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蔥油涼面
難得熱鬧了一個晚上的客廳又冷清了下來,恢複了平日裏正常的狀态。
金玉娥開始收拾桌子,還吃剩下了四分之一的西瓜,她拿着保鮮膜包了包放進冰箱,準備明天再吃。
擦了桌子,洗完杯子,她臉色看着還十分不愉快。
“謝秋生,你那個兄弟是怎麽回事,也太不要臉了,竟然上門來要錢,他家又不是沒錢,就差這兩萬塊過日子,說出來誰信啊?”
對着自家窩囊的男人,她倒是一點也不想忍。
謝秋生躬着背,五官擠在一起擠出一個“喪”字。
“借的,總是要還……也是很多年了,冬生不容易……”
金玉娥一聽這話頓時似找到了對手,一點就炸。
“他不容易?開着寶馬,當着老板,他哪裏不容易了?我倒也想這麽不容易一下,你行嗎?你行嗎?”
又是一頓吵,謝臨覺得頭有點漲,身上被嫌棄的一身味兒,就面無表情先去洗了個澡。
算了,這樣的糟心事以後也不會出現了,他感激小叔家在他家最困難的願意借錢,連利息也沒要,上門催債這事人家也沒有做錯,畢竟真的太多年了。
小叔家再親,說白了那只是親戚,人家也要生活的。
從悶得要讓人呼吸困難的衛生間出來,謝臨的頭發還沒擦幹,就又冒了一頭的汗。
“小臨,快進房間,空調開了。”
謝秋生聽到聲音趕緊從謝臨的卧室裏探頭出來。
謝秋生他們的主卧在東邊,謝臨的房間則在西邊,全家唯一的一臺空調就裝在他的房間裏。
冬天還好,捂着被子忍一忍就就過去了,海市的夏天晚上不開空調,能把人熱得在睡夢中中過暑去,謝家全家就靠着這個小空調過活。
謝臨睡他一米二的單人床,謝爸謝媽就打個地鋪睡地上。
謝臨看了一眼客廳裏的老式挂鐘,已經過十點了。
他家用了峰谷,十點以後電費能省一毛多一度。
家裏就一個衛生間,謝臨進了卧室後,他爸換着去洗澡。
金玉娥已經換了套睡衣,因為兒子大了,在同一個房間打地鋪,她注意着穿着,短袖中褲,內衣也沒脫。
“小臨啊,你小叔那裏你別管了,他家不缺錢,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家裏攢的這點錢還要供你上大學,都還他我們連吃飯錢也沒了。你看看你,也該買幾件衣服了,就為了省衣服錢,淨買黑的,耐髒耐穿,這都快洗得發白了。你像我,皮膚白,穿白色肯定好看,過幾天去買幾件白色的衣服穿穿。”
謝臨看了她一眼,盯着她似乎閃爍得有點異常的眼睛一會兒,盯得人慌亂地轉過了頭。
“我衣服夠,先把小叔家的錢還了。”
金玉娥:“……”
她張了張嘴,看到兒子冷靜中帶着探究,又仿佛帶着點冷意的眼神,頓時縮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這一會兒,謝秋生已經節約着水電,匆匆洗了個囫囵澡回來了。
“爸。”謝臨看了他一眼,“明天我去領錢,回來我們一起去趟小叔家把錢還了吧。”
謝秋生自然是沒有什麽意見,點頭直說好。
金玉娥沒接話,臉色有點難看。
謝秋生想起一件事來,有點不放心,問道:“小臨,錢夠嗎?接下來你大二開學,還要交學費和住宿費,如果不夠,你小叔那裏我去說,我們再欠幾個月?”
謝臨搖頭:“不用了,錢夠的,爸你放心吧。”
謝秋生這才放下心,他一張慣被風吹雨打的臉卻沒有舒展。
謝臨多看了他一眼,問道:“爸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謝秋生搖頭,按了按肚子,“就是胃有點不舒服,估計是剛才吃了冰西瓜受涼了。”
謝秋生的胃一向不太好,謝臨聞言便沒太放在心上,道:“如果難受得厲害了你說一聲,我們去醫院看看。”
“我曉得。”謝秋生應了,臉上擠出一點笑來:“就剩下冬生家的兩萬塊錢了,還完了就輕松了,小臨你明年暑假就不用去打工了,好好上學,你的學費爸爸能賺得出來。”
謝臨沒接話,心下跟着一想,堵着的那團郁氣倒是散了不少。
明年,他們家确實該松快一些了。
謝秋生還在那裏憧憬美好的未來:“等你也工作了,我們家就真的松快了,到時候把我們那間房間裝修一下,裝個新空調,你住過去,這間就我和你媽住,你長大了,以後談個女朋友結婚也不能住這麽小的房間。”
絮絮叨叨的,難得話多,是真的高興。
金玉娥也不知吃了什麽藥,重重往地鋪上一躺,拿被套皮子當空調被抖得嘩嘩亂響,再往身上一蓋,道:“就你話多,忙了一天了,還不趕緊睡。”
謝秋生無措地在地鋪上坐了一會兒,搓了搓手,縮了嘴也跟着躺下了。
原本還要再對一下錢的謝臨只得關了燈躺下,他爸今天應該是累了,早點睡吧,錢明天起來再對也不遲。
這一晚,謝臨心裏憋着亂七八糟翻湧的念頭,翻了很久沒睡着。
