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宮廷卷
——有的時候,花會自己開,鳥會自己叫,人會為自己尋找出路。
豪雨突至,噼裏啪啦打在瓦背、飛拱、天井上,侍女為雲長風脫去白色大氅,燒起暖鼎,方才退下。
永州本是易守難攻之地,蠻人雖不攻打,卻早已在遙都郡外設下埋伏,如今雲長風已被圍困數日,估計消息也已經傳回了沛京。
冰雪開始逐漸消融,萬千花朵悄然埋藏在雪被裏。
雲長風有一下沒一下地落下棋子,燭火明滅,他慢慢地擺了一盤棋局。
“咚——”
最後一顆白子也放進了棋局之中,靜谧的房間裏燭火一閃,滅了下去。
“孤本以為你們還需幾日。”雲長風保持着原來的動作不變,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黑色人影迅速跪下,整個人都融入了黑暗之中,“十一來遲,還請殿下恕罪。”
雲長風挑眉,淡道:“沛京局勢如何?”
“平南王有逼宮之勢。”
“幾成把握?”
“如若殿下不在沛京,有七成把握。”
雲長風把棋子挨個撤回,聞言手指一頓,目光落在剩下一半棋子的棋局上,垂下眼簾道:“十一,你錯了,如果孤不在京,平南王乃是必贏之局。”
十一擡詫異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地問道:“——殿下你的意思是?”
“其他人估計幾日後才能到達,然而那時再出發是絕無可能的,現在,十一,我們回京。”
“是。”
燭火又燃了起來,映出棋盤上風雲變幻的局勢,那是一盤……殘局。
溪流激蕩,松原已經抖落了一身白衣,落在水流之中,被沖刷成雪水。
雲長風兩人走得是山險之路,一路喬裝打扮,第二日才出了蠻人的包圍圈,一路快馬加鞭往沛京而去。
在路上兩人已與其他暗衛彙合,不過目标太多,雲長風就讓其餘人隐在暗處保護即可,只留十一一人跟着。
此時馬匹已經換成了馬車,十一坐在車轅上,戴着個不起眼的草帽遮住眼睛,雲長風靠在馬車上,聽着外面的人交談。
然而,讓雲長風驚訝的是,沒有人談論太子的事,不,還是有的,但沒有人猜測他是死亡還是失蹤,他不由皺起眉頭,隐隐覺得那裏不對。
離沛京越來越近,這種感覺反而越來越深。
直到,雲長風在前往東宮的路上瞥到的一眼。
長央在東宮門口俏生生地站着,她旁邊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人,白衣黑發,眉目幾分清淡幾分柔和,神色寵溺地看着她。
雲蒼遼遼,東宮門口立着的侍衛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而雲長風撩起車簾的手指卻是狠狠一頓,然後又不動聲色地慢慢放下。
雲長風靠在馬車上,露出一個堪稱驚豔的笑容,感到馬車似有如無地颠簸了一下,料到十一也看到了那番出人意料的景象,若不是十一是從遙都郡一路護送雲長風回京的,估計早就懷疑馬車內的人是否被調包了。
此時也因為十一這無心的一颠,雲長風才冷靜下來,對車轅上的十一吩咐道:“十一,保持着速度一直往前,不要去看東宮,不要有絲毫的猶豫和停留。”
十一似乎呼出了一口氣,才恭敬地應到:“是。”
雲長風閉上眼,想起剛剛站在長央身邊的那個人,不由地輕輕勾起嘴角,那個人,是長離沒錯,但準确的說,是披着雲長風皮的長離。
怪不得、怪不得。
遙都郡一定有長離的探子,但不可能這麽快就發現自己不見了,畢竟自己基本上一開始就一直待在房間裏,很少出門,許久不出也不會惹人懷疑,他離開時特意讓知府僞造他還在永州府的樣子,他和十一離開遙都郡時動作也甚是隐秘。
所以長離也不可能這麽早就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永州,然而他本身就心思缜密,早早就把這一局棋布得堪稱天衣無縫。
馬車轱辘地路過東宮,然後慢慢地往前駛去。
長離皺着眉多看了幾眼,惹地長央不由擔憂道:“怎麽了阿風,那馬車有什麽不對嗎?”
