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方百姓,留下

方才已經說過,圍堵的百姓們差不多已經擠到馬車跟前來了,林飛揚這一鞭子甩下去,不出意外是肯定要甩到人的。

空氣中有短暫的沉默,擠到最前面的那個婦人原先手中還抱着孩子,而現在那婦人臉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痕,往外冒着血珠子,而她懷中的孩子,則摔在了別人的腳下。

這人腳邊的那片地,慢慢被鮮血染紅。

“我的兒啊!”那婦人手忙腳亂地抱起孩子,身上的衣裳迅速被染紅,撕心裂肺地喊了出來。

人們驚恐地看着這一切,紅色的鮮血刺激了他們的雙眼和已經在瘋狂邊緣的大腦,片刻後,他們沖了上來。

從一開始的推搡變成了拳打腳踢,太擠了,擠到護衛連拔劍的空間都沒有,馬車被人群擠得搖搖晃晃。

“出事了,趕快出去看看吧。”唐易姝焦急地催促道,說着就要站起來。

卻被祁旌奚一把按下,“太危險了,我出去就行了,你在馬車裏坐好不要動。”

祁旌奚剛一冒頭,就被迎面飛來的雞蛋砸了個正着,那是站在外圍的百姓準備砸護衛的,沒想到準頭不夠,砸到祁旌奚頭上了。

雞蛋在祁旌奚的頭上破開,碎裂的小片蛋殼勾在祁旌奚的頭發上,蛋清和蛋黃順着祁旌奚的臉往下流。

“七皇子,卑職……”許縣令弱弱地說着,看着七皇子面無表情的臉,剩下的半句話又自動消聲了。

說什麽呢?請罪嗎?如今這個場面,早就夠他死八百次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祁旌奚沒理會許縣令,淡定地擡手,用衣裳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東西,神色不見惱怒,也沒有慌張。

他就那樣站在馬車上,靜靜地站着,是一種足以俯視衆人的高度,用銳利的眸子掃視了一圈,吵鬧、謾罵、恐慌、擔憂、無助……種種表情在人們的臉上浮現出來。

這是自祁旌奚得知自己的皇子身份之後,第一次感受到“責任”二字是如何得重于泰山。他是皇子,天潢貴胄,生來便比尋常人家尊貴上幾分,在他忘記了的那些過去裏,他可能享受了別人一輩子都不可能享受到的榮華富貴。

所以現在,他就要承擔別人無需承擔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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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要守萬裏河山,那這一方百姓,這次就讓他來守護吧。

祁旌奚所站立的位置十分顯眼,百姓們只要眼不瞎,就都能看到。他并沒有說話,可能是天生所帶的氣場,他只需要在那站着,場面就漸漸地安靜下來了。

百姓們看着站于馬車上的那個男人,穿着尋常的服飾,上面還有雞蛋的餘液,可是他們卻猜出了他的身份。

不知為何,人們不約而同地停了手,看向那個最令人矚目的人。

“既然大家都不打了,那我就來說幾句話吧。在這之前,還請大家讓開一條路來……”祁旌奚的話還未說完,人群中因為他這句話又有了小小的騷動。

無外乎是些不服氣的話語,覺得祁旌奚接下來的話肯定還是讓他們散開,自己好出城。

可是當祁旌奚将話說完以後,先前那樣想的人全都羞愧不已。

因為祁旌奚說道:“方才我的手下傷了人,不管起因為何,哪方有理哪方沒理,只要傷了人,就是我們的不對,還請各位讓開條道來,讓那位嬸子抱着孩子去找郎中看看,千萬別耽誤了孩子的傷情。”

那位婦人似乎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落到自己頭上,怔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七皇子說的是她。

千恩萬謝自不必說,那婦人向祁旌奚磕了好幾個頭,才抱着孩子去醫館。沒走幾步,又被人叫住,是個中年男人,往婦人的方向趕過去,“我是郎中,我帶你去我家醫館。”

有了這一茬,百姓們的心态開始平穩下來。祁旌奚繼續說道:“雞瘟是從趙家村開始的,而趙家村的雞供應給了順發酒樓,所以不排除縣裏也有人感染的可能性。之所以關城門,是想先在縣裏排查一遍,一會就安排郎中給各位診脈,我保證,只要郎中說你沒染病,我就絕對讓你出城。”

