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此後連着幾天蕭憐都會去顏府,依舊一直都未進門,想知道顏西夏近況如何,運氣好點可能還能看見顏西夏出門。
不過明日蕭憐就不能再來了,後天就要成親,蕭府雖然不重視,但也留了一天時間準備。
現在雖是秋日,但有時也有些悶熱,蕭憐不再像個傻子似的站在大太陽底下引人側目,而是帶了個小板凳坐在一處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帶着繡手帕用的小箱子,坐在那裏繡起了手帕。
昨日繡坊接了一單生意,鄰城慶雲城大戶人家喻家要一百張手帕,時間充裕,一月為期,酬勞十分可觀。喻家提供了純色手帕,只需要蕭憐在上面繡上圖案,圖案也随意,喻家只有一個要求,必須蕭憐親手繡。
剛開始蕭憐還在納悶,自己這繡坊又不出名,并且在手帕上繡圖案這活很輕松,可酬勞卻很多,後來聽到來訂手帕的人說了一句:“種善因,得善果。小老板此前可有照顧過一個智力受損的年輕人?”
那人只說這一句便說這都是主人家的事,不好多說,蕭憐這才知道自己是托了那個小傻子的福才接到了這單生意。
小傻子是真傻,還沒有名字,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到何處去。
去年有一日流浪到繡坊這裏,蕭憐見他可憐又惹人疼,便給他買了吃食,還給他擦洗,拿了自己的衣服給他換上,晚上也讓他住在繡坊裏。
過了些時日小傻子說要繼續去找他的小結巴朋友,蕭憐便給他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裏面裝滿吃食和衣物。
小傻子雖然不懂蕭憐繡的什麽,但很喜歡蕭憐繡的手帕,蕭憐便也多裝了幾條給他。
小傻子同蕭憐說的最後一句是:蕭憐哥哥,我找到我的朋友小結巴,就來找你玩哦。
蕭憐想,小傻子現在既然和鄰城的喻家有關系,以後就不用再受苦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他的朋友。淮河城和慶雲城相鄰,想必路上沒吃多少苦楚,以後若是有機會,可以去看看他。
蕭憐一邊繡手帕一邊想着這些事,蕭憐聽到顏府門打開的聲音,立刻擡眼看去,見到了最想見的人。
顏西夏身着淡青色廣袖長袍,依舊身姿挺拔,眉如墨畫,只那雙眼失了神采。
這是自顏西夏眼睛看不見後,蕭憐第一次看到他,可周身的氣質卻同之前并無差異。
蕭憐癡癡地望着顏西夏,顏西夏看上去像是要出門,果然不多久有馬車從後門那邊趕來,顏西夏上了馬車,動作也絲毫不顯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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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架着馬車緩緩向西去。
蕭憐慌亂地收好自己的小箱子,提起小箱子就跟在顏西夏的馬車後,把自己坐的小凳子忘了。馬車雖不算快,全程也就一刻鐘,但蕭憐還是跑出了一身汗。
馬車停在了竹溪館門外,顏西夏被攙下馬車,竹溪館裏出來兩個書生模樣的人笑着上前和顏西夏寒暄,顏西夏臉上也挂着笑容同他們說話,半點也無瞎了的頹廢。
蕭憐看見顏西夏身旁的小厮湊上前對他耳語了幾句,接着顏西夏就朝着蕭憐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還朝着蕭憐笑了。
蕭憐下意識地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又想到顏西夏現在看不到他,便放松下來。
顏西夏身旁的小厮九思說的是,有個人初九那天在顏府外站了一上午,後面幾天又坐在顏府外,也不上門拜訪。他自以為隐蔽,其實早就被他們發現了,剛剛又跟着馬車到這裏來,就在他的左手方向。
想到九思說的“自以為隐蔽”想到一個人,顏西夏下意識地朝着自己左手方向看去,随即又笑了,自己又看不見,不知道是誰會做這種“傻事”,而後對着九思說:“明日他再來,就請他到府上坐坐。”
而後顏西夏又同自己兩位好友繼續說着未完的話題。
