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敢再說一遍!”蕭憐一臉氣憤地怒視着蕭信,但因長相緣故,半點駭人的氣勢也無。

蕭信朝伸手拍了兩下蕭憐的臉,用誇張的聲音故意說道:“再說多少遍都可以,你娘就是清鳳樓裏不要臉的妓女,爬上了我爹的床,不然怎麽有的你?”

蕭憐被氣得眼眶發紅:“清鳳樓是樂坊,不是你說的那種地方,嘴巴放幹淨點,我娘好歹是你長輩。”

蕭信嗤笑:“說好聽點是樂坊,說不好聽點就是有錢人找樂子的地方。你娘是我長輩?你搞清楚點好不好?我娘是明媒正娶的正室,我是嫡子,而你娘是從偏門擡進來的妾,長輩?我的地位比你娘不知道高出多少,你娘見我還得行禮。”

蕭憐被氣得發抖,拳頭緊握,瞪着蕭信,咬牙道:“不準再說我娘!”

蕭信看着蕭憐的模樣哈哈大笑:“怎麽?想打我不成?從小就是這副模樣,你有膽子嗎?你敢動一次手嗎?平時打你你都不還手,你敢打我嗎?”

蕭信說完後仰天長笑,打開折扇輕扇,看着好一個風流快活的公子哥。

蕭憐擡腳狠狠地踹向了蕭信的肚子,蕭信沒想到蕭信會動手,冷不丁地被踹個四腳朝天,折扇脫手而出,眼淚差點就被打出來了,聲嘶力竭喊道:“你們愣着幹什麽?給我追上去打!”

蕭憐踹完轉身就跑,到了拐角處,剛拐彎就撞到了顏西夏身上,由于沖勁過大,還撞的顏西夏往後退了一步,顏西夏伸手扶住了蕭憐,蕭憐擡頭和顏西夏對視個正着。

顏西夏身邊站着的是蕭憐的爹蕭諾複,還有蕭夫人,蕭諾複還未出口教訓,蕭夫人就尖着嗓子道:“跑什麽跑,沒有教養的東西。”

蕭憐低眉順眼還未出聲,就傳來了蕭信的咆哮聲:“等我抓到你就把你腿打斷!”

蕭憐聽到蕭信的聲音立刻躲在顏西夏身後,手輕輕地抓着顏西夏的衣角,像抓着救命稻草。

蕭信話音剛落過了拐角就看到他爹娘站在那裏,也不管有沒有旁人在,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立刻上前告狀:“爹,娘!蕭憐他膽子越來越大!剛剛狠狠地踹了我一腳,你一定得罰他!我現在走路還疼,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尾骨,還得叫大夫來看看。”

蕭夫人把蕭信拉到身邊:“哎呦,我的心肝兒啊,傷到哪兒了?快給娘看看。”

蕭信揉着自己肚子:“娘,他踹到我這裏了。”

蕭諾複清嗓子示意蕭信和蕭夫人身邊有人:“夫人,還有旁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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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夫人這才把重心從蕭信身上移開:“賢侄啊,讓你見笑了,我們這些當娘的啊,就見不着自己孩子受苦,孩子受了傷就亂了陣腳。”說完剜了蕭憐一眼。

顏西夏笑道:“小侄理解。”

蕭信這才整理衣冠問:“顏公子今日來所為何事?”

蕭諾複道:“賢侄今日是來商量婚事的。”

蕭憐愣怔,握着顏西夏衣角的手松了。

蕭家從商,顏家從文,蕭家爺爺對顏西夏父母有恩,顏西夏父母在世時和蕭家訂過娃娃親,誰知蕭家一個女孩未出,不過華定朝可娶男妻,便定下了和年齡相仿的蕭信結親,其實二人也未見過幾面。

不過蕭信對顏西夏很滿意,模樣生得好,學識好,最重要的是顏西夏有當狀元的潛力,商賈之家能攀上這樣的人家實是幸事:“那商量的如何了?”