睡在地上的金玉娥似乎也有心事,與往日躺下就呼嚕聲震天不同,黑暗中一直能聽到她輾轉反側的窸窣聲。
唯有謝秋生片刻就睡着了,偶爾還會響起一兩磨牙聲,年代久遠的空調發出疲憊的嗡嗡嗡聲,還有空調外機忽而運轉,忽而休息如風箱一般的動作聲,都沒有将他吵醒。
一夜過去。
第二天依舊是豔陽高照的夏日大晴天。
謝臨是被熱醒的,他睜開眼睛,頭頂的空調已經停了,大概是他爸媽起床的時候關的。
暑氣侵入得太快,卧室裏的一點涼氣飛快退散了幹淨。
看了眼時間,才早上六點。
窗簾的遮光效果聊勝于無,他坐起來眯着眼睛讓大腦為一天的工作預熱半分鐘。
然後起了床,随手拿了件黑色的t恤,和一條洗得發白的黑色牛仔短褲換上。
打開房間門的一瞬間,只感覺一股熱浪撲面。
一腦門的汗立即冒了出來。
啊,真讨厭這夏天。
謝臨抱怨了一句,家裏靜悄悄的,他爸媽好像都出去了。
他拖着不太愉快的步子進了衛生間,刷牙洗臉,再進到廚房,冷鍋空碗,什麽吃的也沒有。
這天氣熱到也沒有什麽胃口,謝臨嘆了一口氣,給自己煮了個面條。
真不吃,待會還要去打工,他的身體也吃不消。
家裏冰箱裏還有凍着的面條,他也不講究,開火燒水,把面扔進去煮了,看着火候差不多,撩起來過了幾遍涼水,待到溫度下來,盛進碗裏。
煮面的時候他找到了一根黃瓜,也是他奶奶自己種的,和番茄一起拿來的。
黃瓜又嫩又新鮮,他直接刨成了絲,又拿油把蔥段和蒜沫一起爆了。
他自己吃也随意,配料什麽的都不講究,也沒得講究,把爆好的油全部澆在了面上,又倒了點醬油,調了鹽和糖,一點雞精,挖了一大勺自己做的辣椒醬,這麽一拌,頓時香氣撲鼻,夾着黃瓜絲的清涼爽口勁兒。
被暑氣攆走的食欲似乎又回來了,謝臨還算滿意自己的“作品”,端着碗到客廳,開着風扇,不急不緩解決了早飯。
就缺點雞肉了,不然味道還能更好點。
想到雞肉,謝臨一抹嘴,覺得他爸有句話說得對,把錢還了,以後的日子就能輕松一點了,不說大魚大肉,早飯從蔥油涼面升級到雞絲涼面應該沒有問題。
吃完洗了碗,時間還早,烘焙坊八點半開始營業,一般他們八點到崗,今天他和麗姐說一聲晚點過去,先把錢領了。
收拾完廚房,他拿了自己的背包,又去拿放在床頭櫃裏的存折。
家裏也沒有別的可以藏東西的地方,他就在床頭櫃裏放了幾本筆記本,還有一些證書之類的東西。存折就被他塞在筆記本的封皮裏。
黑皮子的筆記本,他打開,原來塞着存折的那裏空空如也。
不見了!
謝臨心裏咯噔一下。
他又反複将筆記本翻開,依舊沒有找到那張熟悉的存折,又将抽屜整個翻了出來,将所有東西來回翻了三四遍,還是不見蹤影。
真的不見了。
謝臨不想去細想裏面的可能,他拿手機給他爸打了個電話,謝秋生在工地上,亂糟糟的場面,問了幾遍,才聽清謝臨說了什麽,他自然是什麽也不知道,一時又走不開,擔心得不行。
謝臨好不容易安撫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又打了他媽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直到自動斷掉。
他不死心,又連續打了三次,都沒有人接,嘟嘟的忙音似乎都在說,本手機的主人不在,小樣兒你現在怎麽打都不會有人接的。
呵。
真是……絕了!
謝臨憋得自己快要爆炸了,都不用再想下去,他就大概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房間裏越來越悶熱,謝臨指尖發着涼,拎着包出了家門。
家裏這張存折是用他爸的名義開的,他爸的身份證在家,他又拿戶口本,也不知道會不會用上,直奔銀行。
小鎮上各銀行網點齊全,謝臨到的時候時間還早,人家還沒開始營業,等了十幾分鐘,各窗口才開始工作。
謝臨也不多話,直接就用他爸的身份證挂失,但是補辦這項服務需要本人過來,謝臨一個人辦不了。
他本來也想到了,就拜托人家查一下錢是不是還在。
工作人員看他證件都拿了,而且一臉着急,便給他查了一下,存折裏有一萬八,一查之下已經全部被取走了。
“您好,我幫您看了一下,您這張存折裏的錢是分三次取走的,一次五千,一次四千,一次九千,都是在上個月,而且是憑密碼支取,這是您家人的存折,您可以回去再問一下,是不是洩露了密碼,或者就是您家人自己取走的,如果确定是被盜的話可以報警處理,我們也會配合調查。”
“……謝謝。”
謝臨良久才站了起來,轉身出了銀行。
他家窮得連賊都不惦記,還能怎麽被盜?
還是憑密碼支取,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這天再熱,竟也壓不住他心底裏浮起來的冷意。
作者有話要說: 目測唐餘年再有一章出來打醬油~