竹溪館是那些秀才書生常聚之處,蕭憐想那兩人應該是顏西夏的好友,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蕭憐的眼裏,蕭憐才轉身準備回繡坊。
既然看到顏西夏無事,蕭憐也就放心了,能在顏府外蹲守的最後一天見到顏西夏,實在是幸運。
當晚蕭憐離開繡坊時,沒說成親的事,只說了往後幾天有事,就不來繡坊了。
轉眼到了成親那日,蕭憐身着喜服紅似火,襯得蕭憐越發精致,只是喜服卻有些不合身。喜服本是準備給蕭信的,蕭憐和蕭信身量相近,只是蕭信比蕭憐要胖些。
外面傳來喜婆的聲音,提醒蕭憐顏西夏已經到了蕭府門口,馬上就來接蕭憐了,讓蕭憐做好準備。
華定朝若是兩名男子成婚,一人前來迎親,攜手同行至門口,而後同騎一馬前去拜堂。
蕭憐站在門口處等着顏西夏,明明知道自己是個冒牌貨,這一切是自己偷來的,可蕭憐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抱有幾分期待。
随着門被打開的聲音,陽光也透過打開的門争先恐後地灑進來,一身喜服的顏西夏就站在蕭憐面前,臉上帶着禮貌疏離的笑意,朝着前方伸手。
蕭憐知道此刻顏西夏心裏看到的眼前人是蕭信,看着眼前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伸手輕輕握住了,就當騙騙自己吧。
顏西夏也虛握着蕭憐的手,蕭憐随着顏西夏出門,身旁有個人一直在提醒顏西夏該怎麽走路。那人蕭憐見過,是那日跟着顏西夏去竹溪館的小厮。
出門後蕭憐先行上馬,又看到小厮湊過去說了句話,而後顏西夏嘴唇動了幾下又展開笑顏。
九思趁機湊到顏西夏耳邊說:“少爺,新夫人就是那幾日一直來看你的人。”
顏西夏愣怔片刻,喃喃道:“怎麽會呢?”
顏西夏原以為以為是蕭憐,誰知是蕭信,觀蕭信平日裏嚣張跋扈的模樣,沒成想也能做出這種事來,又笑了笑,罷了罷了。
顏西夏翻身上馬,動作利索的不似個盲人,随即由人牽着缰繩往顏府走去。
蕭憐感覺到顏西夏的身體靠着自己,身體立刻僵直不敢再動。明明身邊有迎親隊伍的鑼鼓聲,可蕭憐覺得自己好像能夠清晰地聽到顏西夏的呼吸聲。
蕭憐兩只手扶着馬鞍前橋,顏西夏雙臂圈着蕭憐,手也放在馬鞍前橋上,因位置有限,手避不可免地碰到一起。
顏西夏感覺到身前人的僵硬,雖然沒見過蕭信幾次,但覺得一點也不像蕭信的做派,以為是大喜之日有些緊張,還是出言安慰道:“放松些,不用那麽緊張。”
蕭憐哪裏放松得下來,且不說是自己對顏西夏有情,自己這可是在騙人啊!
顏西夏感覺身前之人無半點放松之感,出口攀談:“前幾日是你一直坐在顏府外?怎麽不進來?”
因為鑼鼓聲,顏西夏說話都是湊在蕭憐耳邊說的,蕭憐耳朵的溫度有些燙人,難道他已經知道是自己了?
“雖說我家仆人沒人認識你,但你只需說是蕭家人,他們定不會攔你。”
蕭憐想,自己那是怕面對你,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麽身份去探望,難不成以“未過門夫人的弟弟”這個身份去?蕭憐正在措辭,又聽到顏西夏說。
“我原以為寧願在門外守着,也膽小地不敢進門這事只有你弟弟能做到,沒想到,”顏西夏頓了下,低笑幾聲,“果然是一家人,做事都有幾分像。”
蕭憐聽完還哪敢再搭腔,自己只要一出聲就露餡了,顏西夏以為自己是蕭信,也以為前幾日那人是蕭信,蕭憐手握緊了馬鞍,心髒一抽一抽的疼,活該,誰讓自己騙人。
顏西夏見他一直不說話,又開口道:“怎麽不說話?是我提起蕭憐了嗎?我知道你們不對付,可如今你嫁到了顏府,以後你們見面的機會也少了,再見面時也不要去找他麻煩。”顏西夏小心措辭,生怕又激起蕭信那嚣張跋扈的性子。
顏西夏說完這句話後也沒再說話,蕭憐知道顏西夏以為與他同騎的是蕭信,也沒說任何一句話。
蕭憐心裏難受,顏西夏喜歡蕭信嗎?是喜歡的吧,不然為什麽會想同蕭信成親呢?
蕭信是家中嫡子,一出生什麽都有,爹疼娘愛,所有人把他捧在手心,磕了碰了多少人跟在後面大呼心疼,闖禍了也一幫人幫着善後。
蕭憐正好相反,他只有個娘親,蕭憐長這麽大還第一次有除了娘親以外的人幫他,結果就丢了心。
蕭憐從小到大從未羨慕過蕭信,可此刻,蕭憐卻羨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