“你光保證有什麽用?萬一你一走,許縣令就不執行了怎麽辦?”有人還是不信,提出質疑。

祁旌奚擲地有聲地回答道:“我不走了。”

一旁的許縣令聽到這句話,頓時覺得項上人頭搖搖欲墜,着急道:“七皇子這不行啊,您怎麽能……”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祁旌奚止住了他的話。

唐易姝一直坐在馬車裏,聽到祁旌奚說“我不走了”這四個字時,她的心突然顫了一下。她想,有的人雖然記憶全無,可能性情較之以往也有了變化,但是骨子裏的那種擔當,卻永遠不會消失。

失憶之前,他能孤身一人不遠萬裏去刺殺突厥的王;

失憶之後,他依然能置生死于腦後留在這座可能會被瘟疫席卷的縣城。

果然,這才是她看中的人,永遠都不會差。

她也走了出去,站在祁旌奚的身旁,與他并肩而立,面向人群,大聲道:“大家聽我說幾句,雞瘟并沒有像大家想象中的那麽可怕,雞瘟的傳播需要通過一定的途徑,家裏有活禽的,也別舍不得那幾只雞了,趕緊給處置了。最好是把雞燒了,不要和死雞病雞進行過多的接觸。一般情況下,只要你近期沒有食用過病雞,被傳染的幾率是很小的。你們只要記住一句話,遠離跟雞有關的一切東西,雞蛋、雞羽毛、雞糞……”

恐懼是因為無知,唐易姝把她所知道的跟雞瘟有關的知識都講出來,希望能讓大衆不那麽恐慌。

“你們要是還不放心的話,回去之後,用那沸水、也就是剛燒開的水把家裏的東西清洗一遍,出行時用面巾遮住口鼻,這樣也能減少被傳染的幾率。”唐易姝想了想,她以前上學的時候,校醫好像就是這樣跟她們講的,反正總結起來就是八個字:殺菌消毒注意衛生。

祁旌奚讓許縣令調頭回去,把診脈的郎中安排好,他方才已經答應了百姓,不能言而無信。

馬車調頭回縣衙,車廂裏,唐易姝看到祁旌奚頭發上有個髒東西,讓他把頭低下,弄掉後問他,“你頭上怎麽有這個東西?”

方才祁旌奚被砸時唐易姝沒出去,不知道他被人用雞蛋砸了。

一聽祁旌奚說是被雞蛋砸了,頓時就急了,“你回去之後趕緊把頭洗洗,臉也要好好搓搓,用熱水蒸蒸消消毒。”

祁旌奚抓住唐易姝在他臉上一直蹭搓的手,笑道:“你剛才不還說的頭頭是道的嗎?沒事,一個生雞蛋而已,我不會有事的。”

有些事情,在與己無關時,唐易姝可以分毫不亂。可是一旦這是落到自己極其在意的人身上,唐易姝就慌了手腳亂了心神。

“你還笑,不準笑!萬一呢,萬一中招了怎麽辦?”唐易姝現在看着祁旌奚這幅風輕雲淡毫不擔心的态度她就急,她記得禽流感很容易通過破損皮膚和眼結膜傳染,便問道,“剛才那蛋液有沒有流你眼睛裏去?”

“沒有,我用袖子擦了。”祁旌奚把已經皺巴的衣袖舉給唐易姝看。

唐易姝做的比說的快,上去就扒祁旌奚的衣裳,嘴裏還催促道:“趕快把這衣裳換了,包裹不剛好在馬車裏放着的嗎,趕緊的,這身不要了!快點!”

祁旌奚被唐易姝的動作吓得愣了一下,等領口被扯到肩膀那了,才回過神來,趕緊道:“我自己來!自己來!”

在唐易姝的灼灼目光注視下脫衣裳,他怎麽覺得那麽別扭呢,要不讓唐易姝把頭轉過去吧。

祁旌奚正想着呢,手上的動作就慢了幾分,唐易姝已經從包裹裏扯出一套幹淨的衣裳來了,見祁旌奚跟魂跑了似的半天不動作,心裏那個氣啊。

“你想什麽呢這麽磨叽?趕緊脫啊!我跟你說,那上面說不定就攜帶着雞瘟的病菌。”唐易姝真是恨不得直接上手把祁旌奚的衣裳給扯下來。

被吼了一嗓子的祁旌奚頓時什麽別扭都沒了,“馬上!這就脫了。”算了,就這樣脫吧,反正他裏面還穿的有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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