蕭諾複撫須笑道:“待賢侄參加鄉試歸來,高中解元之時便是你們成婚之日。”

蕭信有些擔憂道:“若是這次不中,豈不是不能成婚?”

蕭諾複朗聲笑道:“賢侄的學識你還信不過?就算參加會試也能奪魁,日後殿試裏怕是狀元也能中。”

蕭夫人補充道:“我的心肝兒,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顏西夏作揖:“世叔擡舉了。”

蕭憐現在顏西夏身後,左手用力握着右手,像是自己在給自己力量。

蕭信害羞地走到蕭夫人身邊,看到站在顏西夏身後的蕭憐才想起來讓爹娘給自己做主:“娘,他居然敢動手打我,你定要好好治治他!”

蕭夫人拍拍蕭信的手,低聲道:“現在不說這些,等娘回頭再收拾他。”

顏西夏側頭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後的蕭憐,想到之前見過一次蕭信欺負蕭憐,又看到方才蕭信健步如飛的跑來,想必蕭信并無大礙,便開口問道:“容我多嘴一句,不知他打你所為何事?”

蕭諾複開口附和:“小信,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都是半大小子,鬧個矛盾在所難免。”

蕭夫人皺眉厲聲道:“誤會?他都打了我們信兒了,能有什麽誤會?我看你是被他和他娘迷了眼,是非不分。”

蕭信也委屈道:“我就說了他兩句,他居然就打我。”

蕭夫人聞言拍手道:“你聽聽,信兒就說了他兩句,他氣性這麽大,實在是壞心眼。”

蕭諾複雖然平時怕蕭夫人,也不愛管孩子們之間的事,但當着外人面,還是繼續開口問:“你說了什麽?”

蕭信自知那些話不能當着大家面說出來,支支吾吾地着說不出口。

顏西夏這時才開口:“不如各退一步?”

蕭諾複又出來打圓場:“是啊,你們一個出口傷人,一個出手傷人,就看在賢侄的面子上,不如各退一步,這事就算了吧。”

“算了就算了。”蕭信氣沖沖地說完轉身離開。

蕭夫人瞪了蕭諾複一眼,轉身跟着蕭信一起離開。

蕭諾複看着妻兒離開的背影:“讓賢侄見笑了,小信就是被他娘寵壞了。”

顏西夏依舊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無礙。”

蕭諾複開口對蕭憐道:“蕭憐,你先回去吧。”

蕭憐應聲:“是,爹。”

蕭憐偷偷看了眼顏西夏,轉身離開了。

顏西夏之前也幫過蕭憐一次,蕭憐知道那是顏西夏人好,才願意管這閑事。

顏西夏馬上就要娶蕭信了,蕭憐想,也好,欺負自己的和幫自己的都走了,清淨。

蕭憐回到自己的住所拿了自己刺繡用的盒子,又去他娘楚氏的院裏。

楚氏生得花容月貌,蕭憐的樣貌随了她,只有那雙眼睛像蕭諾複。蕭諾複也就那雙眸子能騙人,楚氏以前也就是被蕭諾複那雙眼睛裏的深情騙了,離開清鳳樓進了蕭府。

哪知道蕭諾複也就是個多情的懦夫,身為一家之主,平日裏還被蕭夫人壓一頭,楚氏的日子就更不好過。後來蕭諾複又擡了個更年輕貌美的夏氏入門,蕭夫人忙着針對夏氏,楚氏的日子才稍微舒坦些。

蕭信是蕭夫人的二兒子,楚氏所出的蕭憐同蕭信一般大,年方十八。

蕭憐從小到大沒少被蕭信欺負,這還是蕭憐第一次對蕭信動手,以前別說動手打人了,甚至連發脾氣都沒有。

剛剛蕭夫人來楚氏院裏發了一通脾氣,楚氏才知道這件事,楚氏看着一向乖巧的兒子:“小乖,為何同他動手?”

蕭憐有些難過:“他說話太難聽了。”

“他又同你說什麽了?”