長離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嘴角露出與雲長風如出一轍的微笑,摸了摸長央的頭發道:“沒什麽,只是有些奇怪怎麽會有馬車路過東宮而已,我先進去了。”
“嗯。”長央點了點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喚道:“阿風?”
長離疑惑回頭,笑道:“怎麽了?”
長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還沒開口臉就紅彤彤的,帶着幾分不确定地問道:“阿風,你說阿離真的會娶我嗎?”
長離腳步一頓,良久後,長央才聽到他的聲音,“阿央,如果我……阿離他有自己喜歡的人呢?”
長央一愣,顯然也想到了這點,然後俏麗的臉龐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卻是咬着牙冷冷說道:“你是說半妖嗎?如果是的話,我會殺了他的。”
長離聞言垂下眼睑,看不清他的想法,同長央溫聲告別,方才離開。
夜深,平南王府書房。
“那輛馬車去了哪兒?”
低沉磁性的聲音緩緩在書房裏蕩開,讓跪在地上的黑色人影不寒而栗。
“回王爺,馬車最後進了丞相府,據說是丞相二夫人的遠房侄親前來投靠。”
揮退對方下去,長離一張臉隐在燈火明滅間,半在光明,半在黑暗。
此刻丞相府。
“太傅和雪河……”十三忍住眼淚,見十一搖搖頭,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雲長風,咬着牙不再提起,也不問雲長風前因後果,只是道:“平南王定會起疑心派人暗中觀察,明日就讓十一冒充二夫人的侄親,殿下還是速速去安樂候府。”
十三善于僞裝,會做人.皮.面具,兩年前雲長風無意間知曉丞相府的二夫人早已身染舊疾,于是便心聲一計,派十三冒充二夫人,打探情報,如今機緣巧合也救了他一命。
雲長風點頭,然後把左手張開攤在桌上,上面是一道猙獰的傷疤,他吩咐道:“你們迅速通知其他人,以後辨別孤,不僅要看人,還要看手,且切記不可在平南王面前露了任何馬腳。”
不得不說,長離有意扮演他的時候,真真的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自己,連與兩人最親近的長央都無法分辨,更別提他人了。
兩人齊聲應道:“是。”
安樂侯府的書房隐在一片夾竹桃之中,初春雖已過,空氣中卻猶帶冬日的淩冽氣息,但竹子是一年四季無甚變化,只是看起來綠得簡直剔透,讓人恍然間意識到,寒冬竟已邁走了它年老而滄桑的步伐。
此刻書房內,秦時年緊緊抱住雲長風的脖子,黏糊糊地就是不離開,安樂候秦生有些尴尬地看着雲長風,感覺自己的臉都被丢盡了。
雲長風笑道:“無妨,就讓他抱着吧。”
秦生皺眉不解道:“雖說時年是臣的孩子,但是殿下真能放心?畢竟他還小,如果胡說那就大事不妙了。
雲長風點了點秦時年的臉頰,惹得對方往他懷裏又蹭了蹭,“曾經孤要求小時年不要說你我熟識,他四年未曾說過一句不恰當的話。”
“時年,你能答應我嗎?”
秦時年眨眨眼,說道:“長風哥哥親我一下,我就什麽都不說!”
秦生臉都要黑了,欲要朝雲長風道歉,就見雲長風輕輕地吻了一下秦時年的左臉,然後就見自家的小兔崽子一瞬間臉燒得通紅,用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被親的地方,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然後埋在雲長風的肩膀上,嘴角勾起個狡黠的笑容。
秦生:“……”
秦生最終妥協了下來,開始慢慢朝雲長風講訴自他前往遙都郡後發生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事情。
“你是說,在這期間,平南王來找過你一次?”聽了秦生的敘說,雲長風忍不住有些詫異地反問,然後冷靜下來道:“如此,看來他早就知道你是站在孤這一方的。”
秦生拿着茶杯喝了一口:“那殿下的意思是?”
雲長風嘴角彎起柔和的弧度,揉了揉秦時年的腦袋,漫不經心地說道:
“反間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