現在已經巡幸了夷、秦兩地,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終點遙都郡并州。
前朝時期,遙都郡被蠻夷侵占數十載,直到大祁開元,晁匡帝禦駕親臨遙都郡,領數萬兵馬,一劍直指,才将蠻夷驅逐并州,但他同時也在戰場上落下舊疾,回宮不日後就并天而去。
當時宣德帝年紀尚幼,卻早早登基,若不是太後力挽狂瀾,再加晁匡帝早已打下這太平盛世,聲名震世,不然這大祁最後還不知道是誰做主人。
雲長風的車馬到達遙都郡時已是日薄西山,城門口密密麻麻站着近千之人,白衣婦孺皆有,站在前排的是遙都郡的知府縣令,他們遙遙看着從天際漸漸顯露的黑影。
近千輕騎排山倒海般倏忽而至,明明上一眼還遠在天際,下一眼卻已經踏踏而來,雪地消了馬蹄聲,然而當近千馬蹄列隊奔來之時,只覺雄渾浩然,天地響徹。
一時間百姓應聲而跪,呼聲入耳,驚飛寒鳥,那是整個遙都郡對大祁的信仰。
你為君王,我為臣民。
“籲——”馬車漸漸停在城門口,隸宣和先下了馬車,雲長風才撩開幕布從裏走出,站立于車轼上,他一身長衫,簡單素雅,卻仿佛置身于天地中心,卓然而立,盡顯大祁風度。
所有人都敬畏地低下頭顱,喚:
“叩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雲長風的目光停留在跪拜的衆人身上,心中有很異樣的感覺,像心潮澎湃,像浩然正氣。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一瞬間,腦海裏迅速地浮現了一個想法——
為大祁開曠然盛世——
在并州府安頓下來,雲長風休息了一天,第二日就起身巡察軍營,第三天雪河就跟着他一天四處南北的巡視民生、查看汾河堤壩、巡察邊防建設。
而巡視完畢,雲長風每天晚上又要把這些問題一一記錄下來,再思慮解決方案吩咐遙都郡大大小小的官員下去整頓,還時不時要把這些記錄快馬加鞭送回沛京給宣德帝過目。
有時候半夜他一不小心俯案睡了過去,第二日在晨光熹微中悠悠清醒,才發現蠟燭燭芯早已被剪短,身上還蓋着白色的披風,隐隐有微墨的香氣。
而再看去案牍,竟已不需要他勞形,雲長風不由啞然失笑。
在遙都郡停留了半月左右,雲長風才打算啓程回沛京。
走的那日,城門口站了無數百姓,比雲長風他們來時多了許多,半月相處,他們自然是看的清的,知道誰是為民着想,誰是真真正正地體恤自己。
遙都郡的百姓不舍地看着這未來的天子上了馬車,車馬在雪地上遠去,直至和雪景融為一體,他們才各自散開。
馬車一如既往的颠簸,雪化了不少,應了那句雪盡馬蹄輕,回程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雪盡馬蹄輕。
雲長風心中細細念叨着這五個字,腦海中瞬間白光乍現,他撩開杏色車簾,只見外面一眼望去是整一片的冷杉蒼松,因着初春已至的緣故,雪化了不少,青色與白色映襯着,只覺生機無限。
雲長風心中突然一涼,忍不住輕嘆出聲:“出事了。”
隸宣和還未理解雲長風話裏的意思,便突然察覺到一陣淩厲的兵戈相交聲,雪河迅速地上了馬車,焦急道:“殿下,蠻人早已在此處設下埋伏,臣等疏忽,還請殿下保重安慰!”
雲長風手緊緊握着車窗,聲音裏滿是冷意,問道:“估計多少人?”
“少則上千,多則近萬。”
雲長風神色越來越冷,他此次巡幸的路徑是少有人知道的,更何況蠻人了?那就只能說明一點,有人與蠻人私通,甚至此人地位還不低,那麽……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