蕭憐撒了謊:“還不是那老一套說辭,說我長得像女子,還愛擺弄針線之類的。”

楚氏摸着蕭憐的頭發:“小乖,他是嫡子,脾氣難免嬌縱些,娘不是說了嗎,忍忍就過去了。”

蕭憐眨巴着眼睛:“可忍忍也過不去啊。”

“是娘不争氣,這麽多年了,還是個妾。”楚氏說着就要垂淚,“要是娘争氣點,你就不會一直被他欺負。”

蕭憐朝着楚氏露出乖巧的笑容:“我争氣點就行,如今繡坊生意不錯,我可以賺錢養娘。”

蕭諾複當初允諾楚氏是以側夫人的身份進門,哪成想騙了她,是以妾的身份進門的,蕭憐也知道,這是他娘心中的一個執念。

繡坊是蕭諾複在蕭憐十六歲生辰時送的一個小鋪面,蕭憐靠着楚氏教他的手藝開了個繡坊。蕭家家業龐大,送蕭憐一個小鋪面實在是不足挂齒,繞是刻薄如蕭夫人,也只是發了幾天脾氣便作罷。

那麽小的門面,生意能好到哪裏去?楚氏知道兒子是在寬慰她:“好,小乖長大了。”

蕭憐拿起自己帶來素色的手帕,又拿起自己繡東西的一套工具,開始着手忙活起來。

楚氏看着蕭憐手中的東西:“繡坊要的東西?”

蕭憐搖搖頭:“不是,我自己要繡的。”

“繡這個作甚?”

“送人。”

“送誰?”

“顏西夏。”

楚氏內心警鈴大作:“小乖,這顏西夏可是要同蕭信成親的,你可莫要走錯了路。”

蕭憐像是被楚氏的話逗笑了,臉上挂着笑容道:“娘,你想到哪裏去了,我不過只見過他幾次。”

“那送他作甚?”

“這次若不是他幫我說情,我非得折了一條腿不可,我又沒什麽東西可以表示謝意,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我這手藝,正好明日他就要去參加鄉試,就繡個‘馬到功成’的手帕祝他高中。”蕭憐手中動作未停,“等到他中了解元,他同蕭信就要成婚了,我都知道的。”

“嗯,是要謝謝他,”楚氏有些後怕,又叮囑道,“以後不管蕭信再說什麽,小乖也不要沖動,要是你真有個三長兩短,娘可怎麽活啊。”

蕭憐擡頭沖着楚氏乖巧地笑着:“娘,我知道啦。”

蕭憐繡的手帕到底還是沒有送出去。

那日蕭憐藏在去鄉試考場必經之處,想着顏西夏進考場前贈予他。

蕭憐看着顏西夏的身影由遠及近,蕭憐藏的實在是不夠隐蔽,顏西夏朝着蕭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和蕭憐對視了,莞爾:“出來吧,看見你了。”

蕭憐有些難為情地走出來,話還未說出口,臉就開始發燙,燙的蕭憐腦子發暈,此前打的腹稿忘得一幹二淨,不知該如何開口。

顏西夏笑容和煦:“可是有事找我?”

蕭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是來謝謝你的,謝謝你幫了我兩次,還有,祝你高中。”

“舉手之勞而已。”

“嗯,那我走了。”

蕭憐說完轉身就往回跑,顏西夏看着蕭憐的背影大聲道:“謝謝蕭小公子特地前來。”

蕭憐迅速的将顏西夏的聲音甩在身後,由于速度太快,心髒像是快要跳出來,喉嚨也傳來腥甜的味道。汗水将衣服黏在身上,手帕還貼在胸口,包裹着那一腔愛意。

蕭憐騙得了他娘,可騙不了自己,他送自己親手繡的手帕是有私心的。

可顏西夏又做錯什麽了呢?他要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受自己帶着隐秘愛意的手帕,他要被自己利用,好讓自己借此得到慰藉。

顏西夏就要成親了,何必要讓他承受這些不為人知的愛意,以後若是知道了,也是一樁讓人心煩的往事。

不如不送,表達完謝意,